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饭桌上,尤为安静。贺老爷子,贺君立,洛丹娜,殷翡,贺行云和贺兮。贺君立执意离开贺家,所以这餐饭,也是选在了外面。
贺行云并非夏思纯亲生这件事,贺君立是告诉了贺老爷子的,这样,他心里也好过一些,归根到底,贺行云也算是贺家的养子。
一桌人除了洛丹娜,几乎都是面无表情,贺兮虽然难过,但面对这样对待贺行云的贺家,她难免心生厌恶。
“吃饭吧!”贺老爷子终于发话,语气却显得僵硬。
随后,就是碗筷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小别墅里,显得格外清晰。
“爸爸,我想让洛丹娜和殷翡回到老宅住一段时间。”贺君立突然道:“怎么说,他们也是您的儿媳和孙子。”
贺行云手顿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地继续用餐,而洛丹娜则是有些忐忑地望了一眼老爷子,而殷翡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玩筷子的模样来看,一样是心不在焉。
贺兮顿时觉得饭菜变得如石蜡一般无味干涩,放下碗筷,她喝了口温水,擦过唇角之后,静静听着。
贺老爷子终于是看了殷翡一眼,眸中也有几分动容,到底是血脉相承,就算是分开了这些年,也割不了这血缘关系。
他清了清喉咙,道:“搬回来住也是应该的,但是你身边也需要个人来照看,别人我也不放心。”
贺君立看了眼洛丹娜道:“我正在恢复期,洛丹娜先留在这边陪我,殷翡回去老宅,也好和行云处好关系。”
几乎是同时,贺行云与殷翡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这关系还用处吗?水和火能够相容才是怪事!
贺君立径直道:“等我好些了,洛丹娜再回去,我虽然不想回去了,但他们母子始终需要个名分,也算是弥补我对他们的亏欠。”
洛丹娜不禁红了眼眶,然而殷翡却怒道:“弥补?你弥补得了吗?!”
贺君立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道:“翡翡,考虑一下你妈妈。”
殷翡顿时哑口无言,一双湛蓝的眼眸因为愤怒显得更加清澈明亮,但那团火却烧不出来,只能自己熄灭。洛丹娜盼了一辈子的东西,难道要因为他放弃?
贺兮难掩眸中诧异,贺君立太会拿捏人的弱点,那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不会想到昨天对贺行云说的那番话会让他和殷翡的关系降到冰点?今天他又急匆匆地让殷翡入住老宅,他难道有什么打算?
贺君立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状似无意地扫了她一眼,贺兮俩忙别开头,却惊诧于他眼底的深藏不露。
贺君立淡淡看过他俩,道:“行云,你没有意见吧?”
贺行云放下刀叉,漫条斯理地擦拭了嘴唇,才道:“殷翡会给贺家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已经是个‘死人’,任何人都不会追究‘死人’的过错。”贺君立道。
贺行云勾了勾唇角,“既然您都想好了,无需问过我。”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和兮兮准备结婚。”
殷翡手中的叉子“叮”地一声掉在餐盘里,让另外几人有些错愕。洛丹娜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感情不能勉强,就算是再不甘愿也只能咬牙忍着。而贺老爷子与贺君立,从这三人不寻常的眼神来往中也捕捉到了两三分。
贺老爷子面色缓了缓,道:“也好,云兮都满月了,等满月酒一过,你们俩就把这事办了。事情总要弄得清清楚楚的,免得闹笑话。”
洛丹娜面色黯了些,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
殷翡冷着脸,只觉得这餐厅待不下去了,猛地推开凳子,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贺行云也未看他一眼,牵着贺兮起身道:“爷爷,爸爸,我和兮兮先回去了。”
“不急,”贺君立出言阻止,“既然来了就多陪我半天,我也好和兮兮说说话。”
他这么一说,贺兮倒是不明白了,他和自己能有什么话说?
她看向贺行云,只见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倒也没拒绝。
“兮兮,我们一起去泡茶。”洛丹娜温婉地笑道。
贺兮点点头,注意到她和贺君立的眼神交流,心底一涩,这对有情人生生错过了二十几年,当真是老天弄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厅,贺兮也只能站在后面看,她以往也是偶尔在贺老爷子那里蹭点儿好茶喝,关于茶里的学问懂得不多,于是现在也只能看着洛丹娜熟练地泡茶,时不时在旁边递上点东西。
“兮兮,我希望你不要责怪你父亲,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就在贺兮走神的时候,洛丹娜突然转过身来对她说道。
面对洛丹娜,贺兮只能笑笑了事,责备算不上,只是她和洛丹娜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感情与怨恨都说不上,也没有推心置月复的必要。
洛丹娜见她沉默也不在意,只是含笑看着她,又在她走神的时候说道:“时间到了。”
喝红茶很讲究,但是贺兮不多会品,贺行云早上了楼,她本来也不想逗留,只是惦记着贺君立要和她说的话,才一直挨到了最后。但是直到最后贺君立也没有要
和她“谈话”的意思,她不免觉得他说的只是过场话。
穿过走廊回卧室时,殷翡却等在了一边,见她走过来,弯曲着的腿不由伸直,神色也肃了几分。
贺兮微微蹙眉,打算从他身边穿过时却冷不防被他拉住了手臂。她几乎是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口气不善,“做什么?”
殷翡僵硬地收回手,眸底满是苦涩,“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贺兮不欲多说,转身想头,却再一次被拉住。
她是真的有些恼了,回身怒视着他,“你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白吗?!”
殷翡眸光微缩,却是伸手从她肩头拿下一片树叶,轻轻笑了笑,道:“没事了。”
贺兮顿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站在殷翡的位置上,他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却因为贺君立的态度而迁怒他,是不是太不应该……
然后再抬头时,殷翡的身影已经隐没在转角处。
轻叹了口气,她转身步入客厅。
二楼第三间房就是他们的卧室,贺兮进去的时候,贺行云正慵懒地坐在红色的沙发上品酒。散开的两颗扣子让他因为迷离而显得危险的眼神更为诱人,这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可挑剔的。
走过去端了他手里的酒,仰头喝尽,她抿了抿嘴唇,冲他笑道:“很甜。”
贺行云宠溺地拉过她,环抱着咬住她的耳垂,道:“忘记贺家的家规了?”
贺兮被他弄得有些痒,侧了侧身子道:“什么家规?我怎么不记得了!”
“净会装傻的小东西!”贺行云抱起她往床边走,“早点睡,明天我们回流云山庄。”
贺兮搂着他的脖子道:“我又有些想云兮了。”
贺行云放她在床边,蹲去解她的鞋带,“才出来半天,怎么不见你在法国那段时间这么想我?”
贺兮笑嘻嘻地蹬掉鞋子翻进本子里,把被角掀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进来,我告诉你我有多想你!”
“如果比不过女儿,我明天就把她送人。”贺行云躺进去,顺手环住她的腰。
贺兮侧身看着他,偷乐道:“你舍得吗?”
贺行云定定地看了她三秒后,缴械投降,“好了,我舍不得,乖,闭上眼睛睡觉。”
贺兮心满意足地趴在他肩头,听着他的心跳睡去。
一夜好眠,贺兮醒了个早,本来想下楼弄早餐,却发现洛丹娜比她起来的更早。
“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了。”洛丹娜围着围裙走出来,道:“他在外面摘花,你去帮忙吧!”
贺兮走到花园里,果然看到贺君立抱了几只花,不疾不徐地挑选着。转头看到她,又招了招手道:“帮我拿着。”
贺兮连忙过去接了花,拿稳了才抬眸看着贺君立的背影,目光困惑。
“兮兮,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贺君立不回头,却突然说道:“你的事,我躺着的时候都听行云说过。”
“哦……”贺兮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讷讷应道。
“我知道我这样对行云,最不平的恐怕是你,”贺君立转过轮椅来看着她,面上带着儒雅的笑,“铭啸和行云是少见的天才,铭啸不说,行云身上背了太多东西。”
贺兮一愣,除了身世,还有其他?
“有时候,怕疼而不去挑破伤口,腐烂的地方就会慢慢变大变深,到最后发现救无可救,或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来挽救,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聪明人会选择的。”贺君立慢慢说道:“越是忌讳,害怕和不想面对的东西,越要去解决,流脓的创口只有挑的越深才好得越快,并且再没有复发的机会。”
贺兮微微蹙眉,正想追问时,洛丹娜却出来喊道:“可以吃早餐了!”
而贺君立似乎也没打算给她追问的机会,径直走了,还道:“行云有你,上天也不算亏欠他太多。”
贺兮下意识追出一步,但到底也没问出什么,他的话是不是指贺行云与殷翡的关系,的确,两人最坏也不过如此,把殷翡的身份彻底捅出来,这算是把贺家的一个隐患彻底拔除吗……?
那他对贺行云与殷翡又是怎样的打算?
仔细一想,贺行云在军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更有几家护航,殷翡虽说能回到贺家,但要想取而代之,似乎有些不可能,恐怕殷翡本人也不屑于这么做,何况还有殷家这么一个大山摆在眼前。殷翡和贺行云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以直报怨,殷家对他们母子所为,他恐怕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贺行云会和殷翡握手言和?这个想着都让她发笑的场景似乎已经在贺君立的计划中……而他特地告诫自己的这番话,是要暗示她在中间做缓冲,化解两人的矛盾?
“兮兮,还愣着干嘛?”洛丹娜又走出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花束,“快去洗手。”
“嗯。”贺兮没有尝试过被母亲关怀的滋味,但看着洛丹娜,她想也不过如此吧!
回去的路上,贺行云抽空问道:“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你看到了?”贺兮诧异道。
“嗯,”贺行云点头,也没耽误开车,“早上看到你们在花园。”
贺兮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还能跟我说什么,当然是让我好好伺候你呗!”
贺行云尾音上扬,严重怀疑,“是吗?”
贺兮一本正经道:“当然,娶老婆就是干这事儿的。”
贺行云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恐怕得我伺候你。”
贺兮乐了,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你舍得累着我吗,生了云兮,我可是劳苦功高,那七个月的亏空你必须抽空补回来!”
贺行云当即咂舌,“女人真不得了。”
贺兮笑眯眯说道:“什么样年龄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家里还有一个小的!”
贺行云笑,眉宇里满是暖意,这就叫乐在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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