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我感概说,“你孙猴子变的,变幻多端,想一出是一出,是吧?”
可能我这话她并不爱听,兰玲好展示自已练过健美的身体,现在又夸夸其谈什么奇石,给人不踏实,华而不实的感觉——这种情形,就差没有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小商人,焉知人家鸿鹄之志哦!
她瞥了我一眼,又说: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听这个,那我再讲一个奇人的故事好不好?”
“不是不喜欢听,只不过,你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我一时间还真不太适应啊!”
“这人你可能认识,至于到底是谁,我讲完你猜,好,下面听我讲:那天我去诗词学会听课,一位神情矍铄谈锋甚健的小老太婆站在讲台上,手挥着一本诗集高声宣称,我就是为川藉女诗人薛涛鸣不平,为什么这本诗集只收录李清照?厚此薄彼,实属无稽。——我一听便乐了,想不到在家乡还有如此仗义直言之奇人。
“接下来,我主动和她成了忘年交。我至今也还记得她的《菩萨蛮?三八抒怀》有感,诗有句:生不愿封侯,骎駸壮志酬。又有句:鉴湖武穆悲歌在,挥泪长天北斗斜。
“好!”我笑叫道,“好一句‘生不愿封侯’。——哦,我不猜也晓得此人是谁了?就是我妈妈过去的图书馆的老同事、老大姐,今年恐怕都90高龄了吧,算得上是巾帼能人,一奇女子也。记得小时候听过她讲《说唐》的故事呢。——真说得上是本城的奇人奇石、相得益彰哦,呵呵!”
谈笑间,时间也近傍晚,远望江心,吹过来一阵阵沁凉的江风,江天连接处,悬挂着柴火缭出的红艳艳的一朵朵火烧云。来江边看涨水寻石的人越聚越多,真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有头脑活跃的精明者趁机做起了卖塑料袋与淘石小铁锹的生意来。
一时间,江岸上人群涌动,兰玲好一阵拉上我往人稀的隙缝里穿,如此梭巡似的地走了好一阵,又往上游去,这一走,差不多都到郊外了。
兰玲领头充满神勇般踩着沙坝的碎石堆一往无前地往前走,好大喜功似的;当拐过一个死角,忽觉眼前一亮,好大一片沙滩出现在视野。其时,一阵阵微风习习,空阔的江边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进入了一个冥想世界:岸边一块巨石旁,一堆堆怪石嶙峋,水渍渍的,江岸的线条神秘地弯曲着向上游孤寂地蜿蜒。兰玲先是跑上巨石顶上,手搭凉棚来了一个东张西望,象孙悟空保唐僧西方取经路过此地先打望有无妖怪似的,然后,兰玲扭回头向我神气活现地眨眨眼,又往前蹑手蹑脚地从巨石上下来,一弯腰,刹那间,竟消失了。“咦!”我想,大约,这死女子又玩失踪了耶!
其时,我伫立着等了一会儿,然后,又沿着那巨石转圈,转着转着,仍不得要领,竟又回到原地。我向江对岸望过去,下游的那块刻有“还我河山”的大石壁早也模糊得看不清了。我略觉疲惫,便月兑下一只鞋来,就着江风,原地坐了下去。心想,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个做梦的好地方呢。
正想着,突然,我看见有一骑高头大马头戴将军头盔的人,被一小队人马追赶着从对岸的小道上急驰而来。远远地,我看那身着将军服的有点儿象唐太宗李世民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我又想,不对啊,如果真是唐太宗李世民,一个皇帝怎么会头戴将军盔呢?又怎么会被追着跑没人护驾呢?又转念一想,怎么没可能呢,李世民没当皇帝之前,不是当过秦王吗?秦王李世民不是历史是著名的能征惯战的武皇帝吗?既然能征惯战,被追着跑又怎么啦,不就是建功立业吗?如此想着,再看江上,那唐太宗李世民单人单骑沿淹江边跑了一阵,已经无路可逃了。身后,一小群如狼似虎的追兵已经追至马后,其中一耍大刀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举刀便冲着李世民腰间斜着往下力砍,眼见得跑得气喘吁吁的唐太宗李世民早也无还手之力,就等着挨腰斩这一刀了。
遽然间,只见唐太宗李世民的高头黄骠马“咴”一声短促的嘶叫,前蹄猛然间奋起,差一点把李世民掀将下来,可这样一来,反倒把大刀将吓了一跳。趁这一突儿起死回生的间隙,唐太宗李世民摧马向着水边驰去。先是沿江边跑,跑啊跑,眼见得又快被追上了,情急当中,秦王调转马头,往江心驰骋,可快到江心了,马却再也迈不动马蹄,竟然就地停了下来,不跑了——怎么不跑了,快跑啊!可是,跑什么跑,再往前不就江水没过马头了吗?在这慑人心魄的危急关头,可把李世民给急坏了,大有一不小心便天亡我也的滋味在心头,真让人惊出一身毛汗来。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得李世民即将血光一闪身首两分了哟!那当儿,直听得唐太宗李世民情急当中对天大喊道:谁来救我!
也许是由于急中生智罢,于紧急之中,李世民又拿出吃女乃的劲道大叫:救了唐天子,都城江山平半分;救了李世民,你做君来我做臣。谁曾想,李世民的这不要名不顾脸面的一喊,竟然喊出转机来了。唐太宗李世民话音刚落,情急万分的险恶状况居然转瞬间化险为夷。
其时,从上游江岸边的树林里,突然间喊杀声四起,从森森的林中冲出一彪人马来,领头的将军一身铜盔铜甲,在夕阳的余辉中光亮亮的,好不威风。将军边驱马狂奔,边高声叫道,我主不怕,末将来也!
将军挺直了一根弯曲可怖的丈八蛇矛,直奔大刀将的脑门而去。这一下,吓得大刀将犹如看见山中的饿兽被放了出来一般,直吓得浑身一罗嗦,赶紧收起刀来,勒紧马缰,使劲拍转了马头,伏在马背上,一溜烟跑了。
那边江边,铜盔将军把唐太宗从江中迎回,小心翼翼地掩护着向来时的树林深处撤退。眼瞅着这一幕就要消失了,心中颇觉不过瘾,为什么就不是自已去当救驾英雄呢?想起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一条千古不变的定理。
可那铜盔将军是谁呢?我仔细想了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很有些像电影《新说唐》里的演尉迟敬德的那位姓王什么的当红演员。正努力思索着,突听一女声柔声呼唤,哎哟!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睡得这样深呢,打都打不醒——呵呵,我终于醒过来,唐太宗被救驾的故事,纯属南柯一梦。
“喂,你没发烧吧?”打醒我的,原来是一脸笑嬉嬉的兰玲,正用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脸。
“嗯,我刚回来呢,”我嗫嚅着说。
“怎么,我才进去一会儿,你就穿越到了哪里嘛?去了唐朝?”
“咦!”我吃了一惊,“你怎么晓得我去了一回唐朝,看到了唐太宗李世民被铜盔将军救驾的一幕。”
“还问我怎么晓得的,你刚才不是大叫着什么:救了唐天子,都城江山平半分;救了李世民,你做君来我做臣吗?有这种好事,你也不约上我一起去?”
“有这种好事,肯定约上你,不过,这不是在做梦吗?约你一起做梦啊?”
“你是不是在意婬唐太宗李世民哟!——还一点儿不保密自已居然去了一回唐朝。”
“呵呵,”我笑道,“这保的什么密哟?”
说着话,我又把刚才李世民差点遇险的情境讲述了一遍。我真的不相信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梦。我明明白白地觉得“嗖“地一下,便腾空穿越去了唐朝,根本没借助什么风火轮、筋斗云什么的;我明明白白地听见了唐王李世民”救了唐天子,都城江山平半分;救了李世民,你做君来我做臣”的呼救声,那呼救声是那样的真切,明明白白地让人不可怀疑地似乎身临其境。也正因为这种感受真切的情境的出现,我从此似乎完全可以相信,人是可以穿越的——这想像的梦一样的穿越;也正如同兰玲所说过的那样:创意的法则,相信有则有,相信无则无。
于是乎,乘激动之中间隙,我在心中竟戏仿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名言造起句子来:世上有两种东西,我们越是时常反复地思索,越是在心中灌注了永远新鲜的不断增长的赞叹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历史的穿越。
然后,我对兰玲摇摇头说:“但就是想不起来那铜盔将军姓甚名谁了?”
“想不出来就是你自已杜撰的!”
“不会吧,你这是说谁呢!”
“算了算了,我们不斗嘴了,管他姓甚名谁呢。”兰玲边说边从身后拿出一小块黄澄澄的奇古来,那奇石已被她擦洗得光亮光亮的,其图形象一个小蒸笼里热气腾腾地蒸着一只糖包子。
我接来看,惊奇地问:
“哦,刚才你就是去寻这奇石去了?怪不得呢,也不叫上我,有了这等好事,就让我在这边清坐?”
兰玲见我有些见怪,便赶紧用我没约她一起做好梦来堵我的嘴,又用眼瞧了瞧身后的巨石,那神情,仿佛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确,于她不便多解释什么,一切都因为在这巨石底部有一个秘密洞口,长江涨水时,随着潮流就可能把从上游冲下来的奇石神奇地搬运进洞里去。这个秘密洞口,她一闪身便能进去,一闪身又能出来,这种功夫只有她才有,但是不能对世人言的,所谓天机不可泄漏,她说,否则,会遭天谴的。
她又补充说:
“什么都可展示,唯真功不可示人,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见她为难,也不便指责什么,那就回吧,我边说边悻悻然地让她领着绕过巨石,往回走。
我俩沿着来时的河滩走。兰玲见我小孩儿似的嘟着嘴,不禁莞尔,便逗我说话:
“还在想刚才救唐太宗那个梦?——也好,让你出来就是散心休闲的,再说啦,能做这样的穿越梦,也算是展示一下自已吧。”
“咦!展示自已?”我不明白地说,“这算哪门子展示自已?”
“你老爱说我喜欢展示自已,你这还是展示自已呀。当然,能展示自已的人也好啊!随之而来的意婬,对自已来说,也是一种满足,不是吗?”
“呵呵,还意婬呢!”我干笑道,“我不知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用你的话说,我能展示自已的,只是做梦而已,梦见别人成英雄?或者干脆就是讥笑我是一个做梦英雄。”
‘哈哈哈,做梦英雄,这可是你说的哦!“兰玲开心地大笑起来,继而又说,“反正,随你怎么理解吧,展示一下做梦英雄也可以嘛,我这是好心约你出来散心的哟。”
“是啊,我知道,这不,还真得感谢你把我从办公室穿越到河边了!”
兰玲听我这话,突然打了个激灵,说:
“就是,我一个电话让你来河边了,你刚才说是穿越,这真的可能是穿越哦——电话里的电子穿越?!”
“是啊,“我附和说,“如果能发明一种超光速的电子飞行鞋,不就能作电子穿越了吗?科技的大发展,时空的穿越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说好,以后我们打电话就说穿上电子飞行鞋来见面了。”
我知道,这又是兰玲欲发挥其创意的想象了,犹如我在家休闲时仍忘不了工作还在拉酒一样。真是宿命到家了。一时间,我停下了脚步,把刚才我的所思所想一一告之兰玲,兰玲欣欣然拍手叫好,略略想了一想,说,嗨,还真的可以造出一句歇后语来;兰玲眨了眨眼,随口咏出一句:兰玲必须创意——宿命。
“好!”我拍手叫道。能当面欣赏到兰玲的急智,我不能不为此而叫好。听先丽说过,兰玲还有看家的本领叫做“点石成金”,至今还无缘见识;我曾问过兰玲是否确有此术,兰玲对此只是讳莫如深莫测高深地笑而不答。如果问得急了,她便用那套“什么都可展示,唯真功不可示人,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话来加以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