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魅女 第八十五章 人还在而心不死

作者 : 钻木书虫

一星期后,我着手准备回南川。

我将已经申办好正式营业执照的重庆装饰装修工程部全权委托给了小郭,并按我和商行承包的形式,与之签订了委托承包书。但我却把印章及法定代表人委托书、空白合同书及文件资料副本交给了夏娟代为保管。文件的正本,由我带回公司交商行备案。平日里,小郭需要盖章什么的,就去找夏娟,由夏娟代我打理。

夏娟的眼晴基本全愈了,看上去一点也不红了。夏娟来租住屋时高兴得又蹦又跳,搂着我疯个不停。我不好意思就这样带她到营业大厅去见小郭他们,在人前的过分亲昵让我有些不习惯,她与小郭的见面是小郭收工以后。当晚,我们在朝天门大酒店共进晚餐。

餐厅里,轻歌曼语声中,夏娟用筷子敲打着餐桌上的高脚酒杯说:

“这次可不能算作AA制呀,”夏娟对我说,“算你请我吧。”

“行,没问题。”我答应着,“就算作是工作餐吧。”

继尔,我对夏娟说:

“走吧,明天同我一起去南川。”

“明天就要走吗?时间这么紧,这次我就不去了吧,这段时间我们厂要组织工人考上岗证了,我要赶紧学习,就不能陪你了。”

“怎么说考证就都考证了,”我有些懊恼说。

“你说的还有谁呀?”夏娟问。

“没说谁。”我有些生硬地回答她。

“那我等你回来。你不是要回来的吗?”夏娟并不介意我生硬的回话,望着我充满深情地说。

“当然!”我肯定地说。我转而对小郭说,“工程部就拜托你多负一点责喽。”

“华经理就放心吧,我会把业务搞起走的。”小郭恳切地说。

这顿晚餐,我们仨互助祝酒,喝得很尽兴。

餐后,微醉的我坚持打的送夏娟回了守备街的家。

翌日中午,在南川广场车站下车,也是傍晚时分,我径直往兰玲家去,就是位于广场东侧出口处的那幢10层楼住所。

喝着兰玲端来的茶水,我迫不急待说:“你终于回来了。”

“不对呀,这话要我对你说才对的嘛。你知道吗,等你回来,我等了6、7天了。”兰玲略微惊讶地看着我说,

“你还说我呢?我给你打那么多次电话,怎么就一次也不通呢?”

“你是不知道,学生宿舍里的电话,没人爱护,经常坏。平时我也难得去排队等电话。与应届大学生们抢着打电话,真是不好意思,简直是浪费耐心,浪费时光,浪费表情。”

兰玲一口气说出了三个浪费。我仔细地端详她的脸,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略为黑瘦了一些。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总感觉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名堂来。我只喃喃地向她说:“是比刚去省城时瘦了一些。”

“还说呢。学习还是很辛苦的嘛。”

“回来就好了嘛。回来好好补一补,接到你的信我就准备着回来,重庆工程部的事,不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嘛,杂事也多,也不是说走就走得了的。这次,你一个人回来的?”

“你看这房间,象我这个人一样,没什么变化吧。”兰玲答非所问地说。

“变化是没有什么变化,”我说。

我再次环顾四周,却注意到床角处有一个包。

“谁的包,你的?”我问她。

兰玲回转头去,望了望几乎被床角遮掩着的一个大大的蓝色帆布手提包。我急速判断着:这包肯定不是女人的包,女人不可能使用这种包,因为女人提不动这么大且重的包。

“贺明的。”兰玲平静而黯然地说。

“贺明?”我追问道,“贺明是谁?”

“就是丹青大师嘛。”兰玲一脸的不屑,“我前脚从省城回来,他后脚就到了南川。”

“来出差?”

“不是,专程来我家。”

“来干什么?”

“谁知道,我爸特地请他来的。”

“请他来干什么?”

兰玲望着我的眼睛,面有愠色。她突然向我嚷道:

“我怎么知!。事前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他妈的——”

兰玲意识到自己说脏话了,自知失态,便住了嘴,扭过头去望着雨蒙蒙的窗外。

乘那当儿,我走出卧室去透透紧张空气。我在厅里转了转,一切似乎都没有明显的变动,只是靠洗手间那墙角落的杠铃被移置于房间的中央,磨沙地板上压有杠铃的深深的印痕。我转回卧室去,卧室门边多了一对塑料制作的5公斤哑铃。窗旁的书架很光洁,是刚打扫过清洁的那种光洁,材质显露出原有的纹路。书架顶部的磨花小花瓶里一红一白两朵玫瑰,我靠前去嗅嗅,没香气。我明白过来,是塑料制作的,下一季的玫瑰目前还未上市呢。

窗外,天色蒙胧着渐渐暗下来。

“我们去吃饭吧。”我言不由衷地说。

“你去吧,我不想吃。”兰玲坐在那张旧藤椅上,不想多说话。

兰玲不说话,陡然间我却爆发了,向着她吼起来:

“你怎么解释,你不请他,他竟然胆敢来南川?告诉你,我决不相信这一点。”

兰玲依然蜷缩在藤椅上,沉默着,既不看我也不说话。

我再次吼叫着:

“你说话呀。”

——兰玲沉吟良久,突然间蹦出一句话来:

“我招谁惹谁了,就让我这样不快乐!”

她正起身来,就势倚在靠背上,先是长长地呜咽一声,继而不管不顾地号陶起来,昂昂的哭声振荡着我的耳膜,那情境,真有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倏然间,她哭得惨烈起来,惊天动地似的,眼泪噗溜溜地往下掉,连鼻涕也一起下来了,以至于床头上挂着的长筒丝袜也在声波中微微抖动,仿佛下着一场滂沱大雨一般,竟令我心颤不已——她这一场声嘶力竭,而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椎心泣血,不啻昭示着一种难以复制的青春的悲情,以及对于婚姻的不可承受之重!

我一把拢她过来,哄她别哭了,隔壁邻居听见不好。怆然间,她一掌推开我说:“你这人,一辈子都胆小吧?”

我仍憋着气安慰她说:“别哭了吧。也许,你的确是不知情的,可能是你受了大委屈。我猜想也是嘛,一定是你家里——准确地说——是你爸爸打电话去要他来南川的,是这样吧?而且还会这样说,年龄都这么大了,再不结婚就会嫁不出去了,是吧?既然这样,我不会怪罪你的,我原谅你。”

我竭力为她开月兑着。我拿了卫生巾递给她擦脸擦下巴。

听我说了这番话,知道我也不无伤感,她暂且止住了哭,抬起头来,哽咽着说:“你原谅我,但你原谅我什么呢?听你这么说,我好像真的犯了什么错误似的。——你说说看,你到底准备原谅我什么了?”

“原谅——”我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是呀,的确,我原谅她什么呢,我拿什么去原谅她呢?原谅她未能在家庭生活中把握住生活的主流,原谅她未能严控局面、未雨绸缪、工于算计、心狠手辣?

“没办法。看来,我的的确确改变不了我自己,更不用说去改变贺明了。”

兰玲哽咽着,其间又抽泣唏嘘,飘移的眼神斜视着书架的角落。她喃喃地说:

“宏建,可你也改变不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不了我的经历——我的经历已经铸成了我的生活的历史,而生活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对吧。除非你让时光逆转。即使时光逆转,你也改变不了我的人生,因为你是人,和我一样的是个普通人,你既无法使时光逆转,也无法给我重新换一个生我养我爱我护我的妈妈的。

“宏建,你记住罢,人的悲情莫大过于心死。其实,这样的表述是从亲人的视角来看我们性情中人,因为既然人已经心死,也就无从感受悲哀。既然能够体验到自己的悲哀,正在于人还在而心不死,心不死才有感觉、知觉、意识与思维,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哀,能够意识到的悲哀,属于自己的悲哀,无法与他人共享的悲哀。明白吗?”

我默然着,保持冷静地听她讲。她停顿了一下,又凄然地说:

“人孤独的来,又将孤独的去。谁能伴谁去死,谁能改变这种必然呢?——真是笑话,再美满的婚姻不是也做不到这一点么?!”

至此,兰玲眼睛里又生出了一团雾样的东西。我力图安慰她,并沉住了气,冷静地对她说:“别说啦。时间真的不可逆转么?时间其实就是一种流量,如何地流来,又如何地流去,其实是可以先选择的;逝去了的过去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变得不实在,而实在的时间则可以新的面貌向我们流来,就看你如何去面对、去把握。君不见:时间既是‘萧萧下’,又有‘滚滚来’嘛。”

“闭嘴吧你!”兰玲向我尖声刺耳地叫起来,“别买弄你的辞藻了。再一次告诉你,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第二个诉求,明白吗?我没有第二个妈妈。”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是何必呢?嗯!”我懊恼地挥着手,感觉她有些不可理喻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创意魅女最新章节 | 创意魅女全文阅读 | 创意魅女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