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贺还是有点轻敌,或者说是过于相信武帝的话了。
在武帝要封赏韩利的时候,他没有过分地拒绝,虽然说过拒绝的话,但是表现出来的拒绝意图却是太过牵强,甚至可以说是半推半就。
武帝现在心中不但不想韩家再添功名,就连韩贺的爵位和兵权都想收回来。
武帝封赏韩利并不是表彰和激励韩利的意思,他哪里还会愿意去激励韩家的任何一个后起之秀的俊才?他倒是恨不得韩家往后生出来的全都是酒囊饭袋,草包之辈。他的主要目的是在试探韩贺,看看韩贺是否重视权利。
如果韩贺严厉推辞这么几个回合,武帝就会收回成命,同时武帝也会认为韩贺安于现状,韩家有可能会有所企图,但是目前不会。
有了这个保证,武帝处理韩家的事情,就会延缓,使用徐徐渐进的手段。
但是韩贺只是拒绝一次,在听到武帝如此是在激励韩利,而作为父亲而言,他也想自己的儿子能够有出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越自己的优秀。
但是他不知道,韩利的优秀,给武帝带来了恐惧。
武帝见韩利不再推辞,封赐给韩利的爵位也就这样给了出去。可是武帝在封赏韩利之后,加剧了对韩家的猜忌,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地想将韩家即刻除去的想法。
哪怕是不惜一切手段,都可以。
韩贺在心中也在为韩利获得爵位而高兴,这的确是给韩利的一次激励,而且更是对韩利表现出来的价值的一种肯定。
更重要的是,往后韩家父子双双身负爵位,在朝廷的地位,将更进一步。
能够相并抗衡的,恐怕没有几家了。
但是最高权力者在管理和经营这个庞大的机构时候,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一家独大。皇帝最希望的双方相斗,你死我活。哪怕是忠臣,哪怕是佞臣。
韩贺犯了皇家大忌,陷入到权利的无形杀机漩涡之中。
韩贺在京城带了几天,武帝也召见了韩贺很多次,大多是谈寒州的事情。
武帝询问韩贺如何处理寒州事宜,韩贺给出的答案是:“圣上即位以来,历年征伐寒州,虽有成效,却无明显效果。征伐异族,出动兵马,是需要大量的粮食、金银和人口作为保障的,需要消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百姓历景帝、文帝、安帝三世积累的财富和人口,都被圣上历年来的征战给消耗得十之**。现在战火弥漫,寒州依旧在雪族之手,没有一统的迹象,这使得百姓看不到战事结束的迹象,很多地方的百姓已经开始抱怨了。不如圣上暂缓出征一段时日,待时机成熟,再行举兵,一击而中,歼灭雪族,一统寒州。”
武帝说:“暂缓出兵,国将如何治理?”
韩贺说:“修生养息,减轻赋税,使民衣食无忧,培育壮丁,操练士卒,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武帝又问:“那何事方是成熟时机?”
韩贺说:“民富,国强。士卒精锐,武器锋利,国泰民安之时为最佳时机。”
《新史?韩贺史记》记载如下:
武帝八年,岁末。帝召贺入宫,贺征伐寒州三甲之功。虽无功而返,贺功甚古今,天下皆知,帝添封贺地爵,贺恐帝疑,不受。帝得传闻利之事迹,特试之,利大胜殿前侍卫,帝欣喜,封利子爵位。典后,帝屡召贺,商寒州之事。帝问贺寒州当何得之,贺曰:“帝始位,频征伐,得成效,未有果。征伐之事,乃国之大事,耗粮、银、丁甚数。民历景、文、安三世累之财富壮丁,受帝之战事,耗之殆尽,广地之民,因苦而怨。臣之意,帝可缓兵时日,待时熟,又举兵,一击而灭,统寒州之地。”帝曰:“缓兵,何治国事?”贺曰:“修生养息,无为而治。”帝曰:“何时为时熟之机?”贺曰:“民富、国盛,兵强利锋,天下安平之时为佳。”
韩贺这番建议,可谓是大大地为武帝考虑,为新朝千秋万业考虑。
忠心耿耿,实乃肺腑之言啊。
但是忠言逆耳啊。
武帝多疑,觉得韩贺说“帝始位,频征伐,得成效,未有果。”是在侮辱他,说他即位以来,除了好大喜功,征战不休,是导致战火弥漫,百姓疾苦,频生怨言的罪魁祸首。同时也含沙射影,隐含侮辱他征战这么多年来,丝毫没有功劳,实乃平庸之君。
武帝本来就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但有人说他在实现心中的宏图霸业的过程中种种心血乃“得成效,未有果。”的侮辱性抨击,还将想名流青史,名垂千古的武帝归类为“平庸之君”的行列。
试问武帝能够忍受吗?
所以,韩贺的忠言也给韩家巍巍可及的命运加上了一根压垮的稻草。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武帝迫切地想将韩家除去,至少要让韩家远离权利漩涡,永世不得录用。
那就是武帝身上的箭伤!
经过太医院的全力救治,箭伤是痊愈了,但是箭头上的毒液因为当时处理不当,有一些残留在体内,破坏武帝年轻力壮的身体。而且武帝也感觉到体内健康的有机组织遭受到眼中的腐坏,有时候稍微劳累一些,竟是会喷血,昏厥过去。
武帝也是知道自己在世的年岁不是很长了。
长子夭折,次子才两岁,太子年少,武帝不得不为他年幼的儿子考虑。
掌握兵权的外姓人是靠不住的,一旦他倒下,掌握兵权的外姓人肯定会举兵谋反,倒是大兵压城,祖上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就得拱手让人。
而且当时普遍都是镇守王朝边疆手握重兵的大将权势滔天,读书人出身的文官却是一直被武将压制住,在朝廷上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武帝觉得这一现象很容易导致阴阳失和,导致内部失调。
所以武帝在即位之后,加大了对边疆武将的打压力度,放大了文官的权利,重点培养有才能的文官主掌朝廷权利重要地带,并且让文臣成为朝廷承上启下的枢纽。
一直被打压的文臣一番翻身,就对一直以来欺压他们的武将进行人身抨击。一时间文臣与武将势同水火,斗得难解难分。
当时武帝重点提拔了两位文臣。
内政阁老李丰年以及现任丞相林媚。
文臣翻身打压武将取得了一定的胜利成果,文臣们就开始得意忘神起来,内部也就不那么和谐团结了。
李丰年七十多岁了,侍奉过三位国主。文帝时期的进士,从谏官开始干,一直干到现在的内政阁老。可谓是位高权重,德高望重。而且一直以来,李丰年都是主张打压武将的,在武帝即位以后,他成为了文臣的首脑人物。
李丰年之所以会被武帝器重,暗中放许他为文臣首脑,打压武将。就是因为李丰年的小姨子是韩贺的亲生母亲。韩家跟李家算是联姻的亲戚,可是李丰年还是不顾亲戚关系,大义灭亲,拼命地打压武将。
武帝就是被李丰年身上这么一股子的“大义灭亲”的狠劲给迷惑住了,放给了李丰年大权。
李丰年得到武帝的默许,便是变本加厉地打压武将,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在文臣之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在整个朝廷之内,李丰年也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人人拥护。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善于扑捉敏感人物的武帝立刻对李丰年开始不放心了,但是武将打压在关键时刻,而李丰年可以说是他操控的一枚统领文臣打压武将的主帅棋子。在关键时刻阵前易帅,这不是一个好的法子。
所以武帝就开始让另外一个让他放心的人林媚上台。
林媚可是拼命地巴结武帝讨好武帝,只要能够让武帝高兴,把他大腿上的肉切下来要么红烧、要么火爆、要么清蒸给武帝做下酒菜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而且林媚特别好,特别看重权利。
林媚网罗了天下不少美女,尤其是对带有农田风味的美女感兴趣。武帝一次到林媚府上去,看到了这么一些带有农田风味的美女之后,心里来了兴致,就跟林媚说你们这里的美女一个个都不错啊,气质与大同不一样啊,风味独特啊。这样的美女我可是没有尝过啊。
林媚立刻明白,就把他最爱的四位农田风味的小妾悄悄地送到了宫内,供武帝好好享受。武帝享受厌烦了,又把她们送到林媚府上,林媚感激流涕,戴了一顶绿得发亮的高帽子之后还千恩万谢武帝的赏赐。
但是林媚把这事记在心中,因为他也是一个特别记仇的人。
但是在林媚没有得势之前,林媚是很有心计的人。他虽然,但是从不表露出来。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府上的女人当成一个人看待,倒是当成一件稍有价值的物品或者古董看待。不管他如何喜欢府上的哪个小妾,只要任何一个对他能够上爬起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作用的上司看上了,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最心爱的小妾给送到府上任别人给他头上加绿帽子。
绿帽子这东西,戴一顶也是绿色的,戴两顶、三顶也是绿色的,关系不大。
在林媚尖着脑袋想往上爬的时候,文臣首领李丰年就心中不满意林媚了,说林媚是无耻之徒,卑鄙小人,恬不知耻,用自己心爱的女人换取权利的肮脏的禽兽不如的猪狗。
媚者,宵小卑耻之徒,欲得权,弃美妾,羞自身,实乃牲口猪狗之流之辈!
每一次林媚在朝堂之上,向武帝进言自己的政治主张的时候,都会遭到李丰年严厉无情的反驳。
虽然每一次林媚的主张被李丰年无情反驳,自己内心如初恋爱情成果被早有预谋的暴风雨袭击,打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就此夭折般委屈,楚楚作痛。但是林媚还是强颜欢笑,赞誉李丰年反驳得到位,思想观念粗细有序,得出的政治主张更加全面,深刻。
林媚故作的大度,衬托李丰年的无情反驳,就将李丰年刻画成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心胸狭窄的小人了。
文臣内部的不少人就开始频繁地疏远李丰年,向林媚靠拢。
林媚也就这样慢慢地气势,凌驾在李丰年头上。
现在李丰年可谓是晚年唏嘘,被闲置在家,有职无权。
但是这样,林媚还是没有放过李丰年。林媚觉得,当年李丰年侮辱他的那一口恶气远远还没有发泄出来。李丰年虽然被他整得晚年唏嘘,闲居在家,有职无权,但是这远远还不够打消他内心的怨气。
李丰年不死,难消林媚心中怨气啊。
宏表(李丰年字号)不死,难消当年羞辱之怨!
所以林媚一直以来,就在寻找可以将李丰年整死的事情。
这个事情就在韩贺带着得到子爵爵位的儿子韩利回到西北护州不久就出现了。
李丰年的侄子李文被林媚设计获罪。
李文这人李丰年很看重,是个人才。文韬武略都是精通,而且做人还正直,懂得审时度势。现在在礼部任职,从三品京官。李丰年也是想好好培养李文,让李文成为下一代李家在朝廷立足的领军人物。而李文也没有让李丰年失望,的确成为了李家中生代的领军人物。
现在李丰年被闲置,李家对抗林媚的重任就落在李文身上,而李文与林媚周旋,也是毫不落下风。
但是李文有一个不好的嗜好,就是喜好作诗,而且喜欢结交会作诗的文人才俊。当时李文结交的一个文人之中有一个叫做刘觉远的人,而刘觉远是什么人?是前朝皇家刘姓后裔,算是前朝皇家余孽。
林媚知道这事之后,就开始下了一盘棋。
他知道就单单李文跟刘觉远认识还不足以让武帝将李家人赶尽杀绝,所以他要下一盘更大的棋。
林媚指使自己的远房亲戚吕静志在朝堂上抨击李文。
结果果真如林媚料想一样,武帝并没有作出更大的反应,也没有更大的行动,只是说了一句:“此事朕会命人明察。”
同时也没有罢免李文的官职,也就是说明,武帝并没有想就此事想李家开刀的意思。
没有意思不代表没有想法和猜疑。
武帝本来就是一个猜疑心很重的人。
散朝之后,武帝找到了林媚,就问起这个刘觉远来。
林媚说:“刘觉远此人神秘异常,行踪飘忽,结交权贵,尤其与边疆武将走得密切。臣以为,此人不得不防。先祖顺应天命,夺刘姓基业,刘姓余孽自然是不会这般认为,觉得先祖乃是抢夺帝位。臣恐刘觉远结交权贵、边关武将,实乃是在游说他们,让他们与之暗通,企图图谋不轨,篡夺皇位。”
经过林媚这么一说,武帝就动心了。但是他也不想林媚一家独大,有李家牵制还是挺好的。而且李成这个人,他还是挺喜欢的,他的人品武帝也是略知一二,想着将他提拔起来,供他儿子差遣。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林媚的片面之词就莽撞处理了李文。
林媚看出来武帝想要调查李文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而且林媚也知道,武帝之所以看重李文,第一是李文的人品正直,第二是想让李家牵制他,不让他一人独大。
既然知道其中关键,林媚自然是有对策。
对策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既然武帝看重的是李文的人品,那么不如让武帝看到李文肮脏的人品,彻底地让李文在武帝心目中的形象从新洗牌,让武帝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瞎了眼,让李文原本的好形象和现在的肮脏彻底激怒武帝。
第二部分,在激怒武帝之后,摆出李文结交的刘觉远的确有谋反迹象,从而让恼羞成怒的武帝认为李文也有谋反的意图。
只要有这两点,李家便会彻底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