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久违了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射进了蚊帐。早晨的空气很洁净,透过阳光,看不出有丝毫的颗粒飘浮物。蚊帐已经打开了一个角,光波温柔地流进蚊帐里,流在兰玲的脸孔上。躺在一旁的兰玲显然早已经醒了,却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
兰玲转过身来,俯在我耳边说:
“知道什么是缠绵吗?”
“不知道。”我闭上眼晴打个哈欠说。
“傻瓜,我们现在这样就是呀!”兰玲说,“看你睡得恁个香,我都不忍心弄醒你。”
“哦。”我问兰玲,“现在几点了?”
“管它呢,就这样躺着吧,让我们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说话罢,享受一下这个宁静的早晨。”
“享受一下这个宁静的早晨。”我学她的话说,“告诉你吧,这可叫做‘床上度假’哦!知道这是谁的语录吗?”
“我可不知道,别考我了。”
“你这是客气吧?”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你还是猜猜吧,30年代中国的一位青年散文家?”
“管他什么散文家不散文家,我只要我的早晨。”
兰玲打了一个哈欠,翻了翻身体。我往床里让了让,让她躺得更舒服些。她干脆一把扯开被条,一丝不挂地暴露于阳光里。这使我想起“一觉睡到太阳晒”这句话。
她伸过一只手来模我的耳朵。并揉搓着我的耳垂。
“怎么,不想说话了么?”兰玲说,“看我这一丝不挂的,象不象祭品?”
“不是,只是感觉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答非所问。
兰玲模模我的额角,“没事的,喝杯水吧。可能是血液浓度过高,喝杯开水稀释一下就彻底清醒了。”说着,兰玲蹑手蹑脚地钻出去,爬到床旁的写字桌上去倒开水。开水瓶里似乎还有小半瓶昨晚残存的开水。兰玲侧跪着去倒水,被盖滑来,果出的臀部在光照中显得很白净,仿佛蒸发着热气似的,私密处冒出一朵璨烂的樱花,象摆动在水草里的鱼尾似的,看上去又象她嘟着的嘴唇——我悄无声响地撑起身来,凑过嘴去,闭上双眼,就象接吻一样,吻了她的“嘴唇”。她浑身抖动了一下,电击似的,便凝固住了,依然保持着端水的跪姿。她没有转回身来看我,我竭力装作自然些,有个熨斗烤着似的,我的脸无法自控地滚烫发烧。
“再吻一下。”她说。于是,我又吻了一吻。
“好温暖哦!”兰玲扭回头瞪着放电的眼光望着我,“告诉我,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我说,“就象吃生鱼片似的有点腥香。”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我扭过头去。兰玲却“嘿嘿”地笑了起来。
“怎么脸都红了,你早该长成了,好像还是第一次似的,一个大男人还害羞?”她瘪了一下嘴,长幽幽地唱道,“君不闻,妈妈的咪香,敌不过婆娘的逼香!”
“说来你不信,”我说,“这真的是第一次嘛。”
“能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吗?”
兰玲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在闪着光,比放电时柔和温馨。她抚过我的肩膀来,吻了吻肩头上有些发红的咬痕,既而像诵读课文似的朗诵起来:“宏建与我在省会的寝室里渡过了这最初的难忘的一夜,至死我亦不会忘记,那是在今年的早春2月。——这话你记住吗,能永远记住吗?我要把你训练成一个说爱语者。”
“只要自己愿意,”我说,“有什么事情不能记住呢?”
“那、你、就、永、远、地、记、住!”兰玲一字一顿地说,“那、是、在、今、年、的——”随即,兰玲突然打了一个失笑,“嗨,我叫你记住,说不定是我自己倒忘记得飞快呢。”
话刚落音,她自己便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其实感官上的快感并不是幸福,只是欢乐,而那种必要的恬淡才是幸福。我们感到欢乐只是因为我们需要罢了,就如同天热了需要喝冰镇饮料一样,只、是、需、要。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说,“不过,快盖上被盖,注意着凉呢。”
我接过了兰玲递过来的水杯。我问兰玲:“我来问你,你还记得你的第一次与谁上的床吗?”
“记不得了。”兰玲边说边钻进被窝里。
“这么健忘?真是遗憾啦。”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忘了就忘了罢。”兰玲紧了紧被窝,把头靠在了我的留下咬痕的肩头上。
“那么,给你留下了印象的是谁呢?总不能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罢。”
“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是一个司机。我长期在长江边淘鹅卵石兼卖河沙,那司机很照顾我,每次他开车来都把车稳稳地停在我的跟前,总是由我先上河沙。与别人比较起来,每一天我都比其他人多上2至3车。结算时我总会多收入上车费。至于我是怎么和他上的床,我确实记不起来了。”兰玲拍着脑门,努力地回忆着,“只记得他的有点儿大,大得象一把折叠伞一样。”
“感觉怎样?”
“记不得了,真的记不得了。”
“那就不必再想了。”我向她举举水杯说,“看不出来,你还懂得保健嘛。”
“你是说喝杯水稀释血液?”她转了一个身,把头放进透进蚊帐的阳光里去,“什么懂不懂的,不就是常识么?有机会我给你收集一些养生方面的资料。你经营忙,我就帮你这点忙罢。宏建,你知道人生四大害吗?”
“说说看。”我说。
“就是酒、色、财、气四大害呀。就先说酒吧,历史上因贪杯而误事的事情不少吧。《三国演义》上的那个猛张飞,不就是因酒醉而被人谋害了吗?”
“这个故事别说了,我知道的。”我打断她的话说,“你该不是影射我那天喝醉了酒连开幕式都没有参加吧。”
“不是,我只是泛泛而论。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这色呢?色字很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嘛。至于说到气,中医里有因气致病之说啊。而因气丧命的大有人在哦!知名人士中要算量大失荆州的关云长了。而财呢?因财蚀命的人亦大有人在嘛。愚言故事里的那个溺水者便是一个典型。当渡船破了时,沉下了江水也不肯解下束缚于腰间的收银袋,终究因身负重物而沉入江底,自己把自己搞成了一个不该溺死的溺死鬼。”
喝罢了水,我问兰玲:“现在几点了?”
“不是不问时间吗?”
“我是说,办事处怎么这样清静?”我不解地说。
“今天是星期天呀!”兰玲解释说,“业务上的人都回南山看家属去了。周末嘛。”
“原来如此,难怪清静得象只有我们两个人。”
“实际上亦是如此的。除了楼下的门卫刘老头儿,整个一层楼就我们俩。”
“原来如此。”
我哼唱起了电影《流浪者》里的一段插曲,“我们两个人是形影不离,我知道,我是把她深深爱上了——”我问兰玲,“我唱得还好吗?”
“唱吧,还可以听。”兰玲鼓励我说,“自得其乐嘛。”
随即,我唱起了《流浪者》中的另一段插曲《拉兹之歌》:到处流浪,拉——索发米;到处流浪,拉——索发米;命运唤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拉索拉发索米……。
唱完《拉兹之歌》,兰玲提议再唱一支。这一次我唱的是那首俄罗斯民歌《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唱毕,兰玲说,“还唱罢。不过,还是唱《流浪者》插曲好听。”我又唱了一支《爱情来了我心间》,也是《流浪者》中的插曲。我越唱越觉兴奋。我看着对面墙上叠印着的高低床架的暗影,以及躺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我唱歌的兰玲,恍然之间感觉世界上好象真的只剩下我与兰玲两个人,因而越唱越觉心旷神怡。兰玲又说:“会唱《丽达之歌》吗?”“会呀。”我说
“唱来听听。”兰玲侧视着我,莞尔一笑。我又唱起了《丽达之歌》。唱毕,兰玲睁大了微闭的双目,“唉”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好吗?那你指教指教嘛。”我充满自信地说,“我在肉联厂上班时,是厂工会的文艺委员。”
“你唱得好是好听,”兰玲不满足似地说,“只可惜,唱得不是太飘,就是太老实工整了一些。流浪汉的那个味儿还没出来。‘到处流浪,到处流浪,’那些个装饰音一定要唱出来。唱得更加‘流浪’一些才好。”我困惑地说,“更加‘流浪’一些?”。
“是啊,更加流浪一些,那感觉是——,”兰玲摇了摇脑袋,想想说,“打个不太确切的比方吧,不妨唱得‘二流子’一些。对了,或者说是再浪一些,懂了吗?一句话,流浪的那种味儿总得唱出来吧。”
“明白了。”我说,“通过那些个装饰音把流浪者的流浪处境唱出来,表现给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