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兰玲来电话叫我穿上电子飞行鞋去她家。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我俩的约定,就是煲电话的粥意思。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说:
“怎么,今天你又有什么节目嘛?是你的糖包子蒸好了吗?”
“嘿嘿,”她嗲声说,“我就是想让你看一看我的来自大自然的杰作,我把阳台上的那一堆石头整理出来了,我要选出奇古来做一套与满汉全席相媲美的川菜全席给你尝尝,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哦。我还要选出一个侍女来侍候你吃川菜全席,你不会反对吧?”
“呵呵,有你的糖包子侍候就行。”我无可无不可说。
“不!”她固执说,“我一定要先一个出来,如果你嫌弃侍女地位底了,我就选一个公主出来——当然,如果你嫌公主地位太高,那咱们就让这位公证是一位落难公主不就成了?!”‘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是啊。这不,又为我的《石缘大观》增砖加瓦了。”
“我知道,这又可以展示你的创意了,我也想了一下,建议你改为《川菜大全石谱》,这样子的话,名称好像更专业些。”
“好啊。展示创意,展示创意的才能,创意才艺的展示,原本就是我的行为本质嘛。”兰玲一时兴起,忍不住月兑口而出为自已的得意叫起好来,兰玲这话,似乎为她的精神姿态下了一个完美的注脚。
面对兰玲的这一创意热情与好石的情绪,以及这场悄然袭来的民众的好石收藏热,即便兰玲不由自主地从此越卷越深,我倒觉得能够理解——本来嘛,现在而今眼目下,经济实力雄厚的,就收藏名贵的书画,玩价值昂贵的古雅玉器,乃至明清瓷器;略逊一筹的,便收购奇石,玩来自大自然的天然的馈赠,谁都玩得起,也不输人的胃气。大自然的造化,引无数精英尽折腰,接受这无私而慷慨的奉献,也算是人生的美事一件。记得一位名人曾经说过,伟大与可笑只差一步,这种玩法,说不定,玩啊玩的,便玩出名堂来了也为必不可能。
“另外,你知道吗?周大编辑肾病复发,住进医院了。”我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要去看望,人嘛,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但人家这不刚好人在人情在么!所以,理应当去看看这个共同的朋友周编辑,周作家。
她还说由她先打电话过去联系联系,看什么时候过去合适。
先是周编辑的老婆接的电话。她老婆春卷一听说从未谋面的兰玲要去看望她的老公周编辑,便吓了一跳,据兰玲伶牙俐齿地学说一番的情况来判断,据说还吓得不轻——周编辑的老婆是一接到电话便顿感头发涨眼发花了——其实,这种事搁在别人身上肯定只是有人病了有人看望的小事一桩,可搁在兰玲身上就不是小事一桩,而可能就是本埠的新闻晚报的花边了。
周编辑的老婆外号春卷。春卷原本是一种春天里的食品,由春天产出的白菜皮裹着各种菜丝,切成齐整整一节一节的,吃时再蘸上油辣辣的酱油调和,好吃得很。周编辑的老婆便以能做春卷而闻名于圈内,每逢朋友们相约去周编辑家,不说去谁家,只说去吃春卷,大家便心领神会欢呼雀跃了。
春卷不愧为一位颇能持家的勤劳素朴的家庭妇女,长得大手大脚的,再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晴,其模样儿看上去并不俗,再加上除了能做春卷,还能做一手好厨务。每逢家里有客人来,不一会儿功夫,便能做出一桌像模像样的佳肴来,诸如迎来送往的一应家务事,事事能干,干之能好,两口子的关系,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口碑,赢得了圈内人的一致好评同声称赞,犹如上涨的股票一直向上飘飞着,丝毫不受离婚潮的影响而致使一路升温的感情跌落;春卷本人也颇为争气,虽说出身于农村,背负着乡下故娘的某种难言的自卑,展示自已的方式亦属老旧,但她的做人的哲学虽说简单,但很实用,她明白只要抓住了男人的胃便能笼住男人的心这个素朴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她从小便崇尚做人要实惠,别花里胡哨地玩什么花花肠子,这种人便让她最瞧不起,所以,实干的春卷与创意的兰玲相比,属于两类人,像两股道上跑的车,说不到也玩不到一块儿去,每逢听到周编辑们议论起兰玲怎样时尚、怎样有才,便往地上吐口水,以示不屑。私下里,想着该怎样时刻准备着挺身而出,捍卫自已的合法的婚姻权利。
好了,兰玲又来电话说,下午我过来,老地方见。我说了,何必呢,我上来就过去医学院了。她却说,我说下来有我的道理嘛。
下午,三点刚过,我想给办公室打个招呼才离开办公室,本来嘛,已经约好了孙厂长来谈签订1000吨散酒合同的事,可孙厂长的助理来了电话,说不知道他们厂长在哪?从昨天开始,他们厂里要签字报单的工作人员也正到处打电话找他呢,所以说不准孙厂长过来的时间。我心里明白,孙厂长的助理说的是托词,自从于无意之中在兰玲口中获知了山东散酒的信息,孙厂长便有些把尾巴翘上天了,迫不急待的发迹似地玩起了失踪的鬼把戏。这等数额的大合同要是搁往年,他孙厂长不屁颠屁颠地大老远从省城平原上跑过来和我搭肩勾背作套近乎状他就不是孙厂长!于是乎,我灵机一动也玩玩失踪,也没给办公室打电话便“擅离职守”从后楼梯上溜出了办公室。
其实也就是自已跟自已玩玩失踪——玩失踪多好,就象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游戏,就那么一点点儿刺激,也觉得好玩极了。
“哇!”当我挥舞双手张牙舞爪地从站在街头的兰玲身后跳了出来,兰玲的束着红绳的马尾辫只是略微动了动,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大吓一跳。
“快走吧,恐怕人家等急了,”兰玲催促说。
我们从大观门往医学院附院走,兰玲说不忙,转来,去七星路。我明白过来,兰玲老远地下来而不操近路去医学院,是要去七星路买花。
红红绿绿的花店里,兰玲认认真真地选购着鲜花。七星路上的鲜花店是酒城本埠最时尚也是最贵的一家鲜花店,一些名贵的鲜花都是从鲜花基地中午时分的航班运来,所以,兰玲特地选择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选购。
不一会儿功夫,兰玲选好了几技天堂鸟,合成了一束让花店员工扎上了彩条。我去付款,她不让,边买单边说,叫你跟来不是买单的,别误会哟。她又用命令的口气说,一会儿你帮着拿一下就是。
从花店出来,兰玲小心翼翼地捧着天堂鸟走,我们就近选了一条巷子,操近路往医学院附院住院部去。我们从广场北边的出口处出去,我顺便在广场水果市场买了一提网兜的水果,这回是我买单;中途,兰玲突然又改变主意,执意要从医学院后门进去。于是乎,我们又沿着靠山的公路往上走。
当进了医学院后大门,又转到刚竣工的学院行政大楼时,我叫兰玲把花给我捧着走,兰玲这次没坚持已见,把花给了我,却眼望着大楼一侧的小山似的沙石停下脚步不走了,继而叫我原地不动,她去去就来。于是乎,我又只好听从她的命令,原地不动,等她回来。这次,兰玲沿着那向大楼背后延伸过去的一堆又一堆的大量沙石,又是一闪身不见了身影;我环顾四周,诺大个行政大楼前的空地空荡荡的,操场旁边的行道树上,传过来几声小鸟的清脆的久违的鸣啼。
就一小会儿,兰玲怕我久等,便转回身来了,右手背在了身后,脑后的马尾辫一冲一冲地给人劲头十足的感觉。
“又搞到什么着了吗?”我笑嘻嘻问道。
“当然,”兰玲说着,把右手从身后拿了出来一亮,手掌里握有三枚鹧鸪蛋。
下意识间,我抬起头来,望望操场上的行道树,说:
“怎么没看见有鹧鸪窝呢?”
“哈哈哈!”兰玲眉开眼笑地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真没看出来,这是石头啊,刚才在那边的一堆沙石里找到的。我说嘛,这么一大堆沙石里肯定会有我想要的东西的,果不其然,我一过去便手到擒来了。”
我感觉的确真象鹧鸪蛋,小得那么乖,巧夺天工般几乎以假乱真,我拿起一枚模了模,凉爽爽的,真好玩。
“搁《红楼梦》里头的餐桌上,管20两银子一枚呢!这是好了,我差不多凑了十来枚,够一小碗的了。”兰玲说着,拍了拍沙砾,放进了胸前的胸包里。
兰玲高了兴,便蹦蹦跳跳着走,差不多孩子一样,我紧随她的身后,一手捧着束着彩带的鲜花,另一手提着水果,反倒象她的跟班似的,沿着幽静的林中小路,下了一条长长的斜坡,再经过住院部的停尸房,去了内科二楼。当上楼梯时,兰玲把鲜花接了过去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