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真的想开了?”安琪叹着气,躺在医院的床上,握着堇祎的手。医院的床单是安琪带来的,天蓝的底色,上面有一只样子奇特的鸟,很有艺术感。安琪说她不喜欢医院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我们都该知道那是为什么,人们探望时送来的鲜花也让她觉得很开心,至少丰富了病房的色彩。
“你就别管我了,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现在最该担心的人——是你。”那一双明汪汪的眼睛关切地注视着安琪。
“别逃避,你比我更有未来,所以你该正视这些。”
“嗯,我说……”堇祎模着安琪的手:“其实我们不相信命运,最终还是要和命运握手言和,命运要我放弃,我的死守也是无济于事的。我不愿意成长,是因为成长很痛,感觉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血肉分离,但是我们又必须成熟。我觉得,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不是学会爱人,也不是学会宽容和原谅,虽然我这些都有了,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独立,自己一个人站起来,面对朝阳。”
“难道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伴就不独立了吗?”安琪反问:“我不懂。”
“是啊”,堇祎微笑:“起初我也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和一个人相守一生并不是找个依靠这么轻松简单。而是需要爱情的滋长,只有它隽永、恒久绵长,依靠才算是真的依靠,否则反而成了彼此的负担,又何必呢?现在的我,就只能让爱情成为一个人的事情,我没有更大的能力,就算动了情,也终究归于平静。就算任性,抑或付出、牺牲,也不能换成两个人的心疼,抑或享受。我和某一个,就会感觉不到四季变迁,感觉不到阴晴圆缺,感觉不到日出日落,也感觉不到酸甜苦辣,我不想勉强自己成为一个有伴的人。”
“嗯。”安琪满意地点头,似乎是听到了很欣慰的答案:“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我原本以为,是你心灰意冷了。”
堇祎笑了:“你呀,就放心吧,我最好的姐们儿,为了我,更为了嘉柯,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嘉柯一会儿就过来,我要去上班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跟大夫护士说啊。”
安琪点了点头,对着堇祎招手:“快去吧。”
到了下班的时间,一辆熟悉的银白色跑车出现在堇祎办公的大楼下面。
当堇祎照旧迈着都市白领的步子出来的时候,却停在了门口。
晴天快步走上前来笑吟吟地说:“下班了啊,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堇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到此为止。”
“怎么能到此为止呢?我对你……”
“住口!”堇祎不等他说完就立马急了起来:“我麻烦你,不要给我造成困扰好吗?”
“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我只是想见见你,你就不能陪我一起吃个饭吗?”
“对不起,我不想去……”堇祎颇感疲惫,径直往前走。
晴天索性快走几步,拦在了她的前面:“算你帮我一忙不行吗?再说我们好歹……”
堇祎此时的羞愧难当与怒不可遏都窜到了头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她说她不想去,你没听见吗?”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赫然杀出重围,这嗓音,带着一种沉淀千年的熟悉感。再定睛看这男人,面貌也未曾有什么改变,一样棱角分明的面庞,一样清澈如湖水的眼睛,一样高挑的个子,却收起了阳光般明媚灿烂而又恰到好处的笑容,少了温暖的笑,对着眼前这个男子,多了一份严肃,对着眼前这个女子,多了一份守护,并且脸上稍稍显出的胡茬带出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堇祎闭上眼睛又迅速张开,发现竟是同样的结果。
是的,她没看错!
他回来了!
可是她的脑中,却是愁肠百结,一时乱了分寸,脑中瞬间有太多的困扰和疑惑剪不断,理还乱。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在巴黎吗?他回来干什么?难道是挽回我吗?我又该怎么办?我日日思念,夜夜梦见,可我给了他无数次的机会,他却一次次让我失望,最终陷入绝望,难道我真的应该原谅眼前的这个他吗?
这时,眼前的两个男人,都向自己伸出了手,关键就看她牵着谁的手离开这里。
我想,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逃跑了。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的脑中只有奔跑,一下子缺乏了最起码的头脑,就连意识也被抽走了。
“哎呀!”一声叫嚷,堇祎的左脚一歪,倒在了地上。
“祎祎!”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跟了过来。
“你别过来,我不想看见你!”堇祎坐在人行道上,全然没有了形象,失声痛哭,脸上的妆却让自己瞬间成了花脸猫。她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可是发现高跟鞋已经被用坏了,她就干脆把鞋扔掉,可是发现脚痛得厉害,痛得呲起了牙。
他也不由分说就过来抱起了堇祎,公主抱。
“你放手!”堇祎用力地拍他的肩膀,拍他的脖子,拍他的头,他依旧岿然不动:“我不会放手的!”
“你放手!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堇祎捂着脸,头也一直低着。
“我不管!”
不一会儿,他们坐上了出租车。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的语气似乎很严肃、很沉重,而又不容置疑。“你为什么又出现在我眼前?”堇祎没有接他的话茬。
“因为我离不开你。”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直气壮,让堇祎哭笑不得:“哈!真可笑!现在一个有妇之夫居然跟一个大龄剩女讲这种话!”说着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祎祎,别这样……”他抓住了堇祎的手。
“我别这样?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连出现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我之前挽留你的时候是那么的卑微,你理我了吗?你在乎我的感受了吗?我拼命拼命地留你,可你呢?你把我的尊严摔得粉碎之后,又狠狠地踩了几脚,你践踏了不止我的尊严,还有我的青春,甚至我的一切,我的一生!可是你现在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出现在我面前把一切都轻描淡写。我觉得,我对你的离开,到现在你的出现,根本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我对你——已经死心了。”堇祎指着自己说:“我现在一个人,你满意了?”
“祎祎,会好起来的,你会了解的,我今天就是要让你明白一切。”
堇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车窗外望去,眼里的泪光依旧不听使唤的窜动。
“妈……”堇祎对着母亲的骨灰盒,放声大哭。
他站在她身后,预备随时当她的倚靠。
过了足足一个小时。
堇祎对着母亲不停地倾诉思念与这些年来的生活。
等她稍微缓和了一些,便想起来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母亲在这里的?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一直是他们操办,不允许我插手,后来我就断了联系,再也不知母亲的去处……”说着又哭了起来:“我真的好想她……”
“是啊,血浓于水,正是因为我了解你与伯母的感情,所以我才……”
堇祎停止了啜泣,终于冷静下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默。
“说啊!不是要告诉我吗?”
他低着头,仍旧沉默。
“告诉我啊,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成为傻瓜……”堇祎狠狠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我和子萱的婚姻,只是一笔交易,是为了有一天你和你的妈妈能够再相见,否则……”
“她威胁你?”堇祎喊了出来:“她居然拿这个威胁你?!”
“我真的不爱她,一点也不……我以为离开了我,你会更快乐……可是我……”他战战兢兢地说着,始终不敢正视堇祎。
“好了。”堇祎冷笑着:“这是我听过的,敷衍女人,最烂的借口。”
“不是,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堇祎拿起手机,但想到嘉柯一定在医院里忙得焦头烂额,就一不做二不休拨通了“魔鬼”的电话:“来接我吧。”
不一会儿,晴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呦,还是这位难缠的兄弟啊,大哥,我奉劝您一句,趁早收手吧,你-不-行!”
“好了,别说了,我们走吧。”堇祎挽起了晴天的胳膊。
“宝贝,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开我的。”晴天一脸的得意:“说吧,哪儿吃去啊?”
等走了一段时间。
“对不起,你可以走了。”
“乖,咱可不带这么玩的。”晴天的眼睛里,也含着一种晶莹剔透的东西,能让人顿时产生怜惜之情:“我说对你负责任,绝无半点虚假,我准备过几天就带你去见父母,我会不顾一切阻拦和你在一起,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这种快乐是我从其他地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真的,我想和你结婚,和你永远在一起。”
堇祎一把撒开了晴天,一本正经地说:“非常感激你今天为我解围,咱们两个的恩怨情仇,从此刻起,就一笔勾销了,现在我们两不相欠。我们发生的那件事,我不怪你,就当我夏堇祎活该,我是个复杂的女人,我无意让你,卷进那些复杂的历史,你和我,是不会幸福的。你还是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祝你好运,我会在心里祝福你的,但我们就做陌路人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你真的不后悔?”晴天眼里的液体悄然滑落:“其实……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的……”
“再见。”堇祎转身离开,只留给晴天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在路上,堇祎干脆利落地把晴天的电话号码删除掉,然后抹掉眼泪,并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脑袋里是一片昏昏沉沉、不知其所想。
可凡,你干嘛要回来?在梦里相见,至少还保存对你一份美好的幻想,难道你现在连这个都要收回去了吗?
我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你却并没走。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到底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