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我就是蔑尔勃部落的大汗!”伯升豁·蔑尔勃再次重复,他看着座下众将,冷冷地沉声道:“可有人不服吗?”
伯升豁·蔑尔勃这话一出,众蔑尔勃将领皆低头,不敢回答。漠北草原攻战频繁,各部落大汗在战斗中丧身,新立大汗乃是理所当然的事。伯升豁·蔑尔勃虽然以无用著称,但海都汗亦多次向部众表示,自己魂归长生天之后,要将汗位传给他,再传给爱孙塔赤·蔑尔勃。而海都汗战死,众将正彷徨无主,伯升豁·蔑尔勃自立为大汗,承担起领导部落的重担,无异于给整个部落一个希望。适才伯升豁不贪念南方的温山软水,决心和强大的夏国决一死战,也和平常的庸碌无用判若两人。
片刻后,帖木儿当先伏地,恭恭敬敬道:“伯升豁大汗!”众将这才醒悟过来,按照参见大汗的礼仪,伏地高声高声道:“伯升豁大汗!”声音高低不一,却都没有胆敢不服的。见众将臣服,大帐周围的伯升豁·蔑尔勃布置的亲兵高举长矛弯刀,一起高呼“伯升豁大汗!”
数十年来,海都汗所选将领皆忠于蔑尔勃家族,而考虑到这个长子以无用著称,分派给他的千夫长、百夫长,没有桀骜不驯的,反而将伯升豁的亲信都选在其中。蔑尔勃族人听到中军帐的呼声,便知是新立了大汗,这也是草原的规矩,便一起欢呼起来,“大汗万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在广漠的草原上回响,直上云霄。因为海都汗战死,部落被夏国所击破的颓丧,也消散了不少。
“大汗,这次回返漠北,与夏国人决战,请让末将打头阵!”帖木儿脸色黯然,他对决战丝毫没有把握,只决心死战到底。众将大多做如是想。当海都汗在世时,漠北部落尚且对夏国忌惮三分,如今夏国灭了漠北部落之主,声势正如日中天,与之决战,如同以卵击石。更有些将领只是迫于形势,不敢反对伯升豁大汗的决定。打着万一战败,便率军远遁的主意。这茫茫草原,总有一片安身之处。
伯升豁·蔑尔勃嘉许地拍了拍帖木儿的肩膀,一一打量着诸将的表情,仿佛要看透他们的内心。良久,方才沉声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为什么要和他们决战?”伯升豁取出向过路商队所购买的草原的地图,其中有许多他自己用铅笔所做的涂改和记号。
“狼群围猎黄羊的时候,是捕杀最强壮的,还是先扑到最弱小的?”伯升豁问道,众将不明所以,两三人答道:“当然是最弱小的。”“打仗的时候,你射别人的盾牌,还是射他的身体?”帖木儿沉声道:“射他的脸和脖子。”
伯升豁微微一笑,沉声道:“正是如此,我们不和夏国军队硬拼,专门攻打那些防守薄弱的牧场。让部落和牧人知道,谁才是草原的主人。夏国人将草原分成很多小块,让依附于他们的牧人分散定居下来,虽然有利于放牧,减少内部抢夺草场的争斗,但是却有天大的缺陷。”
看着众将有些茫然的神情,伯升豁拿起两枚石子放在土兀剌河东岸的横塞堡和度寒城,沉声道:“这是夏国安北军司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以前他们紧守着土兀剌河一线,土兀剌河东面的牧场也经营许久,荫户骑兵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所以我们无隙可乘,纵使要偷袭也难成功。”
他又拿起一块石子土兀剌河与乌鲁古河之间,沉声道:“这是父汗大帐所在。”
蔑尔勃人将领仔细一看,纷纷发出“哦”,“王帐原来在这里啊”的声音。伯升豁暗暗叹了口气,蔑尔勃人打仗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对部落忠心不二,但是大多数将领,不但不识字,连精细的地图都不认识。他们只认得出最简单的笔画所描绘的山川河流。
“草原如此广大,夏国人越过土兀剌河。漠北人少,如果要将这一片变成定居的牧场,定会用新收的部众充当定居牧场的荫户。甚至可能建立新的军团来保护这一片土地。这些人尚且对夏国心存疑虑,难于役使,而单凭有限的骑军,夏国无法保护得周全。只要我们展示出这一点,这些部众就会心存疑虑,夏国也无法建立起巩固的统治。这片草原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千夫长蔑古疑道:“万一夏国像草原部落一样统治部众呢?那不就没有可以攻打的弱点了吗?”
“那不可能,”伯升豁沉声道,他加重了语气,“那绝对不可能。”却没有告诉将领原因。如此众多的军队和部众跟随着一个将军四处游牧,这样简直就是用最大的诱惑来考验忠诚,伯升豁觉得这种情况下,这种军团和依附部落几乎没有区别,一到关键时候,统兵的将军也很难拒绝叛乱自立的诱惑。“只有土地和定居,才能让部众效忠于夏国,而不是某一个将军。”
伯升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原先想跟父汗建议,蔑尔勃人也仿照夏国人那样建立定居的牧场,不但能养活更多的部众,而且假如时机合适,甚至可以干脆投靠夏国,以夏国的惯例,封为开国公,甚至像蜀国、康国那样被封为附属国王族亦有可能。谁能料到,如今蔑尔勃人与夏国成了生死仇敌,自己苦心钻研夏国制度的优劣,到头来却与夏国为敌。
“如果夏国集中骑兵进攻我们呢?”千夫长忽察儿脸带着疑惑道。众将领也都是如此,往常部落对夏国牧场的劫掠,都会招来猛烈的报复。
伯升豁却自嘲般的一笑,冷冷道:“我们已经没有老弱妇孺给他们报复攻打了。”他话语中带着几许痛楚,继续道,“草原如此广大,我们不和他交战,他们怎么进攻?将来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反而要撩拨夏国的将军孤军深入,那就是向他们复仇的时候。”他指着乌鲁古河以东的广大地域,沉声道:“如果实力不济,我们就避让到斡难河和胪泃喝。不管谁是皇帝,契丹人一定会支持我们和夏国危难。这几年,一边袭击夏国人的牧场,袭击落单的夏国军队,一面迫使草原东面的小部落继续臣服蔑尔勃。”他甚至于夏国军队的后勤、调动,出兵的耗费都颇有钻研,知道夏军不可能长期在只是此时不和众将说明罢了。伯升豁沉声道:“眼前最要紧的,是立刻回师漠北,免得那些软弱的部众忘记了,蔑尔勃部落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众将见他胸有成竹,此刻俱都心悦诚服,赞美长生天,让蔑尔勃部落又出了一个英明的大汗。大汗计划,将领们自然不回去和部众一一解释。但他们的信心也影响了底层部众,返回故乡草原,亦无人反对。蔑尔勃部落有了新的大汗,牧人们驱赶着牛羊马群,车队也调转方向,顶着北风缓缓行进。草原上红日初升,光芒万丈。
这天下午,承影第七营历经数月跋涉,终于抵达了敦煌。依照军律,普通军士在军营列队点验后,便可告假归家。而统兵军官则还需要亲自到行军司交卸军务。
赵行德和王童登在行军司交卸了文牒和腰牌出来,已是日近黄昏,忽然下起了小雪。寒风凛冽,赵行德却只觉得热血如沸。王童登说些“小雪节气,居然当真下小雪,当真怪了!”的闲话,全做耳旁风。适才行军司的行军司马寒着脸,吩咐二人“等待处置,每隔三日过来报到”的话语,也全没放在心上。他只觉匆匆和王童登作别,翻鞍上马,却压抑着心绪,却没有驱使马匹快跑。
“近乡情怯吗?”赵行德暗暗想道,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胸口的心跳得厉害。小雪铺满道路,仿佛她白皙的容颜,沿途行人稀少,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一骑,赵行德披一年前家中所寄的大氅,纷纷扬扬的小雪落满肩头,缓缓朝着自己的家宅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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