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舅舅摇摇头叹口气,没说什么便将那半个馒头吃下肚去。
绿漪从前学到过的四字成语“寄人篱下”,忽然间就泛上心来。亲戚们平时如何亲近,换作了来投靠的时候,便能拉下脸来的。投靠者必定是来要吃要喝要住,而且身逢落难,一定又是给不出回报的,况且像绿漪这样的一个女孩,年纪尚小,所学无处可用,既然是来了,就不定要住到哪时的。绿漪早前寄出的那封信一到了这里,她舅母便和两个女儿连成了一线,舅舅白甫承虽然碍于情面,但如若要从自己和她们母女间做个选择,他是必定会站在自己老婆和孩子这一边的。想到这里,绿漪觉得一阵心寒,再加上身上的病痛,她只觉得自己要马上落下泪来了。可她不能落泪,她需坚持住,她是要在这里长住下来的,不管她舅母以后如何虐待她,总不能将她赶到大街上去的。她如若是真和她舅母赌起气来走了,再碰到了人贩子,仰或是走投无路时落入chang门,那才叫是最大的悲切呢。她父亲常教导她做人要有骨气,但这会子,她觉得骨气之外也必要学得隐忍,退让,以保全自己,待等以后寻得了机会,才有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对舅舅道:“我这是第一次见两个妹妹,总是生分了点,等以后熟了,便好了。”
白甫承听了点点头,也不做声。她舅母又端了一只木托盘进来,听见她前面说的话就放下那托盘,问道:“不是我这做舅母的不厚道,你个大姑娘,这大老远的说来就来了,我这做舅妈的也没了个准备。我就问问你,你这一路的赶来了,是要住多久呢?你信上说是来投靠我们的,我还想说我想来投靠你呢!你爹临死时候真就一点都没有留给你?我和你舅舅可是到过你们那里的,那气派,你们家那房子,你母亲穿的衣服如今留给我的几件我都没舍得穿。上次到我娘家兄弟的村子上吃喜酒穿了一回,村里乡亲的都没有见过。你说就你们这样的家底,说没有就没有了,打死我都不信呢?你别不是被那个姓王的什么师给骗的。你父亲手里的一本帐他翻翻给你看,你就信了。你爹这么大个厂子,如今也盘了别人,说的是炒得期货害了他,这期货是个什么玩意,看不见模不着的,能要了人的命吗?”
绿漪听了她舅母一番话,强忍着难过道:“厂子里我去看过的,机器都已经停了,看门的老头说工人们都已经去了大半,还没有走的也有一阵子没有来上班,单等着新老板来裁夺。家里来了几次人,凡有些的东西抢的抢,拿的拿……”
她舅母不等她说完便道:“你也任由他们,不去报了巡捕房,过去那巡捕房里不是有你父亲的几个相识吗?如今怎么,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