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宫人都在忙着准备国宴,也许是夏芷事先打点好了,云舒从玉堂殿到永安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待到了宫门口,云舒见宫门有两个卫兵,心中难免有些惴惴。谁知在她们走近时,那两个卫兵不待她们说话,立即将宫门打开一人进出的缝隙,还左右张望,提防有人看到。
夏芷低声对云舒说:“公主快去吧,奴婢在这里接应你。”
云舒点点头,扯了斗篷将自己裹的严实,从宫门中走了出去。
宫外的护城河上有一座小桥,云舒急匆匆穿桥而过,旁边就驶出来一辆非常普通的小马车。
云舒看到车把式是旺叔,心中一喜,急忙走了过去。
当马车驶到云舒面前时,大公子已掀开车帘,伸手大力把云舒拉上了车。
马车不做停留,很快就离开宫门远去。
云舒在马车里放下斗篷上的帽子,睁着一双有些仓惶的眼睛问大公子:“是去见卓成吗?”。
大公子点头说:“嗯,今天期门军大部都随皇上祭天去了,趁着这个空当,我才好在宫门和大牢里安排我的亲信。”
云舒感叹大公子的谨慎和细心。
云舒很自由,想出宫并不难,但是若被人知道她去过大牢,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若顺藤模瓜查出她跟卓成的事,就得不偿失了。
除了这些,大公子心中有更重要的顾虑。虽然云舒没有跟他说为什么要见卓成,但是他总觉得不止是见面这么简单,只怕云舒是打算做些什么,万一卓成死了,他不希望有人查出云舒,所以在安排上面,很费了些心思。
大公子又对云舒说道:“去年卓成被我带回京时,是以与淮南王密谋造反的大罪扣押在地牢中,因皇上并不打算立即查办淮南王,所以此案一直按压未发,他的扣押也未公之于众。待会到了大理寺,你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跟着我进去便可。”
云舒知道他是在保护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冬至的街上十分热闹,因天子出游祭天,很多人都到街上观看过,直到现在,余热也没有散尽。
云舒乘坐着不起眼的马车,一直行到大理寺后的一条街上。
大公子替她拉起帽子,遮盖好之后,扶着他下马车,两长两短的敲了几下小门,很快就有人开门接他们进去。
冬至之日,百官绝事,除了负责天子祭天的太常官员,以及准备进宫赴宴的官员,其他官员都放假在家。
大理寺内,只留下了少数看守牢房的侍卫。显然是大公子事先布置好了,这些人全程没有一句话,见到他们过来,就快速把牢门打开。
云舒走进牢房大门,被狱卒带向右手边的楼梯,沿着楼梯一直往下走。
冬天本就寒冷,越往下走,就越阴寒,而且有阵阵酸腐的湿气扑面而来。
狱卒冷不防的说道:“大人小心脚下,地牢跟水牢紧挨,地上有时候会沁水。”
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用劲捏了捏,在前面给云舒带着路。
因是地牢,跟普通牢房不太一样,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和恶心。一路上都是带铁门的房间,云舒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没有听到犯人的喊叫。
待走到一间铁门前,狱卒拿着大串的钥匙抖了几下,把牢门打开。
重锁应声而落,碰在铁门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在地牢里不断回响。
狱卒闪开身,让出路给大公子和云舒,自己守在门外。
进了牢门,还有十几阶的楼梯要下,楼梯下是两间石室,靠近楼梯的石室里摆着各种刑具,以及一个木桌,上面点着豆大的油灯,是牢房里的唯一光源。
而靠里面的石室被一道连接房顶和地板的木栏隔开,里面有一堆枯黄的杂草,以及一个蜷缩在角落的黑影。
云舒顾不得霉臭的空气,深呼一口气。
大公子捏了捏云舒的肩膀,说:“你有什么话,就过去跟他说吧,我在门外等你,不用担心,他伤害不了你。”
云舒点点头,待大公子离开之后,一步步向木栅栏靠近。
“卓成。”云舒冷冷的喊了一声。
枯草堆里的黑色人形哆嗦了一下,引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转过身来。
云舒走过去几步,摘下斗篷的帽子,说道:“怎么?许久不见,你莫不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我是云舒啊,那个你杀掉、吃掉,却阴魂不散的云舒啊”
卓成不答话,云舒笑着靠近,说:“你真的不跟老朋友打声招呼吗?哦,我倒忘了,你的声带被烫毁了,说不了话了……”
黑影依然没动,云舒知道是卓成的自尊心受不了,不愿以现在这么惨的样子面对云舒,可是她偏要让他清楚的看到两人之间已发送了多么大的差别
云舒在石室内走来走去,冷笑着说道:“说不了话也就罢了,怎么眼睛和耳朵也坏了吗?当年有种把我分尸而食,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
卓成忽的翻过身坐起来,已辨不出颜色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破烂的衣服,和结痂的皮肤。他头发粘成一堆,挂在脸的两旁,面容已辨认不清。
他是如此狼狈不堪,若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露出狠毒、贪婪的眼神,云舒几乎认不出他了。
看他如此下场,云舒冷笑着挖苦讽刺道:“你可还曾记得,我说过,你当初杀我、吃我、害我、不肯放过我,我x后定要让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经折磨我如今,这一日到了,卓成,这是你的报应”
她打量了卓成两眼,看到他放在膝头上的手指如嶙峋的枯枝,以奇怪的形状搭在腿上,便问道:“这地牢的滋味好受吗?阴暗、潮湿、冰冷、饥饿和各种刑罚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啊,骨头被碾的粉碎的十根手指会不会因为风湿而疼痛的夜夜不能入睡?这疼痛应该不及你当初一刀刀割在我身上那么疼吧?”
卓成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发抖,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如筛糠一般,仿佛被云舒戳中了要害。
云舒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我要结婚了。”
云舒笑的幸福,说:“新郎你认识,就是桑弘羊,他的本事,我不说也罢了,你该知道他是我的良人,我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长安公主,我也没想到,我这个身子,竟然是位公主”
卓成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云舒,云舒接到他诧异的眼神,心情更好了。
她笑了两声,说:“这大概就是命吧,我把它当做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云舒蹲子,长长的斗篷铺成在她身后,如同华丽的地毯,将她同这肮脏的地牢分隔开。
她与卓成平视,忽然不笑了,认真的盯着他问道:“卓成,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你第一次杀我,我可以理解为是求生的本能,在沙漠里,你想活下去,所以对我动手。可是后来呢?当你后来认出我,难道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接二连三对我下手?你的心,黑的就这样彻底吗?”。
卓成突然张着嘴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分辨不出任何发音,他双手拍打着地面,身子前倾,眼睛中迸发出愤怒的目光。
云舒看他做出这副姿态,冷笑道:“你是在怪我对你用了手段?害你至此?这不是你该得的么当初你最先投奔平阳公主门下,是我和大公子用‘坠马之事’陷害你,令你失信于平阳公主,可是,若不是你利用平阳公主索害我,我又怎会被逼如此?后来你转投田蚡门下,是我让你陷入牢狱之灾,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设计害陆先生,不绑架我,我又怎么能让你坐牢?最后你逃到淮南国,的确是我挑拨了你和淮南翁主及淮南王的关系,可你若不派人刺杀我和桑弘羊,我又怎么能捉住你的错处?”
说完,她“腾”的站起身,俯视着卓成,说:“自作孽,不可活卓成,你自以为聪明,却做了一辈子蠢事,你这种愚蠢又可怜,狂妄又自大的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在地牢里苟延残喘,难道是还在期冀着什么吗?可笑可悲可怜”
云舒斜乜着看向卓成,道:“你且等着,我将以你的血肉,来庆祝我的大婚必不会让你痛快死去,我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尝尝我当初的痛苦”
说罢,云舒斗篷一甩,转身大步走出地牢,身后传来卓成“嗷嗷”的大叫声,和猛烈撞击护栏的声音。
云舒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出完,她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候,看到卓成最悲惨的样子,看谁笑到最后
大公子和狱卒站在门外,看到云舒出来,都迎了上去。
云舒心情舒畅了,笑着对大公子说:“我要说的话都说了,咱们回去吧。”
大公子点点头,对狱卒抱了抱拳,就带着云舒离开大理寺。
安全的回到宫中,稍作收拾后,云舒就去参加冬至的国宴,因解决了心头大事,云舒喝起酒、吃起肉都觉得格外的香醇。
她正欢笑着,灵风悄悄的走近宴厅,来到云舒耳边,悄然说:“桑大人说,你们走后,那个人便撞墙自尽了。”
云舒手中的酒盅微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把酒送入口中,一口饮尽。
如此甚好,不用她亲手取他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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