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寒细细听她说着那句话,他真没有遇到过什么槛,这一次是一个例外。他又回过来想想,觉得这话从绿漪嘴里说出来总有些异样,她是他的妻,该高兴才对,可是之于她的语气却全然没有那种感觉,他真不知道绿漪是怎样想的,怎么倒要来开导他呢?昱寒真不懂绿漪,不懂她的心思,他想,她总是和别的女子有些不同的。
梅昱寒独自站在那里定了一会儿,道:“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绿漪还是看着手里的书,又略略想一下道:“你病好了,我高兴。”
昱寒听了心里微微怡然一阵,轻轻道:“是吗?”
绿漪道:“是的!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病。什么时候……都不要作践了自己的身子。我从前也得过病……”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呡呡嘴道:“没人来看你,你病好得慢些。有人惦记着、陪着、念着,病也会好得快些。这世上,只要身子在,受再大的苦都不算什么,身子不在了,便是最大的不幸。你所认为的苦,只要熬一熬便能过去了。不要老是囿着自己,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呢!”
绿漪说出这一大堆话来,倒比这一年来和自己讲过的话都要多,昱寒望望她,仿佛第一次见她似的,重又看看她。
昱寒虽不能确定绿漪是因为爱自己而如此精心看护还是由于别的原因,但知道了她是同这府里人都不一样的。他母亲也爱他,可不会因为自己生了病而守侯在床榻边,母亲有的是丫鬟和老妈子们。绿漪虽然是受了母亲的命令来看她,但他能确定有一半也必是她自己愿意的。
他忽然有了要去抱她的冲动,可又忍住了,尽将那烟蒂再抽了一口便丢弃在未燃的火盆里……
昱寒的心绪并不能马上平静下来,有时候还是会想起花玉青,但是都没有再要去找她的意愿。他从前本已经为着自己的残疾而自卑,如今经历了这一次打击,那种悲凉的感觉又重新跌荡在胸口。他因此而郁闷,情绪也时好时坏,有点喜怒无常,只有见着绿漪时心情才略略又安顿下来。因而回来的次数也比从前多了。
转眼间到了冬季,天气冷得特别快,又像个孩子在耍脾气,早晨还是晴日头,到了晌午,天空却忽然阴沉下了脸,只一个时辰的模样,到处便能听到“瑟瑟”冷风的声音。
绿漪站在屋子前回廊下看厨房吴婶的儿子小崔子在天井里头撒米放箩筐捕雀子。
小崔子在筛箩下支着半根竹筷子,外头撒了一圈米,专等墙角石屏上的麻雀飞下来啄米吃。他待到麻雀吃着进了筛箩,便将那捆在筷子上的绳子一拉,“扑通”一声,那箩筐倒下来正盖住了麻雀。
小崔子一阵高兴,轻轻揭了那盖子,一边还用手捂着,怕那麻雀飞了出来,然后一个顺手猛然从箩筐底下抓住那只鸟扔进了一只麻布袋子里,用绳子扎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