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平静后,他又问她什么时候方知道自已陷在梦中?
她说,在梦中,她先是遇到了景珏,她以为这一生如此圆满,关心的人还健康地活在这世上,而她的身边又有相爱的丈夫和健康的孩子。
直到看到了他的哥哥严逸华,那是另一个时空的人,一身阿曼尼的,风度翩翩。
她害怕了,就象是当年中了挽春之素时,她深陷于梦境,与邵景弘在桃花树下俪影双双。
她方知道,她原来是在梦中。
此时她不愿长眠于梦境,她已有自已想要握在手心里的幸福。
她总是想跑,总是想,跑出梦境的纠缠。
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不愿呆在他温暖的怀中,她怕留连梦中再也不舍出去。
有时她以为自已跑出去了,又可以幸福了,但有一天,她却看到邵政熙的手里拿着一本《安徒生童话》看得津津有味,现代的版面,现代的插图。
她惊呆了,看着孩子天真浪漫的笑脸,她转声便跑,她要醒来
梦里周而复始,一环连着一环,总是以为回到现实,却发现依然在梦里绝望周而复始如影相随。
“景弘”她情深意致地捧住他消瘦的面容,眼前的男人从相遇到如今,这段情他走得太辛苦。忽忆起彼时曾让他最伤心痛恨时,迸发一句:来生朕遇也不想遇到你。
若非今生情到无路可回,怎会祈求来世只成薄情陌路?
“来生换我来寻你,用我的痴情留住你的一生,可好?”
“好!”轻语一声,心中却笃定,若有来生,他必然早早地守在她必经的路上。
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早已刻入骨髓的熟悉,心念之间,还是轻叹问一声:“既使来生我的记忆不再有你,你依然能找到我?既使来生,我遇到你转身而去,你是否寻着我的足迹,一步一追随?既使来生,相遇时我已妻妾成群,你是否依然能不离不弃?”就象他一样,百转千回,坚守着今生的执着。
“是,既使是身处阿鼻地狱,我也唯愿与你修成正果。”
栖凤宫
随赵敬声一句高喊:“皇上驾到。”
手上的玉梳跌落在上,断成两截。
苏苋儿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除了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落莫而又悲伤的笑意。
只差七日,区区七日,她没斗赢自已的运气,或者,应是说,她没有赢回原属于自已的命运。
两年前,自从灵贵妃从栖凤宫搬回承乾宫后,他便没有踏入栖凤宫一步。
今天他来是找自已,依然是为了她。
她不知道等待自已的命运是什么,是被取了五脏,还是被送进另一个陌生的时空。
她甚至连逃月兑的选择也没有,因为家族的命运已牵衅住了她。
如今她唯有成傺品,换取苏氏一门的生路。
为什么让她苦苦熬了三个月,既然要来,何不来早一些。
既然迟了,为何不再迟七日。
只需七日,任大罗神仙也无法唤醒承乾宫那个陷于深梦的女子。
千年醉,元嗔的术法之一,可让入梦的人缠绵于梦中,所见所看皆是由心想所生,一切都是心之所向,梦中一一成全,所以,入了梦,如入幻境,梦想一一成真,沉迷其中,不会醒来。
但要解破也易,只需施术人心甘情愿地施一滴血,便可解禁。
千年醉,原是得道高僧施术于病入绝境,元神微弱,生命走到绝望之人,让他们在死前在梦中一圆一生心头夙愿。
千年醉若百日不醒,将长梦不醒,直至身体随自然破败而腐朽。
水灵儿身上有龙祭司的桃木符,元嗔之术法无法催其入梦,她等了近半年,才有机会让乔榕偷偷地,将水灵儿身上的桃木符的法术破解。
她许诺,一旦她夺回属于自已的一切,乔榕将在后宫永远有一席之位。
她给了乔榕一小包香粉,只需闻入少许,那便有瞬间失神,只需在那短短的时间,将备好的元嗔之血滴在桃木符上。
那般短的时间,而乔榕又是郡主,暗卫也一时难以察觉。
昭清别院是最好的动手之地。
果然,从宫外回来,她就没睁过眼。
她早料到邵景弘很聪明,他会马上求助于龙祭司,所以,沿途上,她让她的兄长买下一批江湖高手设伏。不求杀人,只求他们能拖延。她不知道邵景弘的暗卫是如何带着龙祭司避开她的天罗地网。她只知道,没有必胜,邵景弘是不会轻易走进她的栖凤宫与她撕破脸面。
她原本只是想好好等待,等到那女子灯枯油尽时,回她原本的世界时,她顺其自然地拿回属于自已的命运。
但师付元嗔自灵贵妃灵魂换回后,一直千方百计要她速离深宫。
她不愿。直到师付无可耐何告诉她,邵景弘已派人遍寻黑龙令及穿越时空之门。
只要寻到黑龙令,她将面临两种命运。
一是同时寻到时空之门,那她将被送至另一个时空,接续水灵儿的命运
,那水灵儿将完完全全的代她走完这一世的命运。
另一个便是邵景弘将启动秘术,以她五脏祭天,夺取她的寿元,让水灵儿用她的寿元活到寿终正寝。
那时,她觉得自已就如一只案板上被凌迟的鱼,被一点一点地剐去鱼鳞,再剖开月复部,内脏被一一取出。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切齿更不足以形容她的恨。
或许她可以选择假死以逃离这深宫,可她不甘心,明明是她将那女子从地狱中拉出。
是他们欠她的。
她深锁于栖凤宫足足二来多天不眠不休,终于想到了曾经看过师付用于救人的千日醉。
只要过了百日,那女子将永入长眠,直至身体慢慢枯竭而亡。
她知道邵景弘会好好照顾她的身体,就算是拖个十年或是二十年后那女子方咽下最后一口气,就算邵景弘最后还是不会再看她一眼,她永远老死于宫中,比起含恨被送至另一个陌生的时空,或是被摘取五脏成祭品,也强!
她求她的师付成全,就算有业报,也不该是她。就算那女子千日醉后,昏睡百年,也比原是三年元神耗尽香消玉殒强。
她不欠那女子的,更不再贪图那绝情绝义的男人,她只想守住自已。
邵景弘独自进她的寝宫,连身边一直紧随的赵敬声也只留在外。
他虽然有些诧异,隆冬之季,栖凤宫却连白碳也没有烧,冷如冰窖。
他自认从未善待过她,但顶着皇贵妃之名,又是相府千金,尚宫局不可能会亏待于她。
但他并没有多余的话,只道三句:“后日启程流坡水域,苏氏一门承皇妃之绵泽,直至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皇妃可在家宅留一宿,与家人好好话别。还有这个,是贵妃之物,你到那时空,她的兄长会凭借这个找到你,你在那的生活自有人安排妥当。还有,施将军求旨愿相随你左右,护你一生周全,朕恩准了,你无需徬惶。”他将水灵儿常年佩于身上的脚镯置于案上,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身影,这两年来,只有在国宴上,她方有机会好好的看他一眼,此时骤然相见,瞬间浮涌而去的心血只摧得得肝肠寸断。
“皇上”明明知道他无情,明明知道他无义,可到了咫尺,依然绞痛得神魂俱灭。
为何别人莫名的一场穿越,带走的却是属于她的缘份。
既然缘灭,为何今生偏又相遇,他已别情,更为何独独留下她的一片情痴。
让她情无所依,魂无所寄,空留下满腔热泪愁肠寸断。
“这不公平,不公平呀你们负了我,负了我”她猛地飞奔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如深海溺水的人,明知不过是一根稻草,也死死地抓住。
他没有动,任她抱着,静静蹙立,直到任她泣不成声,直到任她的双臂慢慢地,无力的垂下,方缓缓转过身去面对她。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如冰霜凝聚成的小脸,他细细的看了看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去看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容颜。
三年的宫中守寂,原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如今眸光过早地增添了苍桑。
他知道是她对水灵儿下了千日醉。
当日从昭清别院接回灵儿,在途中灵儿困倦,便在马车上体舌忝片刻。谁知一睡唤不醒,原想带她好好逛逛帝都的笙月码头也被搁置,只好匆匆带回承乾宫。
原只以为她元神越发倦弱,噬睡的时间增长,谁知睡到隔日,他下了朝依然未醒,他便知,情况有变。
论运筹帷幄,他自信能决胜千里之外。
果真,在他多留了一份心思下,明里让暗卫护送一个假扮龙祭司走陆路回帝都,途中果然荆棘密布。
在细致的布置下,暗里龙祭司却易了容故意游山玩水走水陆回到帝都。
时间陷得很准。
他知道她是被逼急了,泥人尚有七分土性,何况是自小万千宠爱于一生的相府千金。
论亏欠,真是他欠了她的。
没有她,灵儿至今不知魂归何处。
“苋儿,如果求公平,是以失去她为代价,朕宁愿选择自私。若求一个不负,是以失去她为代价,朕宁愿负尽天下。你所要的,朕终其一生给不了,所欠你的,朕今世也无法偿还。朕唯一所能为你做的,只是留你一命送你去别的时空。”
“皇上,可否让臣妾求见贵妃一面。至少,让臣妾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世界,臣妾心中徬惶。”
“不必了,有些事情朕不愿让她背负。你要怪,便怪朕。时间不多,你还是留给家人。”
一个月后,阳春白雪,邵景弘从流坡水城回到帝都。
邵景弘深夜回到承乾宫时,赵敬声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皇帝吓了一大跳。
“贵妃呢?”龙榻上空空荡荡,佳人不见踪影。
赵敬声忙回报说贵妃在太子的寝宫,近来贵妃夜夜给太子讲故事,搁晚了都宿在太子寝宫中。
“娘娘近来脾胃可好着呢,吃什么也不积食。白日里陪养太子爷读书,玩耍。夜里更是安枕。太医每日诊脉,说娘娘的如今的身子就是再怀个小龙嗣也没问题。”赵
敬声迈着两条短腿死命地跟紧邵景弘,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絮絮叨叨着。
邵景弘支开宫人,独自悄悄进入太子寝宫,看到那一对相拥而眠的母子时,疲惫的脸上涨开了幸福的微笑。
(全剧终)
有关水灵儿和邵景弘的后续故事,会在朵接下来的新书中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