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病房,周编辑已经坐在病床上等我们了。周编辑的病床在里间,外间还有一床病人,一个陪护,另有一位好像是来探望的客人,床头柜上摆着一蓝水果。小周编辑这人看上去倒比想像中的精神,刮过胡子的下巴青青的,显得年轻了十岁。周编辑的老婆伫立在病床边,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候着呢。
还是兰玲想得周到,幸好事先去了电话,让人家也有了个准备。其实也不是什么准备,就是周编辑事先叫老婆从病床上扶自已起来,洗了个头,刮了脸,整理了凌乱不堪的头发。
“你好,不容易哦,”我与之寒暄道,“这一段我有些忙,没得及看你,请你原谅!”
“那里那里,”周编辑也与我寒暄,“光阴真的易逝哟,上个月我还在审读你推荐的兰玲写的创意书呢?这不,一病就这样了,真对不起。”
“不着急不着急,”我双手合十向他示意,“养身体要紧。”
看见我提着水果,周编辑又说:
“来就来吧,买什么水果嘛。”周编辑扭过身去招呼老婆说,“别傻站着,给他们看座。”
他老婆突然间想起什么来的神情,昂了昂头,转身去搬椅子给我们弄坐。
那当儿,兰玲趁周编辑老婆去搬椅子的空当,冷不防地从我身后捧着鲜花蹦了出来,向着周编辑举起花束示意,并去在床前,向猛然间看到兰玲而眼睛一亮的周编辑献花。
周编辑看着兰玲送上来的天堂鸟先是一楞,旋即醒悟过来,便伸手去接,兰玲却又将花缩回来,自已先嗅了嗅,就犹如保姆喂小孩子吃饭自已先要尝一尝冷热似的,继而,又旁若无人地把手中的花向周编辑的红红的大鼻子处凑上去,让他嗅花香。周编辑又是一楞,往后缩了一下脖子,旋即又醒悟过来,真象小孩子被保姆呵护着吃饭一样,乖乖儿的,伸出鼻子去嗅花香。周编辑嗅了一下,又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就像饿了花嗅不够似的。兰玲得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笑咪咪的志得意满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昭然若揭,这令我站一旁大为惊骇,心想,兰玲这样与周编辑表亲热,该不会闹出什么祸事吧?真正的花,香不香?耳听得兰玲问。香、香、香。周编辑不忘调侃说,当然香,你兰玲的花就是香。
要让病人嗅花香,这只是兰玲的看望三步曲之开场秀。如果让兰玲本人来向人解释,她一定会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自已先嗅嗅,也可以表示真实,展示诚意。如果情况需要,她说,她还可以表现得更亲密一些。难道不好吗?人文关怀嘛!一般来说,兰玲说得到便做得到,在此之前,就听先丽说过她的这种禀性,无论何人,她都能做得与其和谐,逗得你开心达意。
说话间,周编辑眼睛一斜,向搬椅子来的自家老婆莫名堂地笑笑,不无歉意的意思。
“请坐请坐,”放下椅子的周编辑老婆陪着小心说,“医院里条件差,椅子都是破的,嘻嘻!”
“不客气,”我应声坐下了。
“你也坐嘛,”她指着椅子招呼兰玲入坐。
乘周编辑老婆让坐的当儿,兰玲突然高调赞美起周编辑老婆来,先打了个呵呵说:
“呵呵,老嫂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周大编辑越养越年轻的哟?!”兰玲大咧咧问。
“呀!”周编辑老婆话里挑刺说,“我就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老吗?”
“啊!不是不是,”兰玲话锋一转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老是老经验的老,你看上去这么年轻,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年轻这档子事而只好反起来说老了,呵呵!”
“早就听说你兰玲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呼风唤雨得心应手手到擒来,今日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果真不同凡响嘛!”她指桑骂槐道。
“哦,那里嘛,哪里能像你大编辑夫人风光无限哟。”兰玲反唇相讥道。
“唉哟!就不要说什么风光无限喽,你们看他如今这个熊样,病兮兮的,即便是人变年轻了有什么好嘛?”他老婆话中有话地说。
“变年轻好呀,现在不是时新说,今年十八明年十七吗,所以我说风光无限嘛。”
“那种话,说的是你这种驻颜有术的人,看得出来,你的功夫真的不浅呢,好久空了时间出来,向你学一招!”
“别客气,看你把周大编辑调理得这么好,才是真正的驻颜有术呢?”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旗鼓相当地对垒着,语言调侃中夹带着棍棍棒棒,好在都是些裹上了糖衣的不太伤人的话,说说倒也无妨。
其时,周编辑向大家摆摆的说,就别开玩笑了。周编辑转而对老婆喝道:
“怎么光顾说话不给人家看坐呢?”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空气似乎凝固了。兰玲为了圆场,先是打个“哈哈”,然后问周编辑住了这么久的院病情如何?医护人员态度怎样?周编辑均一一作答。当兰玲问及医疗水平高不高时,兰玲向周编辑老婆说,一定要注意用药的量,谨防过渡治疗,除了医疗之外,病人的精神康复与情绪卫生也很重要。
“比如说,如果你是一个虔诚的jidu徒,你相信被jidu耶稣的手碰一下,便能使跛子马上站起来,使皮肤病人立刻康复,使瞎眼的人重见光明,”兰玲又趁着兴头对周编辑老婆说,“还不知夫人允不允许,我想拥抱一下周编辑,祝他早日恢复健康?”
此话一出,引得病房的凝固的空气似乎微微的振动了一下。周编辑的老婆在那一瞬仿佛被什么飞来了神力镇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想说拒绝吧,好像人家说的又是祝自家男人身体健康的话;说愿意吧,自已又明摆着的一百个不乐意,自家的男人你抱什么抱!还假借什么jidu耶稣的布道来抬高自已,你以为你就是耶稣么,只怕是,你给人家提鞋人家还不要呢!
“如果你能把他的肾病抱好,我就让你抱,”他老婆指着病床上的周编辑说。
兰玲捧着花束,竟然像在自家里一样,不管不顾地将花一把就插进了床头柜上的小花瓶里。然后,转过身去,优雅地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要礼节性拥抱的姿势,并期待着;周编辑掉头看了看老婆,露出尴尬的神情,老婆却把脸一扭,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兰玲敢冒天下之大不违。
其时的兰玲,毅然决然地走向前去,抱着周编辑的肩头,把脸向周编辑贴了上去,行了一个贴脸礼。
过去每逢这种尴尬场合,人们度量她,她都能做到敢作敢当一笑置之,这次可能因为有了我,所以,她一定要我陪她去,也不是纯然当电灯泡的意思。我所没有想到的,是她既然叫我去了,却又当着我的面吻他。接下来,兰玲嚷道:
“嘿嘿!不贴不知道,一贴我就得知道周大编辑的体温正常嘛,看样子,离出院的日子不远喽!”
“数你会说话,”周编辑老婆破涕为笑。
老婆的一句数你会说话的话,一下子缓和了紧张的气氛,我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聊天。聊了些看病须自已出钱,还被困在病房无自由,如今自由也有价了,诸如此类的闲话。
兰玲逗着周编辑说话,自造出了一条歇后语,叫做:穿西装读论语——中西结合。周编辑想了想,也对出了一条歇后语:穿长衫打电脑——中西结合。
春卷瞧着这一些所谓的文学青年玩儿的文字游戏。犹如外星人看地球人的文字般茫然不知所措!
“哟,你们还真对上了嗦!”周编辑老婆在一旁嗔道,“再对,再对,看你们还能对好多出来?”
春卷的话,让再坐的人都笑了起来,兰玲更是笑得弯了腰而成了一团。
“嘻嘻,自造句子谁都可以的,是吧?!”兰玲开心地装憨说。
周编辑躺病床上,开心的一笑被春卷朝他逼视的目光吓回去了,便不再说话,也装没注意或没听懂她俩的话。
末了,我们告辞时,周编辑向我们抱了抱拳,建议说,其实,我拜读了兰玲的创意书,觉得现在就开发新区这个题目,写一个开发桂圆坝的创意建议,这种接地气的作品,可能会更受欢迎!为什么呢?周编辑略为激动着说:过去,我们对创意的写作要求,往往是作者写什么,读者就看什么。现在的情况是,要以读者对报刊的定购来决定作者写什么。这种情况,与现阶段电影市场的情况有些相似,过去是电影导演拍什么,观众便看什么;现在而今眼目下,是观众用手中的票来决定导演该拍什么。
“好!”我当即打了个响指表示赞一个。周编辑说得太好了,让我这个沉浸于商业桃花源中人,顿生“桃花源中人,何论魏晋”之感触来。
桂圆坝不就是兰玲的老家么,周编辑的话让我陷入沉思,我觉得是一个现成的思路,便让兰玲记下这一创意性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