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展览馆右侧马路走向人民北路,兰玲和我手牵着手走,反正是随着兰玲自然而然地就往人民北路一路走过去。沿途的商店门面亦各自增摊设点,扯着参会的各色横幅,就连人行道亦被摊位展点所占用。路途上几乎人满为患,人行道上人群摩肩接踵。我攥住兰玲的手挤进了人群之中。
从人民北路一路过去,跨过了一座天桥,继续往北走。沿着人民北路一直走下去,就是火车北站了,我们就是从火车北站下的火车进入的市区。走路的时间长了些,开始感觉口渴了,随手在街旁的小摊上买了两瓶矿泉水,一人一瓶喝着。兰玲说:“其实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小饭店了,我们在那里吃晚饭,好吗?由我做东哦。”
“好的。”我随口答道。
我回话居然这么快,好像是事先已想好了怎样回答似的。在南川曾与兰玲开过一个玩笑:到了省会你便成了主人,该办我的招待了哟。
十字路口,兰玲领着我横穿马路往左边去。我往马路左右瞅了瞅,没看见附近有戴红袖标的交通协管,便放心地赶前两步,肩并肩地与兰玲横穿马路过去。
“也许是因为全国会的原因,就连交通协管也提供方便为全国会服务吧。”兰玲说。
“另一个可能是:协管员们亦去糖酒会展场凑闹热了。”
我与兰玲说着话继续往北走,大约走了20分钟,兰玲领我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巷口窄窄的,大约刚好够开进一辆卡车的宽度。巷口横看竖看怎么都不起眼,但越往里走路却越宽,别有一番天地似的。走了一会儿,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便是兰玲来时下车的那个胡同口。
兰玲领我走进了一间路边小店。我亦跟随着进去,刚坐下兰玲便招呼服务员上茶,仿佛自己家里似的熟悉随便。先前我买的两瓶矿泉水路上喝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小半拿在手中。兰玲随手将瓶子扔往店内的角落里去,看见兰玲扔我也扔。
服务员上茶了。喝了一会儿茶,喘过了气来,我让兰玲去点菜。我叫她想吃什么便点什么。兰玲便起身去点菜。就在店门口的地方,一溜儿摆放着冒着热气浮动着白沫的10来口大锑锅。锅内沸腾着,发出“卜卜卜”的响声。
“小店虽小,品种还很齐全呢。”兰玲向我推荐着,“想吃什么:红烧肉、熬锅肉、烧排骨、水煮肉片、清炖牛肉、红烧大肠?”
店内柜台边的小桌上亦摆满了各种凉菜:莴笋片、玉兰片、折尔根、伴三丝等应有尽有。
兰玲点了菜回到坐位上说:“这小店我们经常来光顾的。”
“我们?”
“哦,我说的是读大学时我和爸爸他们常来这里。”兰玲见我不解的样子,哑笑了一下,继续解释说,“从这里再往前走就是我爸爸的办事处了。”
“原来如此。我倒是好久没来这种小店吃饭了。”
我数了一下,店堂内共有6张小桌可供就餐。
“那你感觉怎样?”兰玲说。
“嗯,很好的,不是感到简单方便吗,随进随出的。”
“这就是了,简单方便,尽随人意,就是这种小店的特色,不然,怎么叫做‘苍蝇馆’呢。”
“怎么叫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也不是——形容的不就是它的小吗?其实,这馆子还是很注意卫生的,你看,你还真的在这里找不到一只苍蝇出来的。再说啦,这种小店的特色其实在于——”兰玲举起一根手指,示意我望过去。我看见在店堂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有一神龛,大约两尺见方罢。神龛里供着一尊关公像。我说,“是关羽大帝吧。”
兰玲提醒我所要看的,是神龛两侧的红纸白字的那幅对联。说它是对联吧却缺了横批。那对联的上联是:巷子深几许;下联是:价格低好多。
“好啊,价格上的因地制宜嘛。”我说,“我欣赏这样的广告词。”
“不是广告词,是对子。”兰玲说。
“哦,是对子。可是在我看来都一样,形式不同罢了。”
“明白了吧,这小店的特色就内含在这副对子中了。”
“是的,这对子话虽说得直白,但作为广告词的确不错,有那么一点儿意思。我的确喜欢这样的广告词。市场应对,就是要灵活定价,这也是一种诚实。”我表示我的赞赏,“不过,价廉物美也好,价不廉物不美也好,反正,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兰玲听我这么一说,眼睛亮了亮:“就今天吗?你这人也真太吝啬了。”
“不吝啬又怎么样呢?”我反问。
“既然愿意舍命陪,也不要局限于只是今天嘛。”兰玲搔搔腮帮子说,“安慰人的话你都说不来?”
“如果要说,我就陪你一辈子嘛。”我顺着她的话说道。
兰玲用一种别样的暗然的眼光看着我,期期艾艾地向我说:“宏建兄,老实对你说罢,我对爱情与婚姻从来不抱希望的——因为我总会感到恐惧——从我父母的婚姻中我就看到了这一点。”
提到父母的婚姻,兰玲的脸色便会由晴转阴,神色阴森。“我真的很恨我的父亲。恨他恨他,的确恨他。不过,我也会从心底原谅他,毕竟他是我唯一的父亲。宏建,你说说看,就连我父母青梅竹马似的爱情都会以我父亲的背叛而濒临崩溃,你说,什么样的人能经受得住生活的诱惑呢。”
“明白了。正因为你对爱情与婚姻不抱希望,所以你要背叛。除了可以叫你狗腿子外,我还可以叫你叛徒了哦!”我故作轻松地调侃。
“唉!终究你还是没能明白的。”
兰玲摇着她的头。菜端上来了。兰玲要的是清炖牛肉和红焖大肠,两碗荤菜的色泽全是红红的,我想味道肯定很重,但两盘素菜味道清淡些吧,绿油油的,一盘是炒青菜,另一盘是炒豌豆尖。外加两碟凉拌菜。
“这小店的大肠打整得干净,所以专门来这家吃焖大肠。”兰玲解释说。
“为什么想着来吃焖大肠?”
“不方便打整,平时难得吃着呀。”
“卫生当然是很重要的,不卫生吃了遭病可不是玩的。听我妈说,在我头上还有个哥哥,就是上街吃了不卫生的东西生了病,送到医院去,医生说是得了脑膜炎,几天之内打了好多好多的针,打得一都是针眼——”
“结果呢?”兰玲瞪着圆眼问。
“还用问吗。不治身亡了。”我认真地说,“那也是一年的春天。”
“这里的菜吃了不会生病的,我刚才说了,这家小店很重视卫生。再说啦,才从锅里出来的嘛,经过高温的。”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就是个舍命陪嘛。”
我咧咧嘴笑着说,我那笑容可能是怪怪的,惹得兰玲斜了我一眼。
“呀!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和你说笑了,我的命可要留着伺候我妈的。”兰玲欲言又止,举起了筷子说,“吃,吃吧,待会儿凉喽。”
“就这几碟。”我说,“菜太少了点吧?”
“吃了再添嘛。”
“也行。折耳根多来点,拿大碗来装,别这样一小碟一小碟的。”
我模仿着兰玲最爱说的句式说:“你知道吗?这折耳根可是我的最爱哦!”
“那你喝什么酒?”
“酒就不喝了,我们吃饭吧,走了半天的路,早就饿了。”
兰玲招呼服务员上两碗米饭来,又添了一大碗的凉拌折耳根。
“这饭真香。”我边吃边说,“好久都没有吃着这样香的饭了。”
“是吗?可能是因为饿了的缘故吧。快吃吧,还得谢谢你陪我走了半天的路呢。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兰玲举起茶碗来自己喝了一口,随即向我侧侧头娇媚一笑。
“你太客气了,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嘛。”我说,“真正的原因,是这折耳根好吃呢。辣乎乎的,拌得香,真下饭!”
“你知道吗?凉拌菜正是这小店的拿手菜呢。”
“既是拿手菜,那我们就多吃些。”
“能吃多少你尽管吃,就是别叫上桌来吃不完。这小店的热菜也是随便吃的。”兰玲吃着并说明着。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一定多吃,不辜负老板的一番生意经。”
“也不要辜负了自己哦——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味蕾。”
“此话怎讲?”我问兰玲,“怎么个不辜负自己的味蕾?”
“你知道吗?我们之所以能够感知饮食的五味是因为我们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被自然赐予了味的感受器,就是分布在舌头上的味蕾。据已有的资料记载,单个的味蕾长0.07毫米,宽0.04毫米,由神经纤维、各种细胞和味孔组成。味蕾平均寿命只有10.5天。幸好它们的新陈代谢比较快,会被不断地补充、替换,所以我们才能得以感受五味。不过,即便这样,味觉总体上来说还是有一个衰减的趋向。当婴儿断女乃以后,味觉细胞就发育完全了。40—45岁盛年之后会不断减少,到70岁时我们的味觉只有30岁时的36%,以致到年老时最后会食而无味。所以上了年纪的人往往会这样告诫年经人:趁年经时能多吃便多吃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