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斡里剌将两万北院骑兵留给副元帅耶律术薛,让他监督七万签军继续攻打济州-萧斡里剌自己陪同太子耶律夷列,以及萧塔赤、完颜宗弼等大将,率领三万骑兵,三万步卒,沿途征发宋人为签军,转而向西去阻截宋朝援兵。济州的南北都是江河水泽,西面则是地形复杂的丘陵,,萧斡里剌原来准备以逸待劳,设下埋伏等宋军援兵入围。谁想到,宋军竟是谨慎得过分了,不吃辽军骑兵的引诱,行军反而慢得跟乌龟一样,一天只有前进十五六里。所过之处,必然有骑兵斥候仔细查探府兵,天还没黑就扎营,除了树鹿角之外,还要挖矮墙、壕沟。萧斡里剌没有办法,也不能不顾援军回去打济州,只能都督大军正面迎去,在定陶与宋军援兵对垒。
宋军修筑了一道南北绵亘的矮墙,在矮墙前面挖掘了壕沟,后面则是炮垒和连绵的营寨。营垒插着旗帜,但旗帜标明的诸营人马未必就做的真。两天前,一支辽军本想夜袭踹一个火铳营,结果骑兵冲进了一座空营,还遭到三面火炮的轰击,结果损兵折将而回。宋军极有耐心,辽军若不进攻的话,他们好像愿意就这么一直对峙着,根本没有救兵如救火的样子。
宋军防线中央炮垒胸墙后面,顶盔贯甲的将领们正聚在一起军议,一边瞭望敌营,一边低声商议着对策。赵行德被迫离开东京留守司后,关西的粮草、战马、火炮、火铳枪源源不断地夹杂在各种货物中运到河南三镇。只是顾虑宋国的关系,并没有派太多的军士进入,只是将将石景魁、高肃、杜吹角、刘志坚等保义军军官派了回来,在配属各军火炮的基础重建了火炮营。陆明宇、罗闲十、邓元觉三将互不相服,仍尊赵行德为元帅,由石景魁担任行军长史,保持夏国的联系。汉军使者前来约盟,杜吹角、刘志坚、高肃等人说服了石景魁,然后再说服陆、罗、邓三将举兵向西。韩凝霜给河南三镇定下的策略,只在一个“拖”字,只要他们拖住辽军大队人马,汉军就能在登、莱站稳脚跟。河南三镇虽然跋扈,但名义还是归东京留守司统属的宋朝官军,这一次他们出乎意料地踊跃援救京东路,更坐实了尚义敢战之名。只要他们能够拖着不走,辽军就站不住脚,特别是黄河、大运河解冻以后,宋朝援军大至,辽军一不留神,说不定还要在京东路吃个大亏。汉军与河南三镇约定,如果攻取了京东两路的话,汉军只要登、莱、密、潍四州,将京东东路和西路的大部分地区都让给河南三镇。
“韩凝霜这个女人,信得过么?”陆明宇望着辽军骑兵,皱眉道。
这句话他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赵行德在时,诸将只需要用命作战便可。招兵买马,军需钱粮,乃至朝廷大义,都是由赵行德来统筹。短短数年,从岳州数千江湖匪盗,扩充到东京留守司十万兵马,诸将也就安之若素地这么过来了。当赵行德去位,陆明宇、罗闲十、邓元觉割据河南之后,这才发觉四面皆敌,处处掣肘,半年时间,诸营只是在原地屯田练兵。所以夏国一派来石景魁联络,陆明宇等将便接受了关西的援助。如今和汉军相约合攻京东路,虽然利益极大,但河南三镇兵马承担了与辽军主力对垒的风险,陆明宇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的。
“不用担心,”石景魁点头道,“韩元帅和赵将军交情匪浅。”刘志坚板着脸道:“韩元帅是可以相信的。”石景魁看了看颔首赞同的杜吹角、高肃,暗道,韩凝霜也是一方豪杰,再怎么野心勃勃,也不至于牺牲自己的名节来游说盟。杜吹角他们跟随赵将军在辽东作战多年,信誓旦旦地保证确有其事,应该便是十有八九。不过,这些儿女私情,确实不能对陆明宇等宋将言明,否则的话,只怕赵行德月兑困归来,第一个不放过自己。
“那就好。”陆明宇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们。”从炮垒望去,整个战场一览无余,河南三镇的本钱都在这儿了。
三万宋军火铳手驻扎在前沿矮墙后面。旗帜鲜明,一个个方阵整整齐齐,一排排枪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宋军大部分都是老兵借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军官们不断地重复教士卒列阵、举铳、挺枪,“保境安民”的军号吼得震天动地。传令的骑兵在步军方阵中间来回跑动,在炮垒后面还拴着许多拉炮的驭马,弹药车和辎重车围成了一个向后的工事,各种物资堆积如山,大约有一万宋军向后防御。在不远的方向,是骑兵的营寨,来自东京留守司本部的人马,前军统制杨再兴率领七千余踏白营铁骑保护着整个宋军的后方和侧翼。镇国军主力留在河南与河北辽军隔河对垒。曹良史保证不从背后袭击河南三镇后,又派杨再兴率踏白营骑兵助他们援救京东。虽然陆明宇等将愤恨杨再兴坐视赵行德被夺帅软禁,但大敌当前,诸将还是很默契地合作,只不过镇国军踏白营一直别营而居,除了商议军情外,杨再兴也和陆明宇等人形同陌路。
“不知登州那边怎么样了?”陆明宇暗暗想到,“侯焕寅也不是好对付的啊。”他望向东面,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团压在地面,河流从南北汇拢,犹如一个巨大的喇叭,在喇叭的末端,是正在被辽军攻打的济州,陆明宇已经派了使者去通知济州,援兵就在路。“听天由命,希望他们能守得住。”他有些愧疚地想到
沙门岛,与登州隔海相望,这里原来是刺配流放之地,岛原只有百十户人家,人烟稀少,此时,远近海面停满了大小船只,沙滩到处是来回走动的水手和军卒。京东路按要求送去粮草布帛后,汉军如约来援,侯焕寅就指定了这里暂时安置。沙门岛有悬崖绝壁临海而立,驻军的堡垒和囚牢就修筑在面。汉军的水师常年在沙门岛和京东路交易各种物资,深知这沙门岛的大牢是鬼门关,不游荡着多少的冤魂。虽然看守和囚犯都搬走了,囚室空空如也,但汉军宁可住在船,也不愿住这种晦气的地方。其实,此处壁立千仞,一边是万顷碧海,一边俯瞰可金黄的沙滩,倒是一个风景绝佳之处。
韩凝霜站在沙门岛悬崖之,站在在刮面如刀的海风中。头盔缝隙垂下几绺发丝,凌乱飞舞。和几年前相比,她的脸颊有些瘦了,眼神越发清冷,冷冷地望着海对面的登州,这种强势的眼神,能让男人自惭形秽,生出臣服或者征服的。然而,她是手握汉军数万豪杰的元帅,她的可以接受的男人,只有一个而已。想起那个人,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仿佛一层薄雾,她又轻轻抽了抽鼻子,好像对自己不满似地。她终究是韩凝霜。
“侯焕寅就在登州,他不同意我们进城。”张六哥秉道,“反而要我们绕城而过,前往南面的木栅驻守,为登州挡住辽军。”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区区数十万钱帛,就可以买几万汉军的命吗?也把汉军看得太低贱了些。若非韩凝霜早有明言,这一次是为夺取京东路而来,张六哥早在登州就和宋朝官员吵开了。
“他不同意我们进城,”韩凝霜冷冷道,“那就用炮轰,打开登州城!”
“遵命!”张六哥大喜过望。
“攻势要猛,”韩凝霜又道,“不要等到横海军来了。”
见韩凝霜不再说话,张六哥告退了一声,大步下去。不久之后,螺号吹响,旗帜晃动,一些在沙滩散步的水手、炮手快步朝海边跑去,奋力将搁浅在沙滩的小船推进海水里,喊着号子并力划桨。十几条小船分别驶向不同的炮船。炮船的水手忙碌不停,拉起铁锚,爬桅杆,升起云帆。炮手将铁炮的炮衣褪去,把炮车顺着铁轨推向船舷,用卡子固定固定在炮架,然后将数条缆索套炮身铁环。当炮手开始从里舱往甲板搬运弹药的时候,六艘炮船已经徐徐转动方向,列成一字横队,绕沙门岛航行了半周,朝着登州水寨驶去。十几条满载着弓箭手、刀盾手、火铳手的大海船跟在炮船后面,百十条小船先如小鱼跟随着大鱼,后来又超越了大船,在外围成一圈。
海视野良好,汉军水寨的异动立刻就被登州水寨发觉,宋军大呼小叫着示警,很快锣鼓齐鸣,一些小船想驶出迎敌,但水寨的木栅已经合拢,一排排弓弩手气喘吁吁地跑到女墙后面列队,炮手神色紧张地检查着火炮。辽人不善水战,一直以来,登州的御敌方向都是向陆地,从来没想到,居然有大军从海攻打过来。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轰——”一声炮响,炮弹在碧蓝的海天间格外清晰,“砰——”的一声落在水寨女墙外面,冲天的水花将众人淋得跟落汤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