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的无奈,“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什么时候都不叫人省心。”
“子琛……”我叫出这个名字,只觉得所有纷乱的心绪都尘埃落定,前所未有的安宁。
子琛点点头,左右看了看,拉住我道:“先跟我来。”
我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顺从地跟上他,事出紧迫,也不觉得两人拉着手有什么不妥,只是子琛不知是担忧还是其他缘故,手心竟有些温湿。
子琛带我出了城,又在西山爬了大半个时辰,左弯右拐才走到一处小木屋。
子琛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一边道:“这里之前是守林人的废弃木屋,我机缘巧合发现了,心绪不宁时会上山来小住几日。你先在这将就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再作打算。”
我点头应允。
他回过头,“陆家的事……”
我急道:“不管陆家倒了什么血霉,我只想知道我娘她好不好”
子琛叹了口气,“陆伯父牵涉到宁王叛乱一案,已被收押入监,昨日经上头判决,陆家全族刺字流放。而你母亲,我只知道她今早听闻消息后,只身到了衙门,声称她亦是陆府族人,也被收押。”
“什么……”我呆了呆,“开玩笑呢吧?”
子琛没有说话。
我揪了揪头发,狂躁地在屋里走了几步,什么脑子什么玩意儿你们古代人是不是有病
“你别着急……”
我暴躁地打断他,“我不着急她爱怎么样随她去值得吗陆家那窝鸟人死光活该,她去凑什么热闹为这帮没心肝的她眼睛不眨一下就不要我了”我一脚踢在柱子上,过激的情绪让我连疼痛都感受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最终选择他们遗弃我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越想越委屈,多日来积累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放大喷发出来,我忍不住靠着墙颓软地蹲下,抱着膝盖无声地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水,我才在袖口蹭了蹭脸,缓缓抬起头来。入目是一方洁白,子琛目光复杂地朝我递着帕子,维持这个动作不知有了多久。
我几乎忘却了他的存在,乍一抬眼还愣了片刻。
“好受点了吗?”。他轻声问。
“嗯。”我点头,站起身来。刚才情绪崩溃的时候,我仔细想了很多,母亲从小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耳濡目染都是以夫为天的观念,让她眼看着丈夫落难而置身事外,对她而言可能确实做不到,哪怕这个“丈夫”从没把她作为妻子。我无法理解她的思路,却也没有立场苛责她的决定,这是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交锋,我的愤怒只能是这个枷锁中的一点荧光,在那些习惯了枷锁的人看来,只能是个笑话。
那么,就让我也走近这个牢笼中吧。
“这次陆家的横灾,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嫁祸吧。”我问道。荆城与金陵虽然不远,却是个安逸的小城,父亲长袖善舞,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乐土混得风生水起。何况在这太平盛世里,以宁王那点实力,造反跟伸脖子找砍没什么差别。排除我父亲猪油蒙心的嫌疑,实在没有可能大老远跑去造反。
宁王此次叛乱以迅雷之势被剿,牵扯甚大,不得不说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好时机。想来陆家老头子是踩了哪位的痛处,被人趁火打劫了。
子琛点点头:“多半是这样。”
我冷笑:“顶着造反的帽子,没有诛九族而只是刺字流放,倒是便宜了他们。”
子琛面色一愣,哭笑不得:“据说在内院搜出一些和宁王来往的文书,言语隐晦,并不能直接证明陆府果真有造反之实。所以惩戒才较之轻一些。”
我皱了皱眉,这么看来,下黑手的人原本是有机会置陆家于死地的。忽然,我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忙开口道:“你刚才说,从内院搜出了来往的文书,若他人有心栽赃,必定要在府中有内应之人,这样说来,陆府出了内奸?”
子琛蹙眉道,“可是陆府上下几百号人,全下了牢房。若真是陆家人动的手脚,那也不至于叫自己也拖不得身。左右看来,那嫌疑最大的……”他苦笑道,“也就是我了,我可以出入陆府,要进到内宅伯父的书房也不是不可以,关键还在这场横祸中全身而退了。”
我瞪他一眼,“别瞎说,你在平叛时有战功,自然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不受牵连也是肯定的。”再一想也觉得了无头绪,陆府的防范并不森严,天下之大奇人异事诸多,要潜入一个小小县令的府邸放几封信件,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救伯父他们出来。”子琛道。
我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我娘也跑去凑这热闹,我倒乐见他们遭殃。”
“哦?是吗?”。子琛道,“如果月姨没有牵涉其中,你真会撒手不管?”
“那是自然。”
“真的?”
“我出去一下。”我瞪他一眼,转身就要出门。
子琛忙拉住我,面露难色,“恐怕你要在这委屈一段时间。”
我拨开他的手,无奈道,“谁说我要下山了,现在风声正紧,我与陆府虽然月兑离关系,却知道要提防小人邀功心切,我出去不过是想找点水喝,渴死我了”
子琛闻言才放松了神情,指了指屋角道,“缸里有新鲜的水,我去点上火堆帮你煮熟,免得喝了生水肚子痛。”说罢便转身走。
“子琛。”
“嗯?是不是还缺什么?”他回头,问。
我摇了摇头,缓缓走上前去,感激地一笑,“谢谢你,好哥们”
见他一脸疑惑,我忙解释道:“就是好兄弟的意思。”
他愣了片刻,随即淡淡地点点头,“不必言谢。”
在营救陆家人的策略上,我和子琛发生了极大的分歧,他认为关键之处在于为陆家老头子平反,证明他并无勾结乱党之实,以真凭实据还陆家清白。我却觉得,这次陆老爷子明显是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叛乱之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上面的利害关系疏通,想要怎样的证据来证明无罪都容易。
子琛拗不过我,只得同意。但问题又来了,陆家的财产被悉数充公,仅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幸存,变卖后得出的银两也不过尔尔,究竟能打点多少我们都心中无底,只有量力而行。
我叹着气,想起从前总是鄙视电视里的劫狱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简单,此刻却也恨不得自己有飞天遁地之能,一掌能掀翻十个狱卒,把人全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