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蒙国众人的影子渐渐消逝在缓缓沉淀的夜色中,颜青杨身后的人才恼怒地问道,“陛下,真的不追吗?”
颜青杨萧索地摆摆手,“小舞在他们手里,不要轻举妄动。蒙哈铎心狠手辣,小舞已然受伤,孤不要她再受丝毫的伤害。”
“可是蒙哈铎此番,未免欺人太甚,居然到尚国境内来撒野?这口气,让我们如何咽得下去?再说,此事若是在本国传开来,未免有损国威!”
颜青杨叹口气,“若不是小舞自作主张围杀他们,又怎么会有如此事端?”口气一转,尽显凌厉,“不过,蒙哈铎盛气凌人,确实太过目中无人。刘大人,你派人去崖山,打探蒙军虚实,孤不会让他们太过嚣张;另,派人与蒙交涉,尽快接回小舞。张岩,你随孤回宫,据实交代长公主此次的一切安排……”
夜风潇潇,半隐着苍白的月缓缓升上枝头,数个时辰的喧嚣,在此刻终于归于平静,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渐渐消散,然而那些失去生命的士兵,却是再也闻不到空气的清新。
颜青杨看着夜空,那一刻,心中有微微撕裂的疼痛,是他的隐忍害了亲妹妹,是他的隐忍让尚国之民背负被欺之局面,那么,他还可以隐忍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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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周府。
洛小洲痴痴茫茫地坐在堂上等着周府的家丁带回洛小五的消息,周夫人已经劝过她很多回了,可是她执意不肯回房休息,坚持要等洛小五回来。
洛小五从大源山回到太安城之后就没有回周府,他游荡在太安城的大街小巷,无所事事。他就像是一个无聊到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的人一样,遇到别人有些纷争,就抢着上前去指指点点、多管闲事,为此,常常惹来别人的白眼,甚至是拳脚相向。奇怪的是,每次被打,他都没有一丝不悦,脸上反倒会露出又哭又笑、莫名其妙的神情。因此,太安城内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认定这人是疯子。
久等洛小五不回,洛小洲央着周大人派人四处找他,然而洛小五像是故意避着周府的人,周府的人在太安城里里外外找了几天,愣是没有找到他的人。
只有一次,周府家丁有人在城西一个偏僻的旮旯里看到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他,可是,一见到周府家丁,洛小五立即爬起身子来一阵狂奔,终是避过了周府家丁的追寻。
今夜,一切如旧。出去寻人的家丁一拨一拨地回府,并没有任何人带回令人振奋的消息。洛小洲不断被失望打击着,眼泪终于汩汩地流了出来。
周夫人心疼地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小洲,你小五哥哥那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的,你不要太担心。”
洛小洲泪雨婆娑,“夫人,小五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一日带人出去以后,就不回来了?他是不是不要小洲了?还有大侠哥哥呢?怎么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周夫人抚着洛小洲的头,轻轻道,“你大侠哥哥有事,出远门了,可能不会回来了。你小五哥哥肯定也是在外有事情做,所以暂时不回来,小洲乖,不要哭,我们去睡觉,也许明天一觉醒来,小五的事情就做完,就回来了呢?”周夫人心里叹口气,她已经从周大人嘴里知道了一切,她实在想不到大侠的身份竟真如周大人所怀疑的那般,竟是那么显赫的身份。小五一向视大侠若亲兄弟,没想到大侠竟然会选择利用他,甚至还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累小五陷入失信失义的困境。小五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自暴自弃,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这样一日复一日地不回家见洛小洲,伤心难受的又岂是他一人?小洲天天等他等到深夜,夜不能眠,长此下去,不仅仅他毁了自己的前途,就连小洲,也会被他伤害的体无完肤啊。
哎,但愿小五能够早日解开心里的结,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毕竟,周大人也说过,他骨相非凡,若多加栽培,定能有所作为,所以,相信他一定能够正确把握自己的命运。
此时的洛小五,正散着四肢成大字型躺在荒郊外一处荒凉的破庙里,哈哈大笑。
笑声中,有肆无忌惮的自嘲和伤痛!
他希望用身体的痛来麻痹心里的痛,可是,每每脑海中印出那漠然却温暖的脸孔,他的心还是会痛到痉挛了一般。
他那么希望成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朋友,他与她推心置月复以心相交,可是她与他交往只是为了利用他!洛小五啊洛小五,你是犯贱么?
冰凉的月光轻轻泄在破落的残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洛小五透过残破的顶洞,仰望着天空中眨着眼的星星。夜空黑的漫无边际,星星似乎在笑,是笑他的幼稚无知,还是笑夜空那么美?
一道修长的影子,缓缓落在破庙的门口,安静的气息,优雅却不容人忽视的气场,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有些孤寂,有些落寞。
洛小五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陡然坐起身来。
月色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水墨画一般清俊优雅的脸庞。
洛小五呆了半晌才跪坐起来,出声,“皇上……”
颜青杨蹲子,左手稳稳扶住他,不让他磕头行礼,“洛小五,颜青杨今夜只是来找人,你大可只当颜青杨是普通人家的十公子。”
洛小五呆了一呆,“找我?洛小五?”
温尔一笑,“是!”摆了摆右手上的酒壶,“请你喝酒,一醉方休,可否?”
“为何?”
“因你之胆色,你之身手,你之情义……因你是她之好友!”
洛小五脊椎僵硬,愣了半天,才扭过头,满脸鄙夷。
颜青杨盘腿坐下,脸色如常,自顾自地扒开酒壶盖子,喝了一口酒,然后递向洛小五,“给你说一个十公子的故事,好吗?一个关于不得不为、关于朋友的故事……”
洛小五迟疑着接过了颜青杨手里的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