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 第五十三章 往事如烟

作者 : 润月摇花

无艳想不到她平静的生活将再次被打破。一连几天,无艳常常在夜里惊醒,她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声,怎么也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是整晚整晚地做梦。在梦里,她常常看见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女孩走在一片杨树林里。秋天,黄叶满地。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小筐,走几步便在树叶底下的黄土里挖掘几下,从里面挖出一些银币来。很快,女孩的筐子里便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币。然而,女孩一下又变成了她。她看着筐子里的银币,欣喜若狂。她老是做这个梦。在梦里捡钱。她多么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会变成百万富翁了。然而,梦终究是梦。每次她捡了一筐子钱,刚要离开杨树林,这时总会有一个黑衣人走过来,对她说:“把这些钱送给麻婆婆吧——”她奇怪:“为什么?”“因为这些钱都是麻婆婆的!”黑衣人说。“可这些钱都是我从地上捡的啊——”黑衣人一笑,说:“你真以为地上会平白无故地长出钱来吗?这都是麻婆婆埋在这里的!来,跟我来,我领你去见妈婆婆!”他不知道怎的,竟然真跟着那个黑衣人走进了一座黄泥房子里。里面果然坐着一位像僵尸一样的老婆婆。黑衣人附在麻婆婆的耳旁说道:“麻婆婆,看,小姑娘又给您送钱来了——”然而,麻婆婆只是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黑衣人摇头道:“没办法,麻婆婆又喝醉了,因此在麻婆婆酒醒之前,你还得保管好这些钱!记住,这些钱都是麻婆婆的,不是你的!”“那么,麻婆婆什么时候醒来?”黑衣人一耸肩膀:“不知道!麻婆婆每天都要喝酒,因此每天都是醉的!”她继续在梦里捡钱,但是这已经丝毫不能给她带来快乐了,因为她知道这些钱不是她的,迟早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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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火。她常常这样站在修道院后面的那块高地上,愣愣这样朝远处看着。看着天门外的霞光。看着山下的竹丛,田野,市镇。看着市镇里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人家。一如她自己,在这个人类已进入如此芳容的时代,竟然还存在这样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生存者这样一群古旧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这个巨大石洞的世界里,蛮荒,古怪,宛如世界末日后人类的遗存。她每次朝远处眺望都会想起她的家乡,也是有山有水。但与这里完全不同,那是一个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世界。她心想,故乡如今早就远去了,成了一种梦境。而在这个奇怪的阴暗的纳兰镇,如今连修道院都不能安托她的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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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阁。张仁成与高姬神色凝重,许久不语。

终于,张仁成打破沉默:“云泽真是莫名其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张仁成显然对云泽相当地不满。

高姬看着张仁成,说:“事先,你竟然一点苗头都没有发现?”

“事出偶然。我以为他是年轻人,贪玩,真没有想到,他会搞出这一出——”

高姬一笑,道:“看来,历史真的是会重演的!难道,这不是康熙智擒鳌拜那一幕的重演吗?”他有点讥讽地看着张仁成。

“我是鳌拜吗?”张仁成瞅她一眼,又看着别处。不过,张仁成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高姬及时赶来,他还真不知道下面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云泽终究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出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张仁成看着搞姬。

高姬站起来,神秘地一笑:“我么,我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少顷,高姬严肃起来,转向张仁成,“张仁成,你认为,云泽这个孩子怎么样?”

“什么意思?”

“我是说,高主席逝世后,云泽被推举为联合政府最高军事委员会主席,你认为,他能胜任这一职位吗?”

张仁成不知道高姬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他沉吟良久,才说:“怎么说呢?云泽,终究是个年轻人,年少气盛,容易冲动!

高姬沉吟了好长时间,这才兀自点点头,说:“也难怪,年纪轻轻,就掌握这样一个庞大国家的政权,这正好像一位没有任何经验的水手忽然当上了船长。风大浪急,这艘巨轮,不知道前面还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

张仁成奇怪地看着搞姬,不明白她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姬忽然叹息一声,感慨地道:“可惜,高家的子孙,号称喜马拉雅与马里亚纳海沟之子,具有纯正太阳家族的蓝色血统,如今的后代都太女性化了——”

张仁成有点愣神,这时候忽然抬头问:“目前,有云龙的消息吗?”

高姬摇头:“没有!就算有,云龙也不可能了——”

张仁成紧锁眉头,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云恩呢?简直像个纸糊的灯笼,风一吹,就有熄灭的可能——”高姬无可奈何地摇头。

高姬忽然转过头,严肃地道:“这件事情,一定要严密封锁消息,以免在元老里引起无端的猜测,造成不利于我们的局面——”

张仁成点头:“我已经命令内属部队,把紫云阁截拳道馆里的人全部抓起来!另外,依照我的意见,紫云阁截拳道馆还是要继续开放,只不过,里面要全部换上我们的人——”

高姬低着头原地转了两圈,说:“真是让人难以相信,高云泽怎么会想到停止新文化大革命呢?还让紫云阁截拳道馆里的人去发布消息,他难道不知道,中央的每一项决议都是要经过人大常委会批准的吗?简直是笑话——”

张仁成头摇得像货郎鼓。显然对云泽的孩子气感到相当不满。

高姬忽然一笑,用手调皮地指指张仁成,说:“你,左护法,我,右护法,我们肩上的单子可很重呐——”

张仁成冷笑一声,说:“云泽如今在什么地方?”

“遵循我的指示,云泽已经暂时被安排到玉清湖琼华岛上,算是给他放个假吧——”

张仁成紧锁眉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搞姬,说:“我想,有机会,我们必须与云泽做一次长谈——”

高姬愣愣看着张仁成,许久才说:“应该!只是,在与云泽做谈话之前,我想,先与你进行深入的沟通,交换意见——”

张仁成点头。

高姬刚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推开,琳娜探进头来。

高姬看着琳娜:“有事吗?”

“有。这里,有一封转交张副主席的信件——”

琳娜走过来,刚要把信件交给张仁成,高姬忽然喝止:“不要打开,小心里面有炭疽粉末——”

“我已经检测过了,信件是安全的——”琳娜说。

张仁成扯开信封,刚想把里面的容物抽出来,脸色忽然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什么事?”高姬问。

“没什么——”张仁成脸色明显不好。

高姬站起来:“那,你先处理,后面的事,我们改日再谈——”她朝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琳娜,请到我这里来一趟——”

门重新关上,张仁成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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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张仁成眼前的是一副荧光照片。

荧光照片上,一位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子站在田野上。已经是春天了,女子背后的桃林开出一片粉红,散发出阵阵幽香。

女子一袭长发,面如桃花。仿佛好奇一般看着照片外的人。

背景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边是一片树林。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亲切的泥土。这是故乡。有山。有水。可如今,那一切都只能到梦里去追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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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哥,走,逮鸟去啊——”

“成哥,走,捉鱼去啊——”

“成哥,走,采花去啊——”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而眼前这个女子,是比他还要小的孩子。

童年,在他眼里一片灰色——

他从小无父无母,只有一位年迈的婆婆。而婆婆几乎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砍砍柴,烧烧火。

于是,他每次放学后都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赶,烧火煮粥,与婆婆一起吃饭,吃完饭,又夹着书本急匆匆地上学。

每到周末,他总会拿着书到黄泥屋外的土坡上,静静地看书。

女孩这时常常会从屋外的竹丛里蹦出来。头上戴着花环。或手里提着竹篮。

童年,因为有了小女孩,给灰色里抹了一点亮色。

后来,婆婆死了。他含泪掩埋了婆婆,离开了那座小村,离开了那座黄泥小屋。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那唯一的一次回到故乡外,他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时,他已经考上望京的一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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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村里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冬天,村里一派肃索。

经过他和婆婆的家时,他看到那座黄泥小屋已经塌了半边,篱笆也全倒了。

他怅然若失。

然而,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女孩的家还是雪白的泥墙,漆黑的瓦片。门前一株紫藤萝。

他站在女孩家的门边,久久不肯进去。

女孩催促他:“进啦啊,到家了——”

“这样,不太好吧——”他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挺冒失的,要不然,我还是会我家得了,改天再来看婆婆——”

女孩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你想得可真多——,你亲眼看到了,你那小屋子都塌掉了,怎么住人呢?”

“实在不行,我去住旅馆——”

女孩又是扑哧一笑:“亏你想得出,咱这个小村里,平常又没有外人进来,你见什么时候有旅馆了?到家了,快进去吧,真是的——”女孩硬是把他推进了院子。

他后来回想,不知道那时他为什么那么害羞。

女孩的家里也只有一位婆婆。

那时,他记得,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很少有年轻人。

出乎他的预料,婆婆对他很热情。

屋里,一半铺了红色的土砖,一半,竟然是一块田地。

地里长着一些青草、灌木、还有一根黑色的扭曲的树枝。树枝上,竟然还蹲着几只猫头鹰。

等他再细看时,才发现草丛里还养着一些白兔、刺猬、蟑螂、青蛇。

他不由倒吸两口凉气。

女孩的婆婆是一位巫师。

然而,婆婆却没有一丝巫师气。

那天晚饭就摆着正房里,很丰盛。

他食欲大增。接连喝了两碗米粥,额头上冒出汗来。

烛光摇弋。里面,野物们很静。

他开始喜欢上这个奇怪的家了。

一轮圆月悬在半空。

婆婆燃起了红蜡烛:“天不早了,该歇息了,不是因为你们回来,我老人家都已经做了三个梦了,呵呵——”

一间厢房。两床通红的棉被。透着太阳的香味。

“怎么,就只有一间房子吗?”他奇怪,终于说。

“可不是怎的,咱家里,没有多余的房子。这是红影从小住的屋子——”婆婆说。

他一时僵在那里。

烛光里,婆婆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年轻人,脸皮竟然这么薄的,想当年,我跟红影他爷爷,十四岁就定下了,呵呵——”

红影嗔怪:“婆婆,您瞎说什么呢?”

“好了好了,婆婆不说了,天不早了,你们快歇着吧,我不管你们的事了——”

烛光下,红影面若桃花。

“天黑了,精灵们都出来了,我的那些猫头鹰噢,我的刺猬噢,我的青蛇噢——”

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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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宿都没有合眼。

他想,她也是。

窗外,鸡叫起来,他却渐渐迷糊起来。

等他再次醒来,怀里已经蜷缩了另一个人。

他嗅着她的体香,搂紧了那个娇小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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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仁成抬起头,看着那位穿着一身佛装的女人。

女人微微低了头。

“那么,您又是谁呢?”

女人微微一笑,抬头小心地看张仁成一眼,轻声道:“副主席,您,真不认识我了吗?”

张仁成又仔细看那女人一眼,还是摇头:“说实话,我真认不出来,没有丝毫的印象,真是对不起了——”

女人又是一笑:“也难怪,贵人多忘事——”女人又看他一眼,“您再想想,二十年前,在高成综合大学——”

“那是我的母校——”

“您再往前想,有一年学校放寒假,您曾经回到过生您养您的村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您一生中唯一一次回到故乡——”

张仁成渐渐严肃起来。

“您还记得吗?隔壁的小女孩——”

张仁成又低头看荧光照片一眼,说:“您是怎么得到这些荧光照片的?”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女人说。

张仁成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无艳:“请

问,您是红影的什么人?据我所知,红影除了有一位巫师婆婆之外,没有别的亲人——”

无艳忽然轻轻地一笑,说:“副主席,您看,我,难道不像红影吗?”

“你?”张仁成倒哈哈大笑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是我要提醒你,在出来行骗之前,最好多查一些资料,把故事编得严丝合缝一些,再说别的——”他把荧光照片摔在桌子上,厉声道,“实话告诉你,荧光照片上的女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对,红影是死了——”女人说。

张仁成好奇地看着无艳:“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

无艳微微低了头,说:“是的,要不是迫不得以,红影不会借尸还魂——”

张仁成打量着无艳,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请坐吧——”

无艳坐下:“副主席,您还记得,二十年前,在望京曾经发生过一起灭门血案吗?”

张仁成点点头。

“本来那是多么美满的一家人。婆婆和善,公公慈祥。媳妇温顺美丽,丈夫英俊潇洒。城里有产业,乡下有田土。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看不得美好事物,飞得毁掉这一切而后快——”

张仁成闷头不语。

“那是一场噩梦——,机枪,子弹,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最可怕的——”无艳忽然抬头看着张仁成。

张仁成也静静看着无艳。

“强权!强权最让人可怕!强权会滋生暴力!强权会使人野心膨胀,无法无天!强权会把人逼向绝路,毫无道理可言——”

张仁成不知道无艳所说的强权究竟是什么,但他还是说:“你大可以放心,那件惨案,凶犯已经被绳之以法——”

无艳奇怪地看着张仁成:“真的吗?你们有法律,号称法治社会!但我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一群替罪羊!”

张仁成定定看着无艳。

无艳沉吟着:“您真以为,那件惨案是黑社会的人一手造成的吗?”

张仁成一愣:“难道不是吗?”

无艳一笑,道:“您想想,二十多年前,望京那些黑社会的势力波及整个城市,走私、贩毒、无恶不作。但是,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什么会对一户普通人家下手呢?这户人家只不过有一家酒店,有一家金店——”

“——”

“那些金子,黑社会的人是根本看不到眼里去的,更何况是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那么,您,究竟想说什么?”张仁成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无艳。

无艳忽然摇头道:“其实,说了也是白说,您,又能怎么样呢?”

张仁成坐下来。

无艳低头捻着念珠:“副主席,不管您怎样看待我,不管您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说,我知道您的全部家底——”

“那又怎样呢?”张仁成倒讥讽地一笑。

无艳也惨然一笑:“您出生在一个贫寒之家,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位老婆婆——”

“——”

“您沉默寡言,喜欢看书,常常坐在屋外的土坡上发呆——”

“——”

“也许,您还喜欢过隔壁的小女孩——”

“——”

“后来,您考上了高成综合大学,永远离开了您的家乡!在您的意识里,好像生您养您的故乡是一个耻辱似的——”

“再后来,您变了,忽然开窍了。在大学里,您很活跃。您有了许多朋友,包括许多女孩子——”

“——”

“再后来,您青云直上——”

张仁成微微一笑。

“也许,您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

张仁成鼻子里哼一声,道:“那又怎么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常理——”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仁成眉头锁得更紧。

“说来说去,还是要回去。巴比伦灭门案根本就不是黑社会一手造成的!他们也不是为了去抢金子——”

张仁成严肃地看着无艳:“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无艳一笑:“我已经说了那么多。您可以想想,在您这一生中,谁是彻底改变您命运的人?”

张仁成眉头一皱:“您是说,高姬?”

“副主席,那是您自己猜的——”

“不可能,不可能——”张仁成头摇得像货郎鼓。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原因很简单。正如同您认为黑社会不会为了几串金子而去杀害四个人,高姬,也不会为了莫须有的某种原因,对一家平民百姓下手——”

无艳停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副主席,当年青年领袖的母亲,就是被——”

张仁成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无艳又停一下,说道:“我想说的是,有时候,杀害一个人或几个人,其实是不需要什么格外的理由的!世界的改变,往往起源于看似某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说,高姬是幕后主使,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呢?总该给我一个理由?”

无艳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

张仁成朝他点点头,说:“这是密室,你但说无妨——”

“嫉妒,是嫉妒——”无艳小心地朝前走了几步,说道。

“嫉妒?她嫉妒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高姬可以说是仅次于最高领袖高同的核心人物!你说,她会去嫉妒一家仅有小康水平的平民百姓?”

“当然,是不是,只有问问您手里这位红影姑娘了——”

张仁成又拿起那副荧光照片端详着。

“强烈的嫉妒心,是一定会杀人的!尤其是越权高位重的人,他的嫉妒心也就越强烈!冒昧地问一下,副主席,您认为,您目前的婚姻是让您满意的吗?”

张仁成不置可否。

“当然,她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东西——”

张仁成看着无艳。

“情,是情,副主席——”

张仁成无语。

“副主席是聪明人,我想,您应该明白了——”

张仁成陷入沉思。

无艳捻着念珠,幽幽道:“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黑社会了,但他们确实是冤枉的——,但是因为这件事而除了社会上的一大毒瘤,也是好事!世界就是这样荒谬,好事会变成坏事,坏事会变成好事——”

张仁成久久不语。

“副主席,副主席——”

张仁成忙回过神来。

“您没事吧?”

“没事——”

无艳嘴角挂着微笑,道:“说了这么多,其实,贫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应该让真相埋没!冤冤相报,没有终止,也不是我们这些修道人的本意!说实话,这次副主席能够接见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光,贫家感激不尽——”无艳一顿,又低头道,“只是,这次我来,还有另一件事——”

“您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张仁成定定看着无艳。

无艳向前挪了挪身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事实上,这个话题有点扯远了。我笨是个修道之人,按理说不应该再过问这些凡尘之事。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家看见了,或者说听到了外面那些事情,觉得有责任向您说之,让您明白——”

张仁成点点头。

“贫家不懂什么政治,也不懂什么革命——,但贫家冒昧地问一句,新文化大革命自发动以来,也满一年了吧?”

仁成点头。

“物极必反,我想,也该有个终了——”

一提起新文化大革命,张仁成便站起来,来回在屋里踱着步,情绪显然有点激动:“不错,新W革已经整整发动一年了!一年里,革命已经取得了极其丰硕的成果,我们全体人民的精神境界已经提升了一大截——”

无艳沉吟了一阵,问道:“贫家想问,您所说的革命成果,究竟指得是什么?”

张仁成紧锁眉头:“打到一切贪污腐化官僚阶级!打到一切即得利益集团!收入分配平等,机会平等!现在,已经有许多有才华的年轻人被提升到革命岗位上来!全国拧成一股绳,人民精神焕发,高度警惕——”

“愿闻其详——”

“您知道,高同领袖在世的时候,我国无论在政治、军事、科学、经济,还是在文化方面,都取得了极其显著的成就。社会进入长久的繁荣期。但是,说实话,这些仅仅是表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列问题也渐渐浮出了水面。**滋生,大量官僚阶层,特权阶层,霸占了社会大部分公共资源。别的不说,仅仅在一年前,内部资料显示,我国的财富分配的差距已经达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举例而言,同样是普通员工,最高工资与最低工资的差距竟然相差689倍之多。我国年发放工资的70%,被金融、石油、电力等这些行业所霸占。金融系统一位普通员工的工资竟然达到了年80万之多。这还不包括其他的福利,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等。而那些环卫工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区区的一千元,逢年过节,给他们发一碗饺子就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这还不够,已经霸占了大部分社会公共资源的既得利益集团还不满意,他们形成了一个圈子,不允许有新人的加入。同样的工作,正式工与临时工工资差距惊人!医疗资源分配不公!教育资源分配不公!长此下去,只能陷入这样一个怪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无能儿混蛋!普通人家的儿女已经够可怜了,可是少数既得利益集团还要设置重重关卡,阻止他们向上流动!官二代,富二代,说实话,这些人有何德何能?无非是他们有个能干的爷老子!如今,大量的年轻人涌入阿加尔塔,他们像老鼠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谁来管他们?谁来为他们做主?——”

无艳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仁成深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被自己的激情所感染了,铿锵地说道:“诚如您所说,我是来自农家的孩子,我明白老百姓所受的苦难,对他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感同身受——”

无艳久久无语,她沉吟了好长时间,才叹口气,说道:“说实话,这些社会问题,贫家不懂。但我只是想说,您发动这场革命,能解决着所有的问题吗?”

张仁成明显有些不高兴,他转过脸,看着无艳:“怎么是我的革命?新文化大革命,是经过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的——”

“——”

“这场革命,所要达到的目的,不是能不能改变的问题,而是要必须改变!彻底改变!在这一点上,我的意志定定不可移——”

无艳叹息道:“革命一年来,民间,也许已经改变了不少——”

张仁成看着无艳,显然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极其伟大的革命,是灌注了他全部心血的革命。长期以来他都是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场上来看待这场革命,一切的不合理和不公正都已经在这场革命中被摧毁,以迅猛之势,扫荡一切。现在他看到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有时候他极希望能听到来自民间的真正的声音,但是,他又不敢去倾听,他害怕听到一些与他的想法不和谐的声音。因为这会对他的心血造成打击。使他产生怀疑。而现在,这人要告诉他什么呢?他要不要听她说一些不同的情况呢?

无艳微微低着头,嘴角挂着笑意,轻声道:“我是说,革命本身是好的,上面的政策也是好的。但是,民间有一句话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就怕变了味——”

“——”

“如果,要是让坏人钻了空子,情况就不妙了——”

“——”

“革命本来是为老百姓做主的,可是,如果老百姓不能掌控革命的主导权,反而会受了革命的害——”

张仁成听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懂政治,我看你比谁都明白!你说的不错,这是一个大问题,是世界上所有的革命家都会遇到的问题!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只能说,现在已经有一个机会到了老百姓手上,如果老百姓掌握不了这个机会,反而受了革命的害!那只能反映出他们的无能!他们就算被革命消灭了,那也是活该!丝毫不能可怜他们——”张仁成说完站了起来,“请告诉我,您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与我说这些话?您手里,为什么会有红影的荧光照片?”

无艳双手合十,道:“请您不要再问了,多问也无意——”

“请告诉我,红影是不是还活着?”

“不,红影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来见我?”

“为了,您手里的,红影姑娘——”无艳站起来,“我人微言轻,只是想提醒您一句,请终止新文化大革命吧!革命的后果,已经于您的设想背道而驰了——”

张仁成忽然哈哈大笑,笑完,狠狠道:“那是老百姓活该!”

无艳双手合十,转身。

“请等一等,您,究竟是谁?”

无艳站住,回过头:“实话告诉您,连我,都不知道在讲是谁?”

“我已经看出来了——”

“您真想知道我是谁?”

张仁成点点头。

无艳忽然把手伸向自己的腮边,张仁成听见“哧哧拉拉”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撕了下来。

“我说过,您会后悔的——”

张仁成不由恐怖地“啊”了一声,他看到无艳手里竟然抓着一张撕下的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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