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一早,大公子、韩嫣、卫青、李敢等人陪刘彻前往上林苑狩猎。
大公子身着郎卫的轻甲。与韩嫣并排行在队伍前面,李敢也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卫青则在刘彻的马车左右随之护卫。
大公子与韩嫣两人如今是正宗的郎舅关系,加之一起辅佐刘彻的原因,关系已经十分亲密。
大公子心不在焉的骑着马,韩嫣与李敢说笑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看他满脸的冷色,韩嫣冲他“喂”了一句,问道:“怎么一直无精打采的样子?难道皇上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大公子摇摇头,简单的回答说:“没有。”
韩嫣觉得更奇怪了,追问道:“那能有什么事,把你为难成这样?”
见他一直问,大公子只好说:“初十的时候,女乃女乃和二娘就要到长安了……”
韩嫣当是什么事呢,说:“招弟不是在长安嘛,有她在,一样的。”
大公子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婚事。天知道老夫人会不会突然不顾他的想法,强行给他订下一门亲事!
他突然想起韩嫣之前也有过十分凄惨的相亲经历,便问道:“你在娶姐姐之前,是怎么拒绝韩夫人给你说的那些亲事的?”
韩嫣眼神一亮。了然的说:“你原来是在担心老夫人给你说亲事啊!我当初的方法很简单啊,先打听我娘给我说了哪户人家的女子,然后想办法去见那小姐一面,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这辈子也不会碰女人一下!哈哈!你也可以像我这样说啊,保管那些小姐对你退避三舍!若你碰到个像你姐姐那样,没被我吓到的女子,那就是她了!”
大公子感觉自己被韩嫣戏弄了!
韩嫣当初因为跟刘彻走的近,且被刘彻用来当挡箭牌,皇后陈娇因此吃醋大闹过几场,使得众人皆误会他们两个有龙阳之好,有这样的谣言当背景,韩嫣说起那些话,那些女子自然相信。
可大公子能用这一招吗?说了只怕也没人信吧。
大公子捶了韩嫣一拳头,说:“我跟你说正经的,我正为这事头疼,你还出些馊主意!”
韩嫣笑道:“谁说是馊主意了?你看看你,从我认识你的时候开始,你就洁身自好,从不去什么舞坊歌馆,也没见你跟哪家小姐走的近,天天跟我们这些大男人在一起,都十八了,虽没男人,但更没女人,说你断袖。定有人信!”
大公子不知是被他气到了还是羞到了,脸上突然涨的通红。
韩嫣见状,大笑道:“你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说中你个头!”大公子难得暴怒一回,骑在马上抬脚就揣了韩嫣一脚。
韩嫣急忙闪开,又牵马骑回来,正经的说:“虽不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自己得有个想法,然后尽快安排好,不然到最后,不等你女乃女乃给你说亲事,只怕皇上也会插手,我都听皇上念叨好几次了!”
大公子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正颜问道:“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见你车前马后忙个不停,跟了他几年,连个女人都没找到,只怕别人会以为皇上如何苛待你呢!”韩嫣靠近大公子,压低了一些声音说:“皇上担心有人因你的出身而有门第偏见,向我打听,问你有没有看上哪个公侯家的小姐,说要给你做主,哪怕是翁主也会让你娶回家。”
大公子心中有些感动。他们作为皇上的心月复,但没有足够的官品和地位,平日在宫中、朝里、军营里,受过不少苦头。刘彻平日说话做事看起来风风火火,毫不留情,但没想到他心情却都明白着,很为自己人着想。
韩嫣又低声一笑,凑到大公子旁边低声说:“说穿了,皇上就是用了你那些钱,心虚呗,想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赏赐、补偿你。”
大公子一笑而过,挥挥手说:“为皇上办事,岂是为了图这些恩惠?”
为的是滔天的权利和泼天的富贵!
又说长安城中,云舒动用桑府的所有人,收拾了十来天,总算是把两个院子收整好了。人到用时方恨少,平日大公子和她都不需要什么人服侍,现在老夫人和二夫人要来,安排起各处值班的人手时,才觉得不够用。
初十那天天公不作美,老夫人和二夫人到长安时,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云舒待人迎了马车进府后,一路直接送老夫人和二夫人到春荣楼,待两位下车在楼中坐下之后,才带着各处的管事给老夫人和二夫人行礼。
老夫人年纪大了,长途奔波之后,精神不济,加之雨天。整个人显的十分疲惫,所以在训示了几句话后,便由身边的人服侍着进房休息,万事都交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许是当家当久了,比五年前显的更加有威严,不过她口头上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安置好洛阳来的人手,收捡好她们带来的箱笼,不要摔了、湿了等等。
云舒等人领命,自下去吩咐安排,不提。
忙碌了一天,安排好了晚饭等事,趁着老夫人和二夫人吃饭的空挡,云舒好不容易回到小池轩,吃着丹秋给她准备的饭菜。
丹秋没到二夫人跟前去,于是好奇的问道:“这次跟二夫人来的,是哪几个丫鬟?”
云舒回忆了一下,说:“我都不认得呢,只看到老夫人身边有个略为熟悉一点的,好像是叫杏雨。”
这个杏雨是云舒进洛阳桑家第一天时见过的一个二等丫鬟,跟顾清的关系颇好。
丹秋神秘兮兮的跟云舒说:“云舒姐,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哦?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
丹秋便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以前跟在大姑女乃女乃身边的翠屏吗?就是王大当家的二女儿。当初大姑女乃女乃要嫁给姑爷的时候。她想当陪嫁一起过去,却被大姑女乃女乃决绝了,自那之后,翠屏就成了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谁知……谁知她后来竟然勾引老爷,被二夫人好一顿打,看在她爹的面上才没要她的命,最后被王家的人接回去,胡乱嫁了人!”
“啊!?”
云舒真是又惊又乍,那个翠屏还真是处处碰壁。
最初在南阳,她对大公子献殷勤无果。跟着大小姐又被嫌弃,最后跟了二夫人,竟然会勾引老爷!她难道父子不挑,是个富贵人即可吗?
翠屏一心贪图富贵,却落了个惨淡下场。不过这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也没什么好可惜。云舒感叹了一阵,也就不提。
吃完饭,云舒开始提笔给大公子写信,告诉他,老夫人和二夫人已安全抵达,一切安好勿念。
刚让大平把信送出去,就见老夫人身边的杏雨一脸焦急的赶来,说:“云总管,老夫人在路途上受了凉,身上疼的不行,快请大夫想想办法吧!”
是风湿吧!雷雨天最容易发作了。
云舒披上雨蓑,踏上隔水的木屐,举着油伞,带杏雨去听虹水榭。
“别着急,长安里最有名的神医,就在咱们府中,马上就请陆先生去看老夫人!”
杏雨听了,心中舒缓多了。
到了听虹水榭,陆笠正在屋里给阿楚讲课,听说了老夫人的事,就背上药箱,带着阿楚一起往春荣楼去。
一行人到了太夫人房中,陆笠隔着屏风问了老夫人的一些症状,哪里疼,年轻时可有病痛史等问题。
待询问了一番,又让阿楚走进屏风里面,掀开老夫人的衣物,查看了疼痛的肩膀及下肢。
老夫人的肩膀喝双腿红肿疼痛,时而麻木,且头沉而重,胸闷月复胀,脉象沉缓。
依以上诊断。陆先生判定老夫人是湿痹之症,湿邪留滞于肢体、关节、肌肤之间而造成,于是开了药方,让人连夜去回春堂拿药,又拿出他自制的药酒,让阿楚帮老夫人边擦边按摩。
阿楚给老夫人按了一阵子,老夫人觉得舒适多了,便夸道:“这孩子这样小,却这样能干,竟然能跟神医一样医病治人。”
阿楚腼腆的答到:“只懂一些粗略的东西,处处都要靠爹爹提点。”
老夫人拍拍阿楚的手说:“你还小,等学的多了,会有出息的。”
阿楚低头笑了,陆先生却在屏风外说:“只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我通身的本事,全部传给她。”
老夫人听到这个话,不高兴的说:“可不能小看女子,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闺中的好姐妹,家里世代行医,到了她这一代,偏偏就她一个独女,到最后依然学到了衣钵,进宫做女官去了!家里时常接到宫中的赏赐,这是何等荣耀!”
阿楚垂下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一些光彩,有欣喜,也有些期冀。
云舒在旁听到这些话,心中却替阿楚着急,去宫中做女官,给后宫看病,这种事情岂是好玩的?且不说容易被人当枪使,哪怕是规规矩矩做事,只要稍不小心弄错一点,那可就是掉脑袋的!
给老夫人擦完药酒,云舒送陆笠父女回听虹水榭,路上她听阿楚问陆笠:“爹爹,我可以进宫当医女吗?”。
陆笠神色复杂的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女儿,说:“皇宫虽然是富贵之地,却也是艰辛之地,阿楚还是不要去为好。”
阿楚不太高兴的说:“可是去了那里我就能当大夫了!”
陆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云舒模模阿楚的头,说:“你若真想当大夫,等你长大了,姐姐给你做主,一定帮你在回春堂当上坐诊的大夫。那个皇宫,就不要去了,去了那里,阿楚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爹爹,也见不到吴婶娘、三福,还有我了。”
阿楚满脸失望的说:“真的见不到吗?那我再想想……”
云舒从来不愿意强迫小孩子的意志,便让她自己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