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铃铃惊呼道:“天哪!你们竟然是女子!”
见族长与夫人面露疑色,我不慌不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托词:“因家父只得我这一个女儿,继承家业少不得要在外头四处奔波,男装打扮更为方便。只是没想到,此次来到凤夷,竟然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凤铃铃笑得像只小猫:“那是你们撞见了阿九哥哥!阿九哥哥天生特别敏感,无论怎样装扮他都能一眼辨别出男女。”
我恍然看向阿九,他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正是忍俊不禁之际,夫人的声音淡淡响起:“既然是男扮女装,那之前的‘岳新’也是化名了,不知姑娘真名如何称呼?”
我心下一动,想起了那个曾经异常熟悉的名字,不由浅浅笑道:“我名‘欣采’,岳欣采。”不待他们问话,又依次介绍着:“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女,名叫寒月,略通医术;那位则是我的护卫,名叫易知,射得一手好箭。”
一番话下来,夫人眼中的戒备已消失殆尽,看向我的目光倒多了几许宽容慈爱,族长颌首赞叹:“女子在外行走确实诸多不便,比男子更需要勇气与智慧。岳姑娘看来胆识过人啊!”
我谦然道:“族长过誉了。铃铃公主活泼爽朗,将来定然也是凤夷族的骄傲。”
凤铃铃笑得开心:“岳姐姐真好!又给铃铃做风铃,又夸赞铃铃!”她话锋一转,促狭的眨巴着眼睛道:“不过,岳姐姐没告诉铃铃,原来你们跟阿九哥哥是认识的呀!”
阿九随意道:“出海前在沙滩上见过而已。”顿了顿,他又神秘兮兮的与凤铃铃附耳,声音却恰好传遍整个堂屋:“他们呀,还欠了哥哥我东西呢。”
“啊?欠了什么?”阿九笑而不答,看向了我这边。我与月菡想起了那句“别忘了你们还一人欠我一个亲吻”,皆是面色绯红,见凤铃铃还在刨根追底的问着,我只得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公主就不要问了。”
好不容易用过夕食,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屋,窗外月圆如镜,涛声起伏,心情很快平静下来,渐渐地,我安心的合上眼,落入梦乡。
第二日清早,夫人派人告诉我,她今日有事出门,将由阿九和铃铃陪着我四处看看。待我梳洗完毕用过朝食,发现阿九已经斜倚在院子的大门口等着了。他身边不远处,各色贝壳散落一地,橘衣乌发的少女正专心从中挑选,手中握着的贝壳泠泠反射着柔和的光彩。
我笑着大声打招呼:“阿九,今日不用出海了?”
阿九低头嗯了一声,而后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湛蓝的大海,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两日都不出海了。”阳光落在他的眼底,为琉璃般的紫眸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色。
凤铃铃听到声音已经抬头,欢快的跑了过来。她双手捧着小贝壳,讨好的举到之羿面前:“我还要做风铃,易知哥哥帮我钻洞吧。”
我看着脸色由晴转阴的之羿,不由得抿唇暗笑,估计他又开始心疼最宝贝的朱羽箭了吧。这两个少男少女站在一处,一个娇蛮可爱,一个委屈别扭,在蓝天碧海的映衬下,倒是别样的景致。
注视片刻,我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阿九身上,却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昨日第一眼见到阿九,他是独自一人,夕食时分再见时天色已经暗淡,故而并未觉得他的肤色有何不妥。可眼下如花似玉的凤铃铃站在旁边竟然显得很黑,我终于意识到,相较于渔民黝黑的肤色,阿九这浅麦色的皮肤似乎过于白净了。
联想到凤铃铃对阿九的称呼始终都是连着名的,我的心底升起一个念头:难道,阿九并不是凤铃铃的亲兄长?甚至,他可能根本不是凤夷族的人!
许是太久没听到动静,阿九抬起头看向我,眸光相撞,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主动道:“我的母亲与铃铃的母亲从小要好,后来我母亲外嫁,每年却仍要回这里住上几日,所以我跟铃铃的关系格外亲厚些。”
我点点头,却想到这两日都未见过他的母亲,不禁迟疑着问道:“你的母亲……”
阿九神色黯然:“她已经魂归碧海。”
见我满脸歉意之色,他直起身来,安慰似的咧嘴一笑,随意的转开了话题:“我已在此呆了五日,再过两日便要离开,走之前带你四处熟悉熟悉吧。”
我忙不迭的应下,阿九偏头向凤铃铃唤了一声:“走啦!”却并未往外,而是调头向后院而去。我与其他三人自然跟上,穿过两扇门后,眼前豁然开朗,后院二十口熬盐的盔形陶锅整齐的出现在眼前。
昨日夫人也曾带我来过,当时只是粗粗扫了几眼,便与族长相见客套,今日再来,不觉十分新鲜好奇,存了满月复的问题,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清楚。
此时,后院中的人并不多,忙忙碌碌的正在做今日的准备,陶锅下也还没有生起火来,见到我们一行,不少人边忙活手中的事情,边唤道:“阿九,又来啦?”
“阿九,气色不错啊!”
“阿九,这几日又晒黑了!”
……
阿九笑出满口白牙,一一与他们招呼,那模样十分熟稔,反倒是凤夷族正儿八经的公主凤铃铃像个外人一
般,有人见到也只是略显拘谨的向她行礼,而后礼貌的向我们问好。
阿九很快注意到这点,将我拉到他身侧,拍着我的肩膀道:“这几位是盐商,也是我阿九的兄弟,大家别拿他们当外人!”
一抹可疑的红云迅速染上我的面颊,虽然他口中说着兄弟,但那高我半个头的小子将我搂在身边,靠得紧紧的,非但没有海边的鱼腥味,反而有着干净的阳光的味道钻入鼻尖。心跳莫名的漏了几拍,在这个宛如弟弟的少年身边,我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动声色的退了半步,逃离了肩上那温暖的大掌,我轻吁口气,阿九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是笑眯眯的向他们道:“要准备开工了吧?我们今日在一旁看着,大家可不能偷懒呀!”
嬉笑间,大伙已经将柴火都架在了灶下,海水装入锅中,其他工作也已准备完毕,却并未点火,而是各自净了手,敛了谑色,齐齐向东边跪下,只见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认真的祷告着什么,最后,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恢复了轻松愉悦的神色,开始生火熬制海盐。
我十分好奇:“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九向我解释道:“他们这是在拜夙沙氏。以火煎煮海水制盐的之法,乃是炎黄时期的夙沙氏最先使用,而凤夷族千百年来便是靠着这种方法熬盐致富。生活在海边,打渔乃是靠天吃饭,不仅饥饱无常,而且风雨来时及其危险。自从发展盐业后,渔民们便不用将打渔视为谋生唯一的手段,减少了危险,生活也更加悠闲自在。因此,他们每日开工之前都要叩拜夙沙氏,感谢他让凤夷族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也希望他能保佑今日熬盐多出上品。”
随着众人忙碌起来,阿九带着我在熬盐的陶锅间穿行,不时介绍着:“海水取来,先沉在那边池中滤过沙石,而后倒入锅中煎煮,煮至一半再加水,如此两次,至水快熬干时及时灭火,不停搅拌,以余温将白盐烘干,如此才不会至其焦黑。”
顿了顿,他微微感慨道:“因此,这熬盐也需要掌握火候时机,初初接触,须得长年的老工指导,方才能得出上品好盐。”
我静静颌首,三十六行,行行都有自己的门道,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缓步行至尽头,几人正忙着将煮出的盐用细密的筛子一一筛过,阿九指着这幅景象道:“他们将盐分上下两品。筛出来的是上品盐,细白如雪,松软合宜,可作进贡之用,余下的才用来入菜、交易。”
我见他所谓的下品盐颗粒粗细不一,色泽有浓有淡,甚至还有大块的结晶在其中,不由得尝试着问道:“为何不将下品盐再细分,或可分成二三等,定下不同的价格……”
阿九摇摇头:“贵族之人入菜祭祀均用贡盐,若是将下品盐再分出来,便只能分为食用与不可食用,如此价格上涨,平民将会吃不起盐。”
我这才明白,联想到大商王宫中用盐的情况,不由得暗自感叹,王公贵族的奢侈浪费果然严重。看来,此次回宫,不仅要将盐分类而置,更要建议子昭设专门的官职管理此事,连带着盐品交易也要一同上心了。
不知不觉在后院中逗留了半个多时辰,火苗剥剥的散发出热量,与艳阳下的暑热交融,渐渐令人难耐。阿九及时的向众人告别,带着我们一行往门外海滩而去,边走边看着天色道:“要涨潮了,这会儿大伙正在海边检查船只渔网,带你去看看。”
阿九是个很好的向导,带着我们与渔民交谈,随意从容,他似乎与任何人的关系都很好,谈笑之间,甚至有人应允明日带我们出海一游。目送着点点白帆在湛蓝的海水中远去,我只觉得心旷神怡,轻松笑着问道:“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呢?”
阿九看着我的笑靥,似乎有片刻的失神,他很快将眸光投向天际,深吸口气,十分惬意道:“接下来……便享受这碧海蓝天的生活吧!”
看着我微微讶异的双眸,阿九恢复了嬉笑的神色,忽的凑近我道:“美人,我刚刚发现,你的声音真好听!”说着,又一脸陶醉道:“像是安静时的海水,不知不觉的就被吸引着一步步走过去……”
我顿时大窘,正欲说点什么,他却攀上了我的手臂,可怜兮兮道:“……然后,就被淹没了。”看着他这邻家小弟般讨巧的模样,我哭笑不得,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阿九状似乖巧的点点头,神色如常的开口:“不过你们竟能哄得铃铃开心,真是了不起!要知道,铃铃向来眼高于顶,可是不轻易服人的。”
凤铃铃么……我的目光不觉往旁侧飘去,她一路上都缠着之羿,此刻,清脆的声音正欢快响起:“你不是射得一手好箭么?咱们往那边走走,你射个小鸟儿给我看看吧!”
之羿显然对于这种大材小用的异想十分痛苦,但似乎又已经习惯了不少,正巧远处“哗啦”一声,精致的小飞鱼从水面腾空而出,之羿反手抽箭,引弓而射,一气呵成。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飞鱼便带着羽箭直直坠落。
凤铃铃看得呆了,阿九倒是反应快,一个猛子直接扎进海里,两个呼吸间,便高高举着那条中箭的小飞鱼,在水中露出笑脸来。
这一手显然震慑了凤铃铃,她对之羿的兴趣更浓了,简直是缠着他不放,一整日下来,众人皆是悠闲自在,唯有之羿苦着脸,看得我们忍俊不禁。
傍晚时分,漫步在火焰般的红霞中,仿佛连海水亦染成了绯色,平添了几分柔和,渔民们都已回家,各户炊烟袅袅,家的气息蔼蔼的融入暖风之中,令人心宁神静。
我们一路回屋,用过夕食便各自回房。晚间正要入睡,我却忽然记起要向阿九问清楚明日何时出海,便又折返回来,路过族长屋外时,不期然的听到两个声音。
“……王宫复杂,不是铃铃能够呆得下去的,此次祭天圣女的选拔,还请族长三思,莫要将铃铃送去了。”
一声长叹响起:“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铃铃从小被惯坏了,听说那修罗王嗜杀残忍,她这么单纯,如何能够去服侍修罗王呢?你放心,此次圣女的人选我已想好,绝不会让铃铃去冒险的。”
阿九的声音出奇的冷静:“既然族长有此决断,阿九便放心了。”
“铃铃有你这么个关心她的哥哥,是她有福啊……”
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的离开回房,心底却对阿九又高看了几分,这般殷殷的叮嘱,只为让妹妹放弃荣华富贵,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凤铃铃。
接下来几日,我们过得十分闲适,阿九在第三日清晨离开,而第四日,我与凤夷族盐业合作的事宜也终于敲定了下来。自从知道我是女子后,夫人的眼中就多了些柔和的光芒,各项事宜谈得极为顺利,她甚至给了我们一个非常惊喜的价格。
我爽快的用夜明珠付了部分订金,又取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信物玉佩,正面为“岳”字,反面则是凤纹,只道是家族的传世之玉,今后我的人便凭一模一样的玉佩前来交易取货。
因忧心着宫中用盐紧张之事,我见交易已定,便急着告辞离开,不料夫人与铃铃皆执意挽留,盛情难却,我便答应再多住两日。
离别时刻,族长备下丰盛的朝食,不仅有各色鱼虾鲜汤,还特地搬出了自家酿制的小瓶清酒,一席下来,宾主俱欢。然而,当我起身告辞时,却忽觉天旋地转,朦胧中,见月菡与之羿都软软的倒了下去,心下大呼不妙,却不知善良淳朴的族长一家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思绪一点点涣散,迷雾在眼前升起,晕成大片茫茫的白色,我再也撑不住,终于合上眼,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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