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杜妈妈的两个女儿,意外遇害的……一共是五人。”俞子琛与我并肩走着,面色凝重地说道。
“有什么共同点吗?”。我有些害怕了,步子灌铅般沉重起来,但想到出来一回实在不能无所作为,想了一会儿仍然缓缓说道。
“都是十五到十九的少女,都是……被奸杀。”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武侠小说里跳出来的采花大盗?
“作案手法很相似,这样看来,应当是同一人或者同一组织所为了。”我沉思着说道。
“没错,陆家二小姐。”他又用那种好笑又赞赏的好奇目光看着我,故意在后面的几字上加重语气,“确实怀疑是同一人。”
我脸微微一红,挺了挺身子嘟囔道:“什么眼神啊……怎么,谁规定女子不能推理断案?”
“推理?”他困惑地重复一遍,歪头想了想笑道,“好精辟的词汇。”
汗流满面……
“对了,还有其他共同点吗?”。我将侦探精神进行到底。
俞子琛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此而言的话,的确还有一处。”
“是什么?”我急促地问道。
“不急,”他启齿含笑道,“走吧,我们去见一个人。”
“不,不去。”我果断地拒绝,心里揣测他八成要带去见杜妈妈,但我确实没有准备好,如何去面对一个相继失去两个女儿的孤寡母亲。想到要直面一双空洞而绝望的呆滞眸子,我便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真的不要见么?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俞子琛扭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奇女子?”我讶异地反问道,心里不禁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羞愧起来。
“就是这里了。”站在装潢豪华的夏府门外,俞子琛介绍道。
“夏府?”我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朱门倚户,感觉自己只差个破碗和一根打狗棒了。
去通报的下人才进去不久,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敞开了来,一袭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从门内冲出来,大笑着像练过凌波微步一般诡异地移至子琛身前,然后我耳边响起频率惊人的沉闷拍打声。
终于知道俞子琛为什么要神秘兮兮了……我脸上写着大大的不高兴三字。
穿白衣服的苏墨衣背对着我,像刚中六合彩一样夸张地大笑着,手仍在毫不怜悯地拍打着子琛的两臂,“子琛,你今儿个怎么也舍得迷路?”
这是什么破修辞?我看着俞子琛脸上痛苦的曲扭表情,同情地想道。
“走走走,快进屋去,我又结识了几位漂亮姑娘,正打算给你介绍一个,保准比那只凶巴巴的毛头刺猬温柔一百倍。”苏墨衣说着,一手搭在子琛肩上,身子标准地向左转了个九十度的角。
然后,他花儿一样的笑容速冻般僵滞在脸上,只有左脸的酒窝因为惯性仍夸张地抖动着。最令人郁闷的是,片刻之后,这么个风华绝代的大帅哥居然像阿扁一样,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我非常离奇地在此刻想起倾国倾城一词,于是我莫名奇妙地将眼睛弯成月牙儿状,冲苏墨衣阴气森森笑了笑。
仿佛什么也没见到一般,苏墨衣拖着他的僵硬笑容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将身子转回去,虽然他背对着我不再说话,但从俞子琛哭笑不得的表情中,我很轻易地猜到他挤眉弄眼地说了或者是表达了什么:
俞子琛,你怎把这么个破玩意儿弄我这里来了!
苏墨衣像八百年没说过话了一样,勾着俞子琛在前面唧唧歪歪说个没完,我正好东张西望地欣赏着夏府的景致。
由于明朝大学的首任校长朱元璋先生不喜欢营销类一系的有志青年,导致明朝商人的地位极低下,衣服都不能随便穿,不过天高皇帝远,夏老爷八成严格秉承着该咋显摆咋显摆的理念,把个夏府弄得像个人造花园!令我这穷孩子看完后,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有钱人都该拖出去挨个儿枪毙!
天高皇帝远……
突然地,就莫名想起了小猪,小猪的花生,小猪的地瓜,小猪的贪玩成性……
“你们先坐等一下,我去叫她!”在夏府后花园的八角凉亭中,苏墨衣风风火火说道,话没完人就已经下了台阶。
“真抱歉,二小姐。”俞子琛终于空闲下来,不好意思地向我说道。
“马后炮……”我小声地嘀咕,人都被你拐进来了还装模作样道歉,马后炮!
他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道,“不过,见到水衣姑娘后小姐便不会后悔来这里了。”
“水衣姑娘?”好奇心战胜了埋怨,我开口说道,“是你说的那位奇女子?”
“是。”他点头道,脸上流露出一股柔和的神色。
“她就是……苏墨衣的妹妹?”我好奇地问道,“苏墨衣因为她取七种花做老婆的那位?”
“是。”俞子琛被我的措辞逗笑。
我不禁兴致索然,兄长娶老婆便不高兴,单凭这份zhan有欲,分明就是个没断女乃的小丫头,哪里谈得上什么奇女子?
“来了。”俞子琛忽然望着不远处的回廊说道。
我顺眼看去,苏墨衣正拉着一个身材纤细的白衣女子沿着回廊跑来,两人云袖轻舞衣袂飘飞,像文艺片里的慢动作一样唯美迷人——前提是,苏墨衣不开口说话。
比如他正边跑边大大咧咧说道:“管他什么《大学》《中庸》,今天都不背了,快走快走,我带你去认识新朋友。”
女子轻声细语的,多半跟他说了什么,苏墨衣又嚷嚷道,“我才不管老头子高不高兴,妹妹不嫌弃我就成了。哎呀水衣你快点儿……”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虽然一直只有苏墨衣的叫喧声,不一会便上了凉亭的台阶。
女子年龄与我相仿,十六岁上下的模样,和苏墨衣一样,穿一袭素白的曳地长裙,她身材几乎和灯儿一样瘦小,但二者却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灯儿留给人的是那种一看就贼好欺负的柔弱感,夏水衣虽然也生得弱不禁风的,一双眼睛却总是闪动着快乐的神采,仿佛具备着天生的人格魅力一般,她身上散发出让人忍不住和她亲近的祥和之气。
她的五官不算精致,搭配在一起却很离奇地显出一种清丽月兑俗的超尘之感。或许是由于身子骨弱,她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着,脸上呈现出有趣的潮红。
“妹妹,这位是执小路公子,当然,你也可以叫她陆小织姑娘。”苏墨衣看着我朝他妹妹说道,那乐吱吱的小模样简直像在推销刚上市的新玩具。
我白他一眼,皱着脸不说话,好歹在人家的地盘,就乖乖忍气吞声吧。
“姑……姑娘?”原本紧低着头的水衣猛地将眼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也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正好奇又害羞看着我的,是双清澈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晶亮眸子,如同冰川上刚融化的圣水一般,里面似乎没有藏匿任何阴影和杂质。仅有的,便是因略略的惊诧而漾起的细细涟漪,透出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好奇。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这双时不时转悠着打个坏主意的俩眼珠子,简直该配上个尖嘴猴腮的狐狸脸蛋儿。
“妹妹,你要小心她,她好凶的,会打人。”苏墨衣俯在水衣耳边,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轻声提醒道。
我气结……
“哥哥,你胡闹……”水衣的话中带着叱责之意,转而向我揖礼道,“哥哥他就爱胡闹,陆姐姐,您别见怪。”她说话时声音细细的,像生怕吓到了别人一般。
“无妨。”我承认,听了她的话,我什么火气也提不上了,我甚至还不可思议地启齿笑了一笑。
“水衣,你就不应该先跟子琛哥哥打个招呼吗?”。苏墨衣忽然坏笑着凑到她耳边说道。
水衣的脸飞速蹿红,两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垂着眼怯怯道,“子琛哥哥……”
子琛带着惯有的温和含笑,点点头笑道,“水衣,你还是那么小。”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终于体会到之前将苏墨衣和他妹妹塞在一起的想法是多么不纯洁。
“子琛,你不是有事情要问水衣的吗?快问呐。”苏墨衣满脸堆笑,明显是想把俞子琛变成俞妹夫。
“子琛哥哥……有事要问水衣么?”水衣的双手绞得更厉害了,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
“嗯,”俞子琛闷闷点头,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才艰难说道,“水衣,杜婉过世了,你知道吗?”。
像被雷击中一般,水衣猛地抬起头,脸色突兀变得惨白,整个人都颤抖着跄踉了几下,半晌才开口喃喃说道,“这么说,杜妈妈的两个女儿……都不在了……”
“子琛,你跟水衣说这些做什么,吓着她了。”苏墨衣不悦地说道。
“我……”俞子琛亦有些难堪。
“子琛哥哥,你要问什么就说吧,水衣定当如实回答。”水衣强打起精神,眼中闪动起一些坚定的神色。
“水衣,你也知道……”俞子琛吞吞吐吐说道,“近来遇害的几个女子,都是同你一起施粥的贫家姑娘,我不得不——”
“子琛你这是什么话!”苏墨衣打断他,像保护孩子的老母鸡一样闪身护在夏水衣身前,“水衣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你怎么能怀疑她?”
“哥哥——”水衣急得直跺脚,对苏墨衣气说道,“子琛哥哥不是还没说什么吗?他不过要多了解些实情而已。何况此事,我确实是有责任的。”
“哦,好像是这样。”苏墨衣愣愣说道,老母鸡的磅礴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我又有了想揪自己头发的冲动,上面的帝,您怎么就把这么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给了苏墨衣这个大大白痴!
俞子琛点点头冲水衣说道,“你最后见到杜婉是何时?当时,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止?或者,杜婉周围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人?”他连珠炮般地发问。
水衣摇摇头道,“我最后见到婉儿姑娘已是五日之前了,那时我们一起在城东施粥,人潮往来的,谁也没有注意谁,所以……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水衣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也对。”子琛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含笑着安慰她。
我被他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发问道:“水衣姑娘,怎会和此事扯上关系的?”
“水衣每隔几日便要去城东施粥,是穷苦人家的活菩萨呢。”俞子琛赞赏地扫了眼水衣说道。
“可惜呀,好心办坏事,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苏墨衣懒懒地在石座上搭着腿说道。
“哥哥,别这么说。”水衣又开始脸红起来,小声地说道。
我仍有些模不着头脑,古时富家小姐不是轻易不得出门的么,水衣如果要抛头露面上城东施粥,那得承受多大的舆论压力?
“不仅如此,水衣还突发奇想将那些难以生存的贫家女子聚集起来,帮着一起施粥并发予工钱,这样便两方面都帮到了,而且也不会令受惠的姑娘们觉得难堪。”子琛补充道。
这……简直就是封建时代的妇联呐。我不禁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了起来。
对于案件,水衣知道的也并不多,众人见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索性闲聊了起来。
我在陆府极少主动开口说话,不知怎的,却轻易地在水衣面前敞开了心扉。令我惊奇的是,她虽只比我小几个月,但自小习书,对诸事极有见地,某些独到的见解时常令我这颗五百年后的脑袋都暗自惭愧。她极聪颖,懂得如何聆听,也知道该怎样用眼神鼓励对方。她时时欣赏地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赞同,偶尔观点不谋而合,我们便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总之,和她说话真是件惬意的事。
相较我的滋润而言,俞子琛便痛苦多了,在苏小白同学的循循善诱下,他们的话题一直围绕在哪家的姑娘最水女敕之上,我时不时看着俞子琛歪过头去,露出半死不活的扭曲表情。
也不知什么时候,苏墨衣一边笑眯眯说着话,手里把玩上了一枝艳色的花朵。
水衣一眼看去时,忽然整个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哥哥,你……”她站起来看着苏墨衣手里的花朵,脸上的表情瞬间极难看。
我好奇地看去,苏墨衣手上不过是朵极普通的朱槿牡丹,并没什么特别。
“怎么了,水衣?”苏墨衣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无辜地瞪着双眼。
“六嫂嫂……”她指着苏墨衣手上的花,委屈地说道。
苏墨衣望了望手中的花株,终于反应过来,掩耳盗铃地将花藏在身后,嘿嘿笑道,“没看见,水衣,你没看见。”
我想起朱槿牡丹的别称是扶桑,再联想到苏墨衣的七房老婆……
我立马头大了,这两兄妹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