云舒和丹秋的出现。在云顶山玉石场中掀起了不小的骚动,特别是云舒还是以账房总管的身份出现的!
一夜之间,玉石场来了一个女总管的消息就在各大小管事,及部分玉石工人之间传开。等云舒和丹秋第二天起身梳洗的时候,就觉得房外经常有人走动,哪怕是没直接看到人,也觉得窗外有人指指点点。
云舒收拾整齐之后,给自己打了打气。今天是她第一天上任的日子,她必须要能够镇住场子,不能让其他管事因为她是小女生,而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今天特意把自己的头发梳了一个男式的发髻,身上穿着深赭色的汉服,整个形象看起来很中性,但在丹秋眼中却有些不伦不类。
“云舒姐,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云舒一本正经的说:“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得严肃一点,不能让人觉得我是女子好欺负,如果让他们觉得我软弱管不了事,以后就很难服众。”
丹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看自己的女敕粉色衣服,问:“要不我也换一身?”
丹秋只是丫鬟。这个倒没必要,于是云舒说:“这个不用,但是得拿出气场来……”
“什么气场?”丹秋被云舒说的一头雾水。
云舒比划着说:“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你是总管的贴身丫鬟,要有气度,也不能被人小瞧!”
丹秋意会到云舒的意思,认真的点点头,说:“云舒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两人互相鼓励一番,一前一后走出居住的小木屋。
屋外果然有很多围观众,虽然他们或者站的很远,或者蹲在角落,亦或者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里偷看,云舒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好奇的打量眼神。
云舒没有惊人的美貌,更没有绰约的风姿,但她有一双明亮的黑眼,以及令人舒心的笑容。她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屏蔽周围一切议论的声音,稳了稳心神向沈柯的房间走去。
沈柯早就注意着云舒的动向,他一直在房间里等云舒过来,现在见她准备好了,便走出房间跟她碰头。
云舒规规矩矩向沈柯揖手说:“沈大当家好!”
沈柯向他点点头,并未多说,直接带着他去了昨晚吃饭的主厅,现在那里已经被布置成了议事厅。各个管事见他们来了,也纷纷聚集在外面候着。
两人进到了议事厅之后,沈柯缓缓对云舒说:“我昨晚已经连夜见过几个管事,今天主要是把你介绍给大家,你准备好了吧?”
云舒镇定的一笑,说:“大当家放心吧。”
沈柯见她并未怯场,满意的点点头,对外扬声说道:“周贵,请两位管事进来吧。”
昨天给他们接风的周贵闻言就带着两位中年男人进来,他们都穿着黑灰色的薄袄,皮肤黑黄,但眼神灵动,一看就是饱经沧桑之人。
沈柯指着左边一位精瘦的管事对云舒说:“这位是负责玉石场采石工人的罗管事,另一位是负责日常用度的乔管事。”
说完又介绍云舒说:“这位是大老爷亲自指派的新账务总管,她曾在长安辅佐大公子,是大老爷和大公子极为看重的人。两位管事以后要与云总管好好共事才是。”
他在介绍云舒时附带这么多背景,也是怕云舒年纪小难以服众,所以借大老爷和大公子的名头压一压别人。
但这两位管事毕竟是前辈,云舒不敢傲慢托大,上前半步对两位管事行前辈礼说:“云舒拜见两位前辈,以后还请前辈多多指点才是。”
两位管事忙说“不敢当”。
沈柯又让乔管事把之前暂时负责账房的人叫进来。说:“在云总管来之前,是马先生暂管账簿,现在云总管来了,马先生须把账簿清清楚楚的交给云总管,玉石场的相关事情,也要交代清楚,之后便听云总管指派做事。”
垂手站在下面的马先生悄悄抬头看了云舒一眼,看到“不男不女”打扮的云舒,心里闪过一丝嘲讽,心道东家太胡来,让个女女圭女圭来捣乱。
可是面上依然恭敬的说:“沈大当家放心,我一定把账簿整理清楚交给云总管。”
沈柯又指着一个马先生身后的一个宽额青年说:“他叫徐刚,以前就受你差遣。”
徐刚目光平静的看着云舒,微微颔首示意,云舒也向他点头答礼。
沈柯交代完一切,就说:“好了,马先生这就带云总管去账房对账吧。我今天要去玉石场一趟,你们先忙。”
账房就在这间议事厅的对面,只隔着三十多步的距离,同样是间木屋,只不过是唯一一间门上挂锁的屋子。
云舒和丹秋来到账房,马先生早就把从开矿到今天的所有账簿都准备好了,满满的堆在屋角,像座小山一般。
“云总管,这些都是账簿,东西比较多,核算起来可能比较麻烦,你看……从哪里开始呢?”
云舒看了看马先生,心中好笑。若真是本分交割账务之人。自然会有条有理的一项项说来,怎么会询问云舒从哪开始?他这是想考考云舒的本事,还是故意为难她?
云舒收了脸上淡淡的笑容说:“解说就不必了,马先生今天给我列一份项目单,把玉石场有哪些进项和出项全都写清楚,这对马先生来说,应该是了如指掌之事,做来应该容易,今天午后交给我,如何?”
马先生有点楞了,没想到云舒这么快就进入状态。
安排了马先生的事情之后,云舒看向一直安静在门口候命的徐刚,微笑着把他招到跟前,说:“徐大哥,我需要一块门板一样大的木板,板面需要磨的很光滑,你能帮我找到吗?”。
听云舒的称呼,徐刚有些发愣,想让云舒直接喊他的名字就好,但再看看云舒,觉得这小姑娘喊他一声大哥,也算合适,便跳过称呼的问题。直接说:“这个好办,我这就去找。”
娄烦的云顶山是片原始森林,桑家最早买下这片山头,是当做林场买下来做木材生意的,意外发现玉石矿,才转作玉石场。在这里想找木板,真是再容易不过。
云舒又说:“还有一事,徐大哥在山上能不能找到会掉白粉的石头?”
徐刚想了想,问:“白土粉可以吗?”。
白土粉又叫白垩,是石灰石的一种。
云舒听了大喜过望,忙让徐刚去找这些东西。
待房里只剩云舒和丹秋。丹秋这才好奇的问道:“云舒姐,你要木板和白土粉做什么?”
“我做账的时候需要用这些东西,你到时候看就知道啦。”
云舒“嘿嘿”一笑,她是想做简易的黑板和粉笔,到时候对账的时候方便计算,之前她在用竹简看账簿的时候就非常痛恨这种没有纸的日子,既然一时造不出纸,就用黑板来代替吧。
徐刚办事很利落,不到午饭时间就找来两样东西。云舒掰了一块白土粉在木板上试试,还算好用,像是学生时代拿着粉笔在门上乱画的感觉,心里不禁觉得亲切又欢喜。
马先生的速度也不慢,项目清单在午饭之后也列了出来。云舒看了清单,微微有些吃惊,玉石场的各种银子的进出,比她想象的要多。
“马先生,在我核算账簿的这段时间,玉石场每日的账目还是由你来做,每晚收工时把账簿交给我就行了。”
马先生高兴的答应了,他就说嘛,这个小姑娘挂着总管的名头,但实际上还是得依仗他!
云舒没工夫猜测他心中的小想法,只吩咐让他们下去做事,而后跟丹秋在帐房里忙碌起来。
云舒先是让丹秋去找了一根棉线过来,然后把白土粉涂抹到棉线上,再在木板上拉直,轻轻一弹,白粉就落在木板上,形成笔直的一条白线。如此反复几次,木板上就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一张“表”!
这个方法是云舒中学做黑板报时学到的,之后因为有电脑表格和现成的带格子的纸张,再未用过这种方法,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云舒再根据马先生给她的项目清单,分为收入和支出两大类,把名目依次抄在木板上,最后再根据每日的账簿,依次填表、计算、核对。
沈柯从玉石场回到住宿小营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把周贵叫到跟前,问了问云舒今天一天的动静,周贵说:“云总管进了账房之后到现在就没有出来过,先是让马先生列了各种立项给她,又问徐刚要了门板大的木板和一堆白土粉,不知在帐房里做什么。”
沈柯听了觉得颇有些意思,怪不得韩管事说这个丫头主意多,她行事的方法果然跟常人不一样。
“那现在各管事领钱领东西,是问谁要?”
周贵依实说:“云总管还让马先生管着。”
沈柯点点头,又问:“云总管吃过了没有?”
“吃了,饭菜都是她的丫鬟端进账房里吃的。”
沈柯问清楚了之后,想想还是觉得好奇,很想知道云舒要门板做什么,于是只身来到账房前。
账房内亮着淡淡的油灯,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音,每隔一阵,她就会听到云舒报出一个数字,让丹秋记下。
“云舒姐,你看看我没写错吧?”
云舒抬眼看了一下,说:“错啦,这是六不是八,八比六多一个圈圈。”
沈柯听到这些,忽然觉得有些听不懂,他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又听到下一阵算盘声响起,觉得不好打断云舒算账,于是看着蓝布窗帘上的影子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云舒这种忙碌的对账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云舒就派丹秋去找沈柯。
沈柯看到丹秋,心中有丝了然,云舒大概是要找他给她做主了吧?
果然,丹秋问道:“沈大当家,云总管差我来向沈大当家请教规矩,云总管想知道,私吞公家财产要怎么罚,做假账又要怎么罚?”
这话一出口,沈柯神色就严峻起来,他原以为云舒遇到的是手下之人不服管之类的小事,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大事!
沈柯并没有立即回答丹秋的问题,而是带着丹秋直接来到账房。
房内,云舒坐在中间,手中捧着热水,热水的蒸汽升在她的面前,使她的面容看起来非常柔和,可是她嘴里的话,却是句句铿锵。
“马先生,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账簿没有错?”
马先生站在云舒的面前,没有看到身后门口的沈柯,只是嘴硬说道:“自然没错,我不仅每天都记账,更是三天一小查,半月一大查,每月又再做一次总帐,怎么会有错?”
云舒也不跟他争论,直接吩咐徐刚把屋角的木板竖到自己的身边。
沈柯皱着眉头看着那块木板,上面鬼画符一般不知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云舒却看的明白,清楚的说:“玉石场一月开矿,至今日已有三个多月,我清算你三月的账簿,按照记录,账房三月共支付采玉工人的工钱是一万两千零八十四钱。三月的玉料进项,上品玉料二十六斤,中品玉料八十八斤,下品玉料两百九十斤。据我了解,我们支付工钱的标准是根据采玉工人所采的玉石重量及玉石等级来支付。若以玉料进项为准,你的工钱支出多了;若以工钱为准,玉料却少了六十多斤。你说,你是多给了工人工钱呢?还是私吞了玉料呢?”
此番话一出,马先生的腿就有些打颤。他当账房先生这么多年,大家查账从来都是算总额是否正确,从未遇到过像云舒这样,通过一项数据来关联计算另一项数据的情况。
一想到云舒最后的那两句质问,他背后的冷汗就忍不住往外冒。
“云……云总管,些许是矿山上报玉料重量的时候,报错了……”
云舒淡笑道:“哦?报错了?每件事都有专人负责,追究起来倒也方便。你说我是该去找矿场点玉之人,还是去找现场登记之人,亦或是去找仓库收货之人?”
马先生被云舒层层追问给逼的脑袋发懵,他真后悔小看了这个女娃,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呵呵,”云舒轻笑道:“看来马先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这件事不劳马先生,我昨晚已经查清了,徐大哥,带彭大明上来!”
一听“彭大明”这个名字,马先生的双脚哪里还站得住?当即“噗通”跪在了云舒面前,磕头哭喊道:“云总管饶我这一次,是彭大明那个财迷心窍的让我做的,是他啊……”
云舒任他哭喊,只等着徐刚把彭大明带过来。
彭大明是玉石仓库的收货人,他每日对着那么多的玉石,难免生出据为己有的小心思。但是玉石入库都是有数量的,出货的时候要清算,他不敢一个人私吞,便拉着当时“独当一面”的马先生入伙。
马先生这边做假账,彭大明那边私吞玉石,卖了钱之后,再跟马先生私底下分。
云舒昨晚在发现账目有错时,就让徐刚去查明点玉人、登记人和仓库收货人等工人的近况,得到的反馈便是,仓库收货人彭大明最近心情很好,时常拉着马先生去山下的酒馆喝两杯,并听说,彭大明的娘子还打了金头面,每日在村里炫耀。
知道这些消息之后,云舒怎么会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待彭大明来了之后,云舒一个字未说,马先生和彭大明就互相指责起来,狗咬狗,咬的一嘴毛,他们谁也月兑不了干系。
云舒起身看向门口的沈柯,说:“沈大当家,我见识浅,也不懂规矩,这两人该如何发落,就全听沈大当家的了。”
沈柯旁听整件事的时候,心中为这两人的所作所为而生气,但是在看向云舒的时候,眼底忍不出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沈柯派人把马先生和彭大明带走之后,云舒舒了一口气。账目她都核对完了,对玉石场的各种立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马先生被抓,从现在开始,她就要正式接手账房的大小之事了。
“徐大哥,你去跟外面的各个管事通报一声,跟账房有关的一切事务,从今天起由我全部接手,有事到我这里回禀。”
徐刚奉命下去传达,出了账房,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账房微合的门,听到里面传出云舒对丹秋说:“这几天真正是累死我了,我今天中午要吃一大碗饭,不,要吃两碗!”
女孩子的嬉笑声不断传出,听的徐刚愈发震惊。就是这样的小姑娘,竟然迅速准确,一击必中的揪出了玉石场的两条害虫!私吞财产、作假帐这样的大事放在其他人身上,不知要查多久,她竟然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
徐刚不禁庆幸,因为沈柯之前叮嘱他,要好好听云舒的吩咐,不可对她无礼,若有人故意刁难她,要及时通知他等话,所以他对云舒一直很服从,也未敢小看过。但此时,他是真正的对这个小姑娘叹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