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西城是四四方方一座城,街道都是由南向北、由东向西,一般人家的屋子都是四合院,帅府原来的主人是个明朝的王爷,跟着朱元璋平了天下,打了江山,被封了候,那时候的京城并不在现在的地方,他的封邑也算是偏远,而这个王爷为人小心谨慎,总算是躲过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一家人偏安一禺,王府也就被留了下来,后来明朝覆灭,几经转手,直到大帅发迹,买下了这里作为府邸。
建园的那位是朱元璋的手下少有的几个书生出身,少帅府的设计建造都由他自己亲自设计督建完成,里面细小到每一个太湖石,都是由其精心挑选,移步换景,冬至秋移,自是不必多说。
此时的陆川跟着魏静姝的丫头喜儿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里,小水潭边半座石雕的画舫掠过眼睛,水滴有什么“咕咚”一声冒了个水泡出来,然后又消失不见。
他习惯性的按住腰间的配枪,这个动作在他心中有事的时候会变得特别的频繁明显,而如今这个府里能让他觉得忐忑的人着实不多了。何况那一位还只身在外。
魏静姝的丫头喜儿跟陆川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为数不多的,来过她们园子里的男人。又一次还抱过主子,很惊慌的模样。今日可也巧了,主子让她去招人,其实她也是毫无头绪,可刚出门就瞧见陆川站在外头同管家说话。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不过如此了。
“喜儿姑娘,夫人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陆川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喜儿是个不爱多言的丫头,平日里跟她相熟的丫头婆子,在她面前叽叽咕咕的说上一通也不见得听她一句响儿来,陆川又是个大男人,她就觉得更害羞说不出话了,于是他问了她很多遍了,她也只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后来干脆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陆川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丫头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够机灵。可他心里偏就对发号施令的那位存了些心思,于是一路上更是少有的惴惴不安。
等到他们到魏静姝所住的院子的时候,魏氏已经不在了,魏静姝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八仙桌旁,拖着腮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入神的样子。
“小姐,陆副官来了。”喜儿小声的提醒。
魏静姝抬眼正见他进门,即刻站了起来。慌乱之间眼睛对上陆川漆黑的眸子,还未说话,脸就先是一红。
“陆副官。”然而她到底是个闺秀,规矩礼节还是懂的,于是柳腰一动,对着他福了福。
陆川见她如此,紧走了两步上前,抬手想要拦可是又不敢真的挨着她,尽管是这样,因为他心急,没有掌握好度,走的还是太近了,于是她宽大的水袖轻轻的拂过他带着薄茧的手指,丝绸的质感如水浮过,就像是有人用鸡毛在他的在手指尖处轻轻一挠,陆川不由心中一动,虽然表面还是平静如水的模样,竟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伙子一般,耳根子烧了起来。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需得说些话出来,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抬手,拇指又拂过腰间的枪口,转了一圈。
“喜儿,你先下去,我有话同陆副官讲。”魏静姝说着,对陆川又是一笑。
其实他来之前,她本已经在心中背熟了要对他说的话,一点一点,怎么说,怎么问,怎么转折,怎么求,都设计好了。可真见着一个大男人站在她的眼前,又生生的被憋在了喉管处,心思全乱。
他是典型的北方人,身姿伟岸,圆目方脸,平日里起话来声如洪钟,可是偏就此时软了下来。大约觉得,她是少帅夫人,造次不得。他跟别的军人不同,眉宇间总有些柔软之气,看着她的时候表情很温和,一点也不吓人。他能够如此谦和有礼的对她,魏静姝心头的不是没有感激的。
这个家里,真心的能够将她放在眼里的人又有多少呢。
魏静姝想到这里,心里轻叹,对他又福了福,樱唇微启,唤了声:“陆副官。”
“是。”
她今天穿了一件胭脂色的袄子,因为怀了身孕,原本消瘦的脸颊也逐渐丰盈起来,赛雪的肌肤透着桃花粉,煞是好看。微微挑起的杏眼里,如秋日里映着枫林的一汪深潭波光潋滟。乌黑如云朵的头发挽了坠马髻,有散发从脸颊的两侧垂下来,轻扫她的下颌,举手投足,轻轻的浮动,美不胜收。
别人总说她像大小姐,可陆川不那么觉得,夫人是那种温婉的美,像是寂静的夜里逐渐盛开的昙花,清淡优雅,并不浓烈。她似乎并不在乎别的花比她的开的更美,因为她只一个无人争艳的时刻。
陆川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只顾得低着头发呆,一个字也不说,于是便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魏静姝心道他看出了自己的踌躇,脸不禁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僵在原地,使劲的咬了咬唇,狠了狠心,退后一步,从从容容的跪了下来。
“夫人!”陆川先是愣住了,随后又是一惊,立刻上前去拉,抓着她的手肘,可是她人虽娇小,这一次却下了决心,只稳稳的跪着,无法被撼动。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陆川纵然是行武出身,可是在她面前本就没了章
法,如今这一跪,“噗通”一声他这心里跟着就是一沉。
“陆副官。”魏静姝说着,对着他就是一拜:“我今日有一事相求,请陆副官一定帮忙,如若成功,静姝感激不尽。”
“不管是什么事。夫人先起来说话可好?”陆川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她微微垂首,只留出鬓边牙雕似的一段颈,陆川又要来拉她,被她伸手挡住,只听她问:“陆副官可知,我的哥哥现下在哪里?”
此话,一出陆川即刻明白了是什么事,不由的神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