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在这场雷雨过后,树上的知了开始叫了,盛夏真的来了。
老夫人身上的湿痹之症,随着天气放晴,也不疼了。
期间桑招弟回来探过老夫人几次,但老夫人怕她总往娘家跑,婆婆会有意见,就不准她过来。
待休息了两天,老夫人将二夫人喊来,吩咐道:“准备一份厚礼,给丞相府送一份拜帖,我们明天邀上招弟,一起去丞相府拜会你的族兄和嫂嫂。”
丞相田蚡跟二夫人田氏同属长陵田家,田蚡自显达之后,跟田氏亲戚的关系十分疏远,但自从大公子入宫当了侍中,田蚡对桑家这位二夫人,便稍微待见了一些,丞相府的女眷偶尔还会跟桑家的女眷来往。
自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二夫人就派采买的人四处上街买珍贵的东西,并亲自去弘金号给丞相府的各人挑首饰。
当家主母莅临弘金号。罗三爷亲自作陪,关了门不做生意,把店中的首饰俱取出来供二夫人挑选。云舒在旁陪伴,虽然没什么她说话的机会,但礼数在此,也得静静陪着。
二夫人正一件件的挑着,忽有伙计进来找云舒,低声说了几句话,让云舒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二夫人看在眼中,提声问道:“何事?”
云舒上前一步回道:“回二夫人,临江翁主要见我,因见店门半闭,就没有进店,正在外面等我。”
二夫人匆忙放下手中正在挑选的物品,满脸不信的问道:“翁主?”
二夫人不知临江翁主是什么出身,她只知“翁主”二字的身份何其高贵,便急忙起身,对旁边的伙计喝道:“都是做什么的,还不快打开门请翁主进来上座!”
一行人匆匆行动,临江翁主刘蔚一脸愕然的被众人拥了进来,不等她说话,二夫人就带着众人拜下去,倒让刘蔚手忙脚乱。
“这位夫人快请起,不必这么客气。”
二夫人喜盈盈的说:“翁主光临大驾,实在是小店的荣幸,您是来选首饰的吗?快看这些,都是上好的!”
刘蔚礼貌的笑了笑。眼神却在人群里逡巡,待她看到云舒了,高兴的对二夫人说:“我是来找云舒说几句话的,你们忙吧,云舒快来!”
二夫人受了冷落,面子上有些讪讪的,但是她一个民妇哪有资格跟翁主计较,于是掩饰住脸上的不自在,也对云舒说:“还愣着做什么,翁主叫你,你还不快出来。”
云舒淡笑着向刘蔚走去,问道:“翁主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刘蔚亲切的拉着云舒的手,欢喜的说:“我是太高兴了,忍不住想跟你说一件事,所以匆匆来了。走,我们去马车上说去!”
两人拉着手,如姐妹似的走了出去,令二夫人的一双凤眼中,露出了各种各样的神情。
且不管二夫人心中怎么想,刘蔚带着云舒坐上了停在店外的马车。努力压低兴奋的声音,说:“姑姑今天上午被诊出了喜脉,她有孩子了!”
云舒听了,也惊喜道:“长公主怀孕了,这是大喜事呀!”
刘蔚一阵点头,说:“姑姑可高兴了,她最近一直戴着从你这里买的‘榴开百子’的玉佩,说是你们这里的玉器,给她带来了喜气。”
云舒掩嘴而笑,平阳公主买那套玉佩,不过是近半个月的事,今天诊出喜脉,那少说要怀了两个月了,哪能是玉佩的功劳呢!
不过做生意,图的是个吉利,长公主竟然说弘金号的玉器吉利,那就是好事,云舒只笑而不说话。
刘蔚也笑个不停,说:“你有时间就来府里玩吧,现在姑姑见到你,肯定高兴呢!”
云舒点了点头,却颇为难的说:“老夫人和二夫人从洛阳本家来长安了,大公子却又在上林苑陪皇上,我这边府里、店里两处跑,着实抽不出空来。你帮我问长公主安好,我得了空,一定过府去问安。”
刘蔚虽然出身尊贵,但是身不由己的滋味她很了解。她了然的点了点头,说:“你既然忙就算了。等有了时间再来府里玩也不迟。”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开口的话,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又抬头小声问云舒:“刚刚店里的那位夫人,就是桑侍中的母亲吗?”。
云舒摇头说:“不是,大公子的生母是大夫人,在大公子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店里那位是后来抬的二夫人。”
刘蔚脸上露出感伤之色,许是想到了自己父母早亡的身世,对大公子的遭遇,格外的感同身受。
她叹了一声,幽幽的说了句:“他活的也不容易……”
刘蔚主要是来告诉云舒长公主怀孕的事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刘蔚就要回府了。
云舒送刘蔚走后,回到店里,果不然,二夫人正等着她,为了一些关于临江翁主的事,并问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交情深浅等事。
二夫人知道了临江翁主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之后,显得格外激动,带上给丞相府女眷挑选的首饰之后,就匆匆回桑府,找老夫人去了。
云舒看她激动不已的脸庞,心中一阵好笑。这长安城中,一不小心就能遇到皇亲贵戚,碰见一个翁主,二夫人也能激动兴奋成这个样子!
云舒晚上回家后,命人准备好老夫人和二夫人明天出门的马车后,就被老夫人和二夫人请到了春荣楼。
老夫人将静立不动的云舒打量了一阵之后,说:“明日我跟二夫人去丞相府拜见丞相夫人,你也一起吧。”
“啊?”云舒太过吃惊,下意识发出了声。
二夫人在旁解释道:“丞相夫人明天办夏荷宴,请了其他一些客人,都是些有身份的夫人和小姐。听府里人说。你对长安的人事非常熟悉,有一些交际。你明天就服侍在老夫人身侧,若遇到我们不知身份的客人,也好告诉我们,让我们有个应对之策。”
既然是真的需要,云舒只好应下。
老夫人注重体面,叮嘱云舒明天要穿戴得体等事,才让云舒退下。
老夫人和二夫人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是提前准备好的。云舒让丹秋去打听了一下两位穿着的颜色后,开始在衣箱里挑起自己的衣服。
老夫人明天穿的是酱红底色棕色滚边,并绣有圆形寿字的深衣,二夫人穿的是暗红洒金牡丹花样的深衣。不能与她们冲撞,就要避开红色和黄色两系的衣服。
云舒正在头疼的思考穿什么才能既不张扬又体面,丹秋在旁建议道:“云舒姐就穿那件云英紫的裙子吧!”
“那件?”云舒有些不确定。
丹秋说的那件裙子是云舒在娄烦找人做的百褶裙,料子中等,但颜色好看,并且裙子下面鸟雀登枝的花样十分好看,云舒穿过一次,丹秋就一只记着。
时下最流行的服侍是深衣曲裾,像襦裙已很少有人穿,更别提百褶裙了。
百褶裙相传是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在太液池边跳舞,突然狂风大作,把赵飞燕吹的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宫女忙去拽住她的群角把她拉下来,以至于赵飞燕的裙子出现了褶皱,这才出现了百褶裙,美名其曰——留仙裙。
自此,留仙裙才成为女性十分喜欢的一件款式。
云舒并不知道这个关于留仙裙的传说是真是假,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现在所处的年代,还没有留仙裙,她若将这件裙子穿出去,只怕会引人注意,太打眼了。
“那件衣服布料不好,自己在家穿穿也就罢了。”
丹秋不依,劝道:“丞相夫人请的肯定都是贵客,说不定穿的都是宫里赏赐的贡缎。再好的布料也比不过那些呀,云舒姐你若不穿些新奇好看的,明天我们桑府岂不是要被人看扁了?”
云舒听了一笑,这丫头,倒有些与桑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觉悟呀。
回头想想,她说的也对。桑家女眷的形象地位,也关系着大公子的颜面,不能处处都让人比下去了,得挣点面子才行。
“好吧,就依你,穿这件。”
第二日一早,云舒穿了云英紫的留仙裙,头上簪着珠玉步摇,来到春荣楼迎老夫人和二夫人上马车。
老夫人和二夫人看到云舒的时候都楞了一下,这哪里是一个桑家的下人,分明是一位端庄的富贵小姐!
云舒见她们微楞,解释道:“因是出门做客,去见各位贵人,云舒不敢丢桑家的脸面,大胆僭越了,若老夫人、夫人觉得不合适,我这就回去换了……”
桑家富足了好几代,老夫人是经历过大富贵的人,她倒没有觉得云舒的穿着和首饰有多高档,只是觉得她这样的打扮,十分亮眼,却又觉得惹人怜爱。
“这样很好,走吧。”
三人走到了二进和三进院子的角门边,云舒扶着老夫人上马车,二夫人却在旁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云舒,还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云舒隐约听到笑声,回身偷偷打量二夫人时,却又见她一脸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