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待了三天,这天傍晚,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样的说法可能有些不恰当,因为这仅仅是对老爷子来说。
贺兮让杨妈把云兮抱到楼上去了,贺老爷子坐在首座,贺行云坐在他右手边,两人均是面无表情。
贺兮看着雍容高贵的女人,着实觉得她有些可怜。
洛丹娜站在客厅中,脸上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也不为这两个男人强大的气场而胆怯。贺兮走到贺行云身后,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古堡。
“我今天来,是想请贺老先生和贺先生放过我的孩子。”她双手垂在身侧,缓缓微微低下头,淡蓝色的长裙漾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贺老爷子脸色难看,且不说他不喜欢殷家,就是殷翡对贺家的所作所为他也不能原谅!
贺兮看了眼剑拔弩张的老爷子,不禁转眸看向贺行云,以眼神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贺行云身形不动,目光也无丝毫波澜,只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道:“去楼上披件衣服,我们要出去一趟。”
贺兮按捺下心中疑虑,转身上楼。
贺老爷子此时转向贺行云,“行云,你真打算放了殷翡?”
贺行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将目光移向洛丹娜,“夫人,请坐。”
洛丹娜感激一笑,看着贺行云有些动容,眸色亮了又暗,终于是寂寂垂下,沉默片刻道:“这些年也没来向贺老先生问好,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贺老爷子叹了口气,眼中分不清几分情绪,洛丹娜是个可怜的人,但谁又不可怜呢……?
“我好了。”贺兮从楼上走下来。
贺行云提起外套,道:“爷爷,夫人,我们走吧!”
贺老爷子诧异,单单就是放殷翡走,连他也要一块儿去?
“爷爷。”贺行云重复了一下。
贺老爷子看了眼贺兮,却见她眉目沉敛,也看不出蛛丝马迹来,顿了顿,也只能起身。
贺兮知道这是贺行云要和老爷子摊牌了,只是这样的真相说出来对谁又有好处呢?不过是徒留悔恨伤痛而已。
两人走在后面,她不禁拉住贺行云的手臂,蹙眉对他摇了摇头。
贺行云牵住她的手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能掩盖一辈子,总有人需要公平和真相。”
“可是你呢?!”贺兮月兑口而出,真相说出来他又怎么自处,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霸占了殷翡的身份近三十年,甚至恨了殷翡二十年,一手摧毁殷翡所有的布局,甚至想毁了殷翡这个人……!他该用什么去面对这莫名的玩笑,又该怎么填补仇恨留下的空虚?
支撑着他的信念突然消失,别人一家人团聚,他呢?只能抱着满腔的后悔独自离开?!
贺行云握紧她的手,仿佛是在安慰她,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我不是还有你吗?”
贺兮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笑了笑,给他无言的安慰,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们的女儿!
房车里,几人相顾无言,空气显得别样沉闷,贺兮喝了一口水,感觉到手机在震动,取出来看,才是刑未发来的短信。
‘殷翡被许抓住,乔宁非一事有第三者插手,控告叶唯琪的材料已经上交,两天内警察局会去叶家抓人;安娜·费拿被唐家赶出法国,商如旎和商如晦搬到K市,唐雪唐文也到了K市。’
贺兮看完短信,心不由沉了沉,乔宁非一事有第三者插手,刑未没说是谁,那就是还没查出来,这个节骨眼上,虽然指望双方斗起来的人确实不少,但敢动手的人的确需要几分胆量。安娜母子被赶出法国,肯定和自己月兑不了干系,唐雪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这点她完全相信。
手指在手机上模索了一会儿,她终于是关了屏幕,安娜既然到了K市,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再想办法安顿他们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从高大的树枝中落下,在车窗上投下串串光斑。司机开了车灯,暗暗的光线让贺兮昏昏欲睡。
贺行云将她拦在自己的肩上,低声道:“先睡会儿,还早呢!”
贺兮顺从地闭上眼睛,贺行云取了一床毯子盖在她身上,看着她安静的面容,也缓缓闭上了眼眸。
等贺兮再睁开眼时,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除了身边靠着的人,另外两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她连忙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睡过头了,爷爷和洛丹娜呢?”
贺行云动了动胳膊转头望向窗外,道:“他们先进去了。”
贺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和悦疗养院”的牌子立在一片花草中,远远看过去,环境倒也不错。
不知道爷爷和洛丹娜见到贺君立会是怎样的反应,洛丹娜既然到了K市,想必已经知道他在十八年前就“死”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可能会叫她欣喜若狂吧!
两人下了车,贺兮等着贺行云绕过来,拉了拉衣服道:“有没有问题?”
贺行云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往里走,“美得惊天动地,行了吧?”
贺兮嗔怪道:“你
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
贺行云刮了刮她的鼻尖,大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收紧,让两人的体温向彼此传递。
推开门,首先抢夺视线的就是床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虽然消瘦苍白,但五官分明俊朗,他靠着轮椅,膝盖上放着一床毯子,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找不到一丝神采。
洛丹娜伏跪在他膝盖上,双手盖在他干瘦的骨节上,双肩不停地耸动,而贺老爷子就站在一米外的窗户边,面朝外,但背却驼得更加厉害。
贺兮眼眶不禁泛酸,爷爷一把年纪,却连遭重击,如果他知道行云不是他的孙子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叩叩叩!”门上传来敲门声。
贺行云旋身打开门,郁成舒和许东林带着殷翡走了进来。
几天不见,殷翡眉宇中隐隐带着几分颓废,却在见到洛丹娜的时候,蓝眸迸出几点火星。
许东林和郁成舒朝贺行云点了点头,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洛丹娜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泪痕满布,“翡翡,过来……”
殷翡拧着眉,环视了屋内的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贺行云身上,提高了声音道:“这是干什么?”
洛丹娜跪在轮椅前,哭道:“翡翡,过来!”
殷翡看着轮椅上的人,面容涌动,凝起的眼神也变得不可置信,他微微摇头,“洛丹娜,你为什么要来K市,贺家的人害得你还不够惨吗?”
“翡翡!”洛丹娜大声道:“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恨贺家……”
“那又怎么样?!”殷翡厉声打断她的话,“就算贺君立没死又怎么样?!”
“是他和贺家抛弃了你!你还记得我们在法国过的什么日子吗?!你到现在还忘不了这个男人!”
洛丹娜泣不成声,不住地摇头,“翡翡,他是你父亲啊……”
“他不是!”殷翡月兑口而出,恨恨地看了面无神采的贺君立一眼,又看向背对着众人的贺老爷子,“我不承认我有贺家的血脉!”
洛丹娜痛苦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心中怨恨难消,但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贺君立,强.权之下,屈服是保全的唯一办法……!
“母亲,难道你就不恨这个罪魁祸首吗?!”殷翡指着贺老爷子说道。
洛丹娜闭了闭眼,转而痴痴看着贺君立,不想言语。
贺老爷子背脊颤抖了一下,突然回过身来重重一拐杖打在殷翡腿上,殷翡吃痛屈膝,差点儿跪下,再抬眸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贺老爷子怒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流着贺家的血!”
殷翡缓缓站起身,冷笑道:“怎么不早说这句话!”
贺老爷子转身,双手交叠在拐杖上,看着自己半死不活的长子,一双老眼浑浊湿润。贺兮动了动手,终究还是没有上去扶住他,转眸看贺行云,他也冷凝着脸,全部的情绪都掩藏在冷漠之下。
贺老爷子走过去扶起洛丹娜,看着她好半晌,终于道:“是我对不起你和君立,如果当初贺家能像现在,你们也不用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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