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留给我的信一共有三页,第一页交待了祖父和祖母恋爱的经过,第二页交待了祖父不幸遇难的前因后果,第三页记载了什么,我暂时并不知晓。
祖母在第二页信的背面留了几行歪斜的小字。
“历史由胜利者谱写,这似乎成为了数千年人类文明的‘潜规则’。”
下面一行是祖母常说的话。
“人活着,是应当感恩的。”
在第二页背面的末尾处,还有一个祖母留给我的建议——我亲爱的孩子,不要急着打开第三页的信,当你有一天坠入爱河或者想要寻找爱情的时候,再打开它好吗?
我没有违背祖母的遗愿,没有去打开神秘的第三页。
我从“活死人”变回了正常人,至少在我父亲和母亲的眼里是这样的。我重新吃饭、喝水、白天醒来夜间睡眠、摆月兑吊瓶和阴暗的房间。作为交换条件,父亲将祖母其他的遗物交给了我。
这份遗物有些特别,我推开门,走进了原本属于我父亲的书房。是的,我的祖母留了一间特别的书房给我,里面的藏书甚至于摆放的位置都和在伯明翰时一模一样。
我将吃饭的地点从客厅改到了我的房间,每日穿梭于书房和卧室之间。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书里找寻祖父和祖母的身影。书柜上摆放了一本08年出版的书籍,那是最近一本记录有当年那次事件的图书,我想应该是祖母特地买来收藏的。
那本书并不厚,只有薄薄的百十页,有谁能想到这里面寄托了无数亡灵的血与激情呢!我细细地翻看,从头到尾地看了十几遍。每当看到那些为“自由和民主”而激昂的文字,我都仿佛可以看到祖父模糊的脸庞。只是,我看到的这本书有关那次事件的记载并不全面。
祖父的相片和祖母的遗体一起被焚毁了,父亲说这是祖母生前的遗愿。我没有为这件事而悲伤过度,我能感觉到祖母离去的那一刻是欣慰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托父亲帮我找几本有关那次事件记载的资料。
“比较麻烦,只找到了这些。”父亲带来了几份零散的卷宗,有的纸张边缘甚至有点燃过的痕迹。
“我知道了,谢谢您。”接过这十几页纸,虽然有些失望,我还是对父亲表达了感激。
东拼西凑了这些资料和那本书上的相关记载,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那次事件总算是较为清晰、完整地浮在了我脑海里。
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这样一段残酷的往事呢?我的心情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沉重的。
我不想对前人发表任何主观性评论,但是有一点我想大声喊出来:真相为何不可以被所有的后人知道?为什么要将许多许多的真实有意地扫进历史的尘埃?
祖母买回来的那本书的作者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没有一个胜利者会告诉赢得的战利品“曾经落败的对手是多么值得尊敬”,就像没有一个家长愿意对自己的孩子讲述“自己童年犯下了多少幼稚的事情”。
祖母说,人活着,是应当感恩的。
最后,我把书和资料一起放回了原先的位置,拿起了一本介绍南京的书。南京,距离我所待的城市并不遥远,但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人活着要感恩,我感恩了,将浓浓地愤恨转成了对南京美好的憧憬。我问自己,那究竟是怎样一座城市呢?
那儿有祖父和祖母半生的足迹,那儿见证了六朝的繁华,那儿是中国近千年的繁荣之地……那儿现在还好吗?
我决定了,我要去南京!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意想不到地遭遇了她坚决的否定。
我被“禁足”了。这一次,母亲下了狠心,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的想法,她吩咐佣人不许我离开“家”半步。
半年时间不是那么漫长,却足以改变很多。这半年,我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忧郁沉默的女孩,从一个人人追捧的公主变成了一个寸步难移的囚犯。我没有办法反抗母亲的命令,但我可以自由选择生或死。
我绝食的第三天,母亲终于一脸气愤地出现在我房间。
“你不要再这样子了,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待在家里、正常生活,我就放你出去。”母亲总是习惯性地用命令的方式和我进行沟通。
我没有去看她一眼,也没有搭她的话。母亲很不悦地蹙了蹙眉,临走前抛下一句:“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的时候她严厉地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呵呵,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怀疑。
两天天之后,我的父亲也出现在我房间里:“你母亲决定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对方是王氏的接班人。”
“我可以拒绝吗?”我看着父亲,这半年父亲不断劝我和母亲改善关系,可是自从那次因为“南京之行”的想法我和母亲争吵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根本无法通过一两句交谈进行改善。
父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便撇回头:“你知道的,你母亲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包括我和你。”
父亲出门前告诉了我订婚的日期。
母亲改变我的行动便是将我嫁给别人?或许她真的是受够了我。是呀,现在的我只会让她看着生气,哪会讨她喜欢呢?
或许是我挑战了母亲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权威,或许是她真的希望我“好转起来”,总之,萧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在为我的“订婚”做着准备。这么大的阵势摆在面前,我明白母亲并没有开玩笑。
我又一次哭泣了,趴在堆满可爱玩具的大床上,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拼命地飞舞。
看多了历史,懂得了太多的道理,不是一件好事。以前看到母亲对我很严厉、对所有的人都很苛刻,我单纯地认为母亲是爱我们的,只是爱的表达方式不那么正确,所以,我默默承受着。现在的我才懂得,原来母亲那些做法更多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她习惯了坐在“董事长”的位置,对所有人都有着不容置疑的支配权。
我是一个木偶吗?
我紧紧抱住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圭女圭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