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顺着脸颊滴下落到水盆里发出清脆的“嘀哒”声,镜中的脸苍白而憔悴,这是我么?我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那一年,桃花开得特别红,正值豆蔻年华的胭脂是小镇里最美丽的姑娘,邻家的水月比胭脂小上两岁,倒也不碍两个女孩子亲若知己。
“胭脂姐姐,父亲已经为我订了亲,听说是城市里的大老板,经营好几家公司,总之就是很有钱啦。”慢条斯理地把红色的线穿入针眼中,水月用余光偷偷瞟向胭脂。
胭脂将刚摘下来的花一只一只插入花瓶,“那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耶,再说我才16岁,才不要这么早嫁人。”眉头挤出凹凸不平的八字,水月觉得自己被什么勒住脖子,恶心的快要呕吐出来。
“你父亲已经收下了聘礼,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仿佛被判定死刑的犯人一样,“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改变什么的,我就不信了。”水月作出最后的挣扎,
没过几天胭脂的父亲也为胭脂定了亲,对方是位于京都的人型世家,男方为人老实,勤奋刻苦,年纪轻轻已有一番成就,胭脂平静的听完父亲嬉皮笑脸的一大段吹捧奉承,盯着客厅里桌子上绫琅满目的聘礼,最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胭脂姐姐,胭脂姐姐,我在这啦!”
窗外传来细小的叩击声,胭脂迟疑了一下,打开窗,“水月,你在这干什么?怎么不从正门进来?”
水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胭脂姐姐,我要走了,和他一起到城市里生活。听说胭脂姐姐也定亲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天啊!“你这是逃婚啊,你走了你父亲母亲怎么办,他们会成为大家的笑柄,没有人会祝福你们……”你怎么可以?
“那又怎样?没有祝福我们也能幸福的。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胭脂姐姐当作没见过我好不好?”早知道胭脂不会跟自己一起走,从小到大胭脂就是这样的性格,彻底和这个小镇同化了,当分别摆在眼前水月还是忍不住想赌一赌,以后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果然还是不行啊。两只手臂举过头顶,一边跑着一边大力的挥动,水月希望胭脂姐姐永远记住自己。
水月走了,就在昨天晚上,天一亮镇子里就开始闹得很凶,胭脂坐在梳妆台前,等待媒人为自己戴上头饰。得不到认同的婚姻怎么可能获得幸福呢?水月就是太任性了以后一定要吃亏的。兀自想着最后再确认一遍镜子里的容颜,镜中人装点得梨花带雨,像初开的花苞一样纯粹,对自己笑了笑胭脂稳步走向门外已敞开多时的汽车。
出嫁后的第二年胭脂怀孕了,精心的孕育着月复中的小生命,胭脂觉得十分满足,而满腔的热情只持续到临盆。还没来得及看看初生婴儿的脸,孩子被带走了,“你们要带他去哪?那是我的孩子啊!”疯狂的叫喊起不到任何作用。
“夫人,女乃妈会照顾孩子的,你要好好休息。”
然而,这一照顾就是十几年,当时丈夫说这是家里的规矩,孩子必须由女乃妈抚养,胭脂一直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孩子。
开始用浓妆遮掩自己真实的面容,即使在后花园撞倒那个小小的身影用陌生的眼神指着自己鼻子像在说“你是谁?你凭什么在这里?”也告诉自己没什么感觉。想当然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哪个人身上都不是滋味,胭脂想挣破这层茧但是又害怕即使挣破了还是不能改变什么,那样的话自己会崩溃,所以到了只能跟自己过不去。
本以为会这样子过完一辈子,在超市买菜的时候竟然遇见水月,当初的少女如今已经年近中旬鱼尾纹隐约出没在眼角,跟随在她旁边的男人就是那时候带水月私奔的“男朋友”,看也知道两个人不但结婚了而且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胭脂?是胭脂姐姐吧?不认识了么?我是水月呀,当初老爱缠着你的水月啊!”
“水月?也是,过了这么多年咱们都老了,这是你儿子?”坐在购物车里的小男孩正在把玩玩具枪,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妈妈是不是跟在身边。
“恩,真是,时间过得真快,我第二个儿子都4岁了,宝贝乖,叫阿姨。”水月模模儿子的头,眉眼间净是宠溺。
这种场面让胭脂觉得眼睛像针刺一样痛,五只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购物车,“这些年来,过得还好吧?”
“说起来,很幸福呢!幸好当时离开了。”男人拽了拽水月的胳膊。
“时间不早了,晚上老公还要上夜班,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常联系啊!”匆忙在小本上写下电话号码,撕下来塞到胭脂手里,水月推动购物车和男人一起向收款台走去。
盯着被硬塞到手里的纸条看了许久,胭脂恨不得就在这里把它撕个粉碎。
幸好当时离开了,这句话就像一个脓包,很久以前就生长在胭脂身体里,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但确实能感觉到有那么个突起物存在着那么的不舒服,可是现在水月把它捅破了,恶心的浓汁流出来侵袭入四肢百骸然后迅速的腐烂,怎么还能装作看不见?
胭脂一直用心的扮演着父亲眼中的好女儿,丈夫眼中的贤惠妻子,这个家中得体的女主人,得到了什么?抛弃的一切的水月却比自己幸福得多,自己一直以来错了么?
那个女圭女圭出现的时候胭脂彻底明白了,黑色的长发那么柔顺和自己一模一样,那根本就是自己,丈夫叫它“胭脂”,原来从头到尾自己没有在任何人眼中停留过。
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胭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