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建mō准了王学平的心思,如今的局面之下,以王学平的权力和地位,别说拿下小小的镇领导,就算是拿下县委书记李爱国,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问题是,这个紧要关头,换一批新人上来组织防汛,风险极大。
疾恶如仇不是解决问题的良方,所以从务实的角度出发,王学平选择了高悬达摩克利斯之剑,逼迫地方的领导和干部们就范。
在天朝这种官本位的社会里面,官员们的荣誉、地位和利益,与顶戴花翎密不可分,息息相关。
如果,头上的顶戴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官员们恐怕比死了亲爹还要难受,还要恐惧。
说来也巧,文光建刚把卫星电话小心翼翼的塞进包里,那位仇书记竟然主动朝他们这个方向一路小跑了过来。
王学平有些疑huò地望着这位仇书记,他心想,该不是认出了我的身份,跑来献殷勤的吧?
“小同志,我是张江镇党委副书记仇胜海,喏,这是我的工作证。”王学平接过工作证,定神一看,原来这位仇书记名叫仇胜海。
“哦,是仇书记啊,你有事?”王学平想问仇胜海的来意。
“是这么回事,堤上出了些状况,必须马上向镇党委做汇报,跑步过去太慢了,耽误事。你们刚才好象在打电话?我想借用一下,放心好了,话费我出……”仇胜海的语速很快,但吐字却异常的清晰,以至于,王学平听得一清二楚。
王学平心想,敢情,刚才文光建和他分别打电话的时候,暴lù了行迹,居然让仇胜海给发现了。
不说别的,仅从仇胜海防汛态度的热诚,王学平就万无拒绝之理。
在王学平的示意之下,文光建从兜里拿出了那部军用卫星电话,一边塞到仇胜海的手中,一边小声的解释着使用方法。
为了避嫌,文光建并没有透lù卫星电话的底,而只是说,这是新出炉的大哥大。
反正,文光建相信,以仇胜海的身份地位以及见识,八成搞不明白手机和卫星电话之间的区别。
果然,仇胜海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文光建的指导之下,打通了镇委办的电话。
“我是仇胜海,大堤上出大事了,洪水快要漫过加固墙了……”雷雨交加之下,仇胜海必须扯起喉咙大吼,才能让对方听清楚他的话。
王学平也吃了一惊,他刚从堤上下来,怎么眨眼的工夫,洪水就爆涨到了这种程度呢?
“什么?叶书记和张镇长陪着县委李书记一起出门了?不行啊,水情大于天,你赶紧给我去找叶书记听电话。”仇胜海听说叶子成和张二宝被李爱国叫走了,心里一急,没有控制住情绪,厉声吼叫了起来。
王学平听见仇胜海大声嚷道:“我告诉你,我这个负责宣传的副书记,即使再没权,党委会也有一票。”
明白了,王学平听清楚了仇胜海的吼叫声,算是弄明白了。敢情,仇胜海是镇里分管宣传口的副书记。
乡镇一级的宣传工作,顶多也就是印发一些传单,搞搞宣传黑板画而已,既没有报纸可供监督,又没有电视台可供讲话,基本上属于摆设一类,其手中的权力,是可想而知的小。
联想到仁江市委分管宣传的副书记白哲东,王学平心想,老白同志左手管着《仁江日报》,右手拿捏着仁江电视台,据说sī下里和一个美女主播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因为老白暂时还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王学平也懒得去理会他的sī人生活,所以,白书记的小日子过得异常之滋润。
同为副书记,老白和小仇,简直是天壤之别呢。
镇一级的宣传口,现实情况之下,所起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甚至是反向作用力。
熟悉县域情况的王学平,他心里明白,乡镇一级的党委政府,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财政上大多破产,由于粗暴执法,不讲政策,其公信力也很差。
不仅如此,乡镇一级党委政府还要承担大量的非法定职责,屡屡替上级背骂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解决了乡镇一级的治理结构问题,就等于解决了县域治理的一大难题。
难得的近距离观察仇胜海的机会,王学平自然不会错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仇,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危局。
结果,仇胜海爆发出来的狠话,令王学平不禁眼前一亮。好家伙,党委会上有我一票,这种语言,在明面的官场上,属于绝对的禁忌。
即便事实如此,也绝对多数不可以宣之于口的,嗯哼,仇胜海倒有几分魄力嘛!
就在仇胜海打电话的时候,一直站在王学平身后的文光建无声无息的爬上了大堤。
上堤一看,文光建发现,洪水确实又涨了不少,恶浪滚滚。据观察,高出水面约两米的加固墙,暂时危险不大。
文光建mō着下巴想了想,揣摩出了仇胜海的意图。镇里的领导们都窝在政府大院里面,通讯又很不方便,万一堤上出点事,找人汇报情况都是个大麻烦。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文光建暗暗点头,仇胜海是担心大堤真出了事不可收拾,而主动捞过了界。
这年头,这种人其实已经不多了。
看见文光建从堤上爬下来,王学平朝他投过去探询的目光。
文光建走到王学平的身后,小声把情况介绍了一遍,王学平在松气的同时,对仇胜海的好感,又强了几分。
仇胜海的电话还没打完,王学平知道了实际情况之后,也没想干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关注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看见仇胜海着急上火要找镇委书记和镇长的样子,王学平只觉得一阵心酸,当官要当副,那是说的养生享受之道,真要想干事,就必须当正职。
一个有责任心,具有正义感的副职,混在一群昏官之中,其心情多半是痛苦的。
没办法,委任制之下的人事制度,劣币驱逐良币,已经成为了大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