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翁主看着手上的羊脂扳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她果断的将扳指塞回云舒手中,并说:“我说过不后悔,现在怎么能再收回!”
云舒见她脸上红红的,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说:“这个扳指是御造宫品,寻常人家收不得这种东西,翁主还是留着吧。”
临江翁主咬着红润的下唇,低声说:“可……可是我没钱……那首饰,我已经送人了,退不回来的!”
云舒一笑,说:“等翁主手头有现钱了,再给我就是,我还怕翁主跑了不成?”
临江翁主没想到云舒这么好,那首饰虽然不是什么天价植物,但也要一百多两银子,她们只不过是见过一面,她竟然肯帮她垫付!
她抬起眼睛欢喜的看着云舒,说:“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两人说着话,一起在花园子里走起来。
临江翁主好奇的问云舒:“你今天怎么到魏其侯府来了?是给十三小姐送首饰的吗?”。
云舒淡淡一笑。简单的说:“窦三夫人邀我过来玩。”
临江翁主讶异的看向云舒,没想到她这个商户的账房总管,能来参加侯门小姐的宴席。虽说窦嬗只是已落寞的魏其侯的女儿,但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巨大的阶级落差,是无法抹灭的。
云舒不想多解释,任由临江翁主自个猜去。
“翁主怎么没有去十三小姐院子里玩?我看很多小姐都在那边。”
临江翁主苦笑了一下说:“我看她屋里客人多,不习惯那么吵,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云舒见她表情不自在,再想到她的身份,只怕她不太受那些小姐的欢迎,便牵了她的手,说:“我也怕吵,我们在那边的亭子里坐下说说话吧。”
不远处临水的地方,有一座六角的小亭,旁边几株春柳摇曳生姿,景色很不错。
窦嬗跟云舒一起靠着栏杆坐下时,心中有丝丝忐忑。她自从出生的这十几年来,身边的人除了祖女乃女乃,大家对她都是避之不及,唯恐她给他们带来灾祸。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废太子,是死在监狱的罪臣,皇帝叔叔不喜欢她,其他姐妹不理她。在祖女乃女乃还在世的时候,众人对她尚顾着几分颜面。自祖女乃女乃去世,周围的人便再也没给过好脸色她看。
她没想到有人在得知了她的身份后,还会主动接近她……
两人在亭中坐下之后,云舒问道:“翁主上次选的首饰,长公主可喜欢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送给姑姑的?”临江郡主看着云舒,觉得她真是不可思议,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她的能洞悉。
云舒便说:“平阳长公主的生辰宴请了许多人,我有所耳闻,加之翁主之前来买首饰,那款式都是给妇人用的,自然是送给平阳公主的了。”
临江翁主想想也是,平阳长公主的生辰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推算就知道。
“姑姑很喜欢,说没想到外面的金店能够做出这样别致的首饰,不比御造的差,还问我是在哪里买的呢。”
云舒心里偷着乐,喜欢就好,到时候引一些大户的贵妇来光临,就更好了。
“若长公主喜欢,待我回去。挑了店里最好的,专门让人送上门给长公主挑选,免得车马劳顿,出门受这些喧嚣。”
长公主的事,临江翁主拿不了主意,但她想到上次平阳长公主看到首饰,是真心的喜欢,便难得主动的说:“那我回去问问姑姑,得了回音就告诉你。”
云舒笑嘻嘻的谢过临江翁主。
两人坐了一会儿,采芝来请两位去花厅赴宴。
云舒和临江翁主随着采芝走到地方,钟夫人便携了云舒的手,亲切的安排她入席。
临江翁主没有朋友,顺势和云舒坐在了一起,岂料她刚坐下,就有一个仆妇来说:“翁主,长公主请你过去安坐。”
临江翁主听了脸色略有些仓皇,冲云舒抱歉的笑了笑,乖顺的随那仆妇往另一片席位走过去。
她刚走,云舒就听身后的两位小姐窃笑起来。
一人指着临江的背影说:“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临江翁主,混的连普通小姐还不如,亏她还是个有封号的。”
另一人也跟着笑道:“原来是她,我极少见她出席宴会,怎的今天出来露脸了?”
“她先前有窦太后护着,窦家跟她的关系还算好的,窦嬗算起来,还算是她的表姑母呢!平阳公主把她带出来,恐怕是为了她的亲事吧,她已经十六了呢。还没说上人家!”
另一人笑的更厉害了,道:“这样的身世,谁敢娶她?”
旁人附和道:“可不是嘛,窦太后把这样一个包袱丢给长公主,长公主不知有多头疼呢。”
云舒听的入神,突然见窦嬗行完及笄礼从前厅来到花厅,跟各位夫人和姐妹打招呼,众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便没人再提起临江翁主。
云舒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远处的临江翁主低着头跟在平阳长公主身边,小心的跟邻座的几位夫人说话,心中便生出一阵苦涩。
真是个苦命的!
不咸不淡的一餐饭吃完,走过场的人渐渐开始散席,跟窦家交好的一些夫人小姐,在钟夫人的安排下去坐船游湖。
云舒跟这些人不是一个圈子的,她过来赴宴,不过是顾着钟夫人的情谊,如今吃完了饭,她就想走。但是钟夫人见她要走,却拦了上来。
“云妹妹别急着走,我上午没得空,等一会儿我安置好客人,我们坐下来喝杯茶说说体己话吧!”
云舒不解的看向钟夫人。体己话?上午还没说完,难道还有其他事?
不等她回答,钟夫人就把采芝喊过来,说:“带云姑娘去我房里歇息,我马上就过来!”
云舒被采芝请去钟夫人房中,钟夫人安排了客人去游湖之后,后脚就回来,笑着给云舒上点心上热茶。
既然是钟夫人找她有事,云舒也不急着开口,就接过茶盏喝起水来。
钟夫人见云舒沉静似潭水,不惊不乍。又不好奇的询问,心中暗暗道难,只怕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话。
但是钟夫人也没有其他法子,便为难的说道:“我今日特地留云妹妹下来,是想向妹妹打听一件事。桑大人的年纪不小了,但一直没听到他定亲的消息,不知是他家里在洛阳已经给他说了亲事,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吗?”。
云舒手中的茶盏晃了晃,稳住心神之后,云舒微笑道:“我如今也不在桑家的内院做事,了解的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恐怕还是要亲自问公子比较好。”
钟夫人一脸不信的样子,说:“你是桑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多少会知道一些吧!我也曾让我家三爷亲自去问桑大人,可是他们男人之间不兴说这些事,桑大人每次都是笑着不说话,让我们很拿捏不准呢!你也知道的,如今的桑夫人不是桑大人的生母,若越过桑大人的意思去跟桑夫人议亲,恐怕桑大人不高兴,因此我们才想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云舒见她如此急切,便问:“不知钟夫人想给我家公子介绍哪位小姐?”
钟夫人见她松了口,高兴的说:“就是我家十三小姐,窦嬗!你觉得怎样?我看嬗儿跟桑大人很登对呢!”
云舒附和的笑了笑,说:“那我回去就把钟夫人的意思告诉我家公子,等得了他的回复,我再告诉你?”
“好,好!”钟夫人高兴的不得了,云舒觉得再说下去没意思,就托辞说不放心弘金号的生意,提前走了。
自云舒离开魏其侯府,一直到在弘金号账房坐下,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丹秋跟在她身边,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极少看到云舒这样不高兴!
守在店里的大平见云舒这样不开心的回来,偷偷拉了丹秋出来问话。
“发生什么事了?云姐姐怎么这么生气?”
丹秋也是一头雾水,说:“我也不知道。我没能进去后院,云舒姐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大平愤愤的说:“难道在魏其侯府受欺负了?那些官家小姐,最可恶了!”
丹秋也不清楚,只能皱着眉头,沉默着思索。
待晚上掌灯时分,大公子从宫中出来,顺道到弘金号接云舒回家。
他刚进店还未走到账房,就被大平拦下来说:“公子,云姐姐今天从魏其侯府回来后,心情就很不好,一天都没说话,我们没敢问出了什么事,您开导开导他吧。”
大公子吃了一惊,云舒平时和和气气的,少有把不高兴的事情放到脸上,听得大平如此说,神情就凝重起来。
待他来到账房时,云舒抬头看他,一脸无事的说:“大公子来啦,再等我一下,我马上收拾好!”
在等云舒收拾东西的空当,大公子似是无意的问道:“今天去魏其侯府赴宴,一切都好吗?”。
云舒笑嘻嘻的说:“长见识了!见到了好多夫人和小姐,我专门看了她们戴的首饰,正在琢磨她们的喜好呢。”
大公子“哦”了一声,又问:“没其他事?”
云舒歪头想想,又说:“是有一事!你猜我遇到谁了?就是上次的临江翁主,很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哎,生错人家了!”
说完,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口,说:“呀,这种事情不可乱说,公子就当没听到的吧!”
大公子皱眉望着她,嬉笑轻松的样子,跟平时没有两样,为何大平说她心情不好?
收好东西,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云舒稍落后大公子半步,她回头见大平、丹秋都离的远远的,这才问道:“大公子今年……十八了吧?”
大公子脚步微微乱了一下,并不回头,“嗯”了一声。
他等着云舒继续说话,可再也没了下文。
回家吃饭、给小虎投食、跟虎妞玩耍,云舒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大公子跟在她身后转了转,没看出什么端倪,终于还是回房休息去了。
等大公子离开后,云舒蹲在小虎的笼子外面,模着它的虎头,喃喃道:“十八了呢……别人家都是当爹的人了……”
小虎吃了很多肉,心满意足的张嘴嚎了一声,甩着肥肥的脑袋在云舒手上蹭来蹭去。
云舒又自言自语的说:“该怎么说才好呢?开不了口呀……”
云舒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今晚几次三番想说钟夫人的事情,但是都未能开得了口,她也不知她郁闷个什么劲。
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起床时,云舒的眼眶下有些青色的阴影。
她如同平常一样,高高兴兴的吃了早饭,带着身边的人去弘金号做事,只是在她坐了一会儿之后,她就从店里挑了一台玛瑙屏风,让人抬着去桑大小姐的婆家——韩府。
桑招弟在家伺候公婆,极少出门,也没什么客人。
今天突然听到有人拜访,吃了一惊,她婆婆听说是弘金号的人,便以为她娘家有什么事情,就通情达理的让她赶紧去见一见。
云舒见到桑招弟,看她气色红润,比在家当姑娘的时候略为丰润了一些,便知道她在韩家过的很好,看来她选韩嫣选对了!
桑招弟见云舒,也少不得打量一番,略为惊讶的说:“几年不见,险些认不出来了!”
云舒笑着给桑招弟请安,说:“早该来拜见大小姐的,只是听说大小姐不怎么见客,所以不敢随意打扰。”
桑招弟对云舒一直都很客气,在云舒还是丫鬟时,她就没对云舒摆过架子,如今云舒做了总管,桑招弟对她更是有番思量,忙让人给她铺了锦席,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两人互相问候了一阵,云舒也不跟桑招弟绕什么弯子,就把昨天去魏其侯府赴宴的事情说了出来。
桑招弟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吃惊,等云舒讲完了,她不急着表态,反倒问云舒:“正如钟夫人所说,你跟弘弟最是亲近,这件事情你直接问了他的想法,回了钟夫人就好了,为什么来找我?”
云舒抿嘴笑笑,说:“我以前虽在大公子身前服侍,但现在终究是外人,又是下人,大公子的婚事,我哪能插嘴?还是大小姐跟大公子说比较妥当。”
桑招弟掩嘴笑了:“你这样自谦,就算是我去跟弘弟说,他肯定还会问你的意思。”
云舒忙说“不敢”。
桑招弟收了玩笑的神情,直截了当的说:“这门亲事,是绝对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