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神棍得崇尚科学
翌日早起，我如往常一样懒懒系上秋衣，手触及腰间，忽然震了震。那里……似乎还残着淡淡的体温，如若不是这若有若无的疏离温度，我当真以为，昨晚的经历只是梦寐一场。
想了想，我又咬牙切齿起来，那无聊甘肃安化王做什么不好学人叛乱！子琛身陷宁夏，现在这个贪玩要死的顽童也颠颠去了宁夏。好在明史上除了流氓皇帝朱棣，似乎并没有诸王叛乱成功的记录，安化王应该不过是小丑走场而过。我松了一口气。
相较之下，更让我忧心的是陆府的暗涌，小猪提醒我这次的事明显是圈套，却又本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笑眯眯等着看我钻进去不肯挑明，让我抓狂得想提溜着暴揍他一顿。
但我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转变会来得这样快，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这天灯儿慌慌张张来到里屋，神色惊恐得面如土灰。
“小姐，夫人出事了……”
“唔？”我略微错愕地看着她，有些狐疑。
我断断续续从灯儿口中知道，大娘“自尽”后，分明请了名医开了最好的药方补养着，身体却一直不见好，家里人也只道是她体质虚弱，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前几天病情越发的古怪，时常寝食难安不说，每到夜里便痉挛抽搐，尤其胸口和身上的重点穴脉处，针刺般痛楚。哭叫声夜里都响彻不停。吓得邻墙后宅地几屋子仆人整夜不敢入睡。
家里人这才重视起来，意识到可能与邪术相关，父亲和陆荆禾虽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但对鬼神之事还是不敢妄下定论，在汤药吊着的同时，陆荆禾火速去请来了邻县内所有巫女巫师前来整治。
这事蔓延开来也不过短短一两天，我每日不闻不问地埋头书海。灯儿素知我不信神鬼，更加不敢在我耳边多说。以致这么大的事，我这陆家内府的半个掌权人居然到这时才有所耳闻。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我这个做女儿的，有必要去探望一下吧，虽然很可能会在一只脚跨入门口的时候被赶出来。
“灯儿，”出门前我突兀想起小猪地暗示，神色凝重下来，“去将屋子里清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如果，我不希望看到有人趁机放进来什么脏东西。”我复又瞟了她一眼，笑得人畜无害：“不准耍花招哦。”
我看到灯儿两腿猛地哆嗦了几下。
这套栽赃嫁祸的戏码虽然见得多了，还是小心为妙地好，搞不好我的天才大娘把这一招用在我身上呢。
而此刻，我站在大娘的门外，好不容易才稳住差点被下人撞翻的身形。屋里传来女人尖锐的痛楚吼声。仿佛全世界的痛苦都集中在喉咙里，要一瞬间释放出来才好。
我很艰难才强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揉了揉脸，我整理好表情，感觉面上似乎开始有了忧虑焦灼地迹象，这才行色匆匆地随着侍从进了屋。
屋里传来尖锐可能会刺破耳膜的尖叫：“痛死我了！痛死我了！老爷！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吧！”
我走进去，才发生几乎整个陆府的人都在集中在里间。大娘平日宽敞的屋子，此时也显得微有些局促。除了蓝沁，陆家兄妹和父亲外，一旁还站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巫师。大娘躺在床上，完全失去了平日雍容华贵的形象，蓬头垢面地不断痛苦翻滚，我单纯地将目光移到正吱呀痛苦申吟的雕花红木床接角处：天神呐，它承受得起这样一波*的强烈冲击吗？
“大师！到底怎么样？我夫人她究竟如何？”父亲急得六神无主，冲正眯着眼念念有词地巫师急切问道。
那巫师却不理睬，紧闭着眼睛。腰间的铃铛不断响着。手中单鼓摇得越来越急促，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和阴森感。他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忽然垮动步子在屋里奇怪地转动了几圈，随后陡然睁眼，以极快的速度从随身的腰包中探出张黄符，扔到空中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符纸一下燃了起来，瞬间化作灰烬散落开来。
与此同时，大娘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吓人的大叫，声音冲到高峰处嗖地一歇，像生生切断般骤然停下，整个人了无生机地瘫软。
“怎么了！我娘怎么了！”陆椰蓝冲过去大喊道，急得泪水肆意。连陆荆禾也忍不住露出了焦灼之色。
“大师，这……”我爹愁容满面。
“无妨无妨。”尖脸猴腮高颧骨，一看就是经典反面人物形象地巫师慢悠悠地摆着手，“尊夫人被小妖缠身，在下刚才向金仓之神借法，已暂且压住那孽障作怪，夫人不过是暂时晕迷，陆大人自可放宽心。”
父亲闻言才松了口气。
“大师，您法力无边！求您救救我娘亲吧！”陆椰蓝回头哀求道。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上次殷九那个神棍好歹还弄了钠来充门面，人家那才叫科学叫先进叫引领跳大神行业的进步呀。相比之下，您随随便便抛张黄纸烧了就说要镇妖，也太伤害妖精的尊严了。
巫师略微思索了一番，悲天悯人地说道：“小姐请放心，这邪术虽强，但若要破也并非难事，只是，许是要冒犯府上贵人了。”
“只要能救夫人，大师有何要求尽管提出，能满足的陆某自当尽力。”父亲忙借口道。
巫师严肃道，“陆大人见外了，财物乃害人之源，本尊救人只凭朗朗悲悯之心。”
我忍笑忍得快内伤了，这神棍实在是个幽默的人啊。
“是是是，陆某冒犯了。还请大师尽早开坛作法救人吧。”父亲急道。
巫师又犹豫稍许，正色道，“大人，恕我直言，妖孽作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呐！”他说着，那双三角形的细长小眼睛绕着屋子看了一圈，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
父亲愣了愣，“此话怎讲？”
巫师失了一礼，“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好。”父亲忙道，“荆禾，你带人出去吧。”
“是。”
“等等，”巫师做了阻拦的动作，“在下还有个无礼要求。请公子小姐们，在开坛之前莫要四处走动，最好能在大厅之中稍候。”
“荆禾，照大师的话去做。”父亲疲倦地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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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的气氛沉闷异常，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乖乖坐着，幻想身边有张魔力光圈，将陆椰蓝投来地怨毒目光通通打回。她在我对面坐着，从进屋开始就执着地拿眼一动不动盯我。
我鼻子能给你下二两阳春面？我很无辜地小声嘀咕。
陆荆禾凝着脸倚在门口，他不嘲笑人地时候，真是个好看的男子。看这模样，如果这次果真是大娘在耍花招，荆禾和椰蓝应该是不知情地吧。我抬头偷偷瞟他一眼，他正好朝我看过来，目光在空中不经意地碰触到，瞬间滑开。我抱起旁边的杯盏，继续埋头进入老僧入定状态。我敢保证，在刚才那个微妙的刹那，我看到陆荆禾冰霜般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淡红。
“你看什么呢！”对面的陆椰蓝忽然大喊一声。
呃！我无辜地抬起眼询问看着她，发现她气咻咻的，脸都在微微颤抖。
“不准你四处乱看！”她又大声说道，这回是真在气得发抖，目光不自禁地看了眼自己哥哥。
我不答话，重新低下头去数手指，我就看看你哥有没有使坏，又不勾引他，你急个啥……
“你——”眼见自己被直接无视，陆椰蓝火了，腾地一下从座上站起。
“妹妹……”一旁忽响起个银铃般的声音，蓝沁带着淡淡笑意站起，手里递过一盏茶，“极好的春茶，妹妹要不要试试？”
陆椰蓝审视般上下打量着蓝沁，面色忽而缓和了些，甚至有了浅浅笑意。手伸出，突然用大力一扬，将蓝沁递去的茶水拨飞出去，啪地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少惺惺作态了尹蓝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和她是一伙的！烟儿是这样，你也这样，我的好大嫂，你究竟有没有脑子，你明不明白自己是我哥的妻子，明不明白自己该怎么为人新妇？新婚半月，你让自己夫君在外头流离失所入不得新房，你……”
啪——
陆椰蓝的声音随着这清脆动听的肌肤碰撞声陡然停下，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我。
我甩了甩右手，牙关都抽搐了一下，这丫头的皮肤弹性怎么这么好？反冲力把我手都震麻了，下次发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啊……
“你敢打我！”陆椰蓝看着我，目眦尽裂。
“乡里泼妇，既然看见了，又岂能任其在陆府胡闹坏了门风？”我有意说得漫不经心。
“你……你敢打我！”她重复道，眼睛开始变红。半晌，她手迅捷地高高扬起，以完美的俯冲姿势冲我刮过来。
我几乎忍不住想咧嘴鄙弃了，这家人，老的少的都来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