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有什么变故?”我一惊。
“岂止变故,变化大着呢!”老万慢悠悠地蘸了口茶,“干咱们这一行,你也晓得的,上到国家政策,下到一线员工的思想动态,事无巨细,都该把握的。前些日子,你不是在起草改制的文件吗?”
“嗯,”我点点头,“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呀,小老弟,关系大着呐!”老万话锋一转,反问我道:“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改制啊?”
好你个老万,还在考我呀。
“从大的方面说,改制就是改掉与生产力不相适应的部分,理顺产权关系。”
“书生,书生,十足的书生!”老万打断我的话,不肖地说,“你呀,那是书生之见。改制,改制,每次改制都是一场革命。你知道要革谁的命么?”
“懒惰者和富余人员呗。”
“小老弟,这是其表,不是其里哟。去去!”老万把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赶跑了,又关上窗子,“况且这次运动与以往大不相同喔。这次的改制,要把国营改为股份制,变成私营的呀。可谓彻底的一场革命!革谁的命那,说到底,就是革‘老香瓜’的命!”
“老香瓜”?我疑惑地看了老万一眼,咦?老万你不也是“老香瓜”吗?哦,我想起来了,那改制草案中就有“男的五十五周岁,女的四十五周岁内退”这一条呀,怪不到老万发牢骚的,原来革命革到自个儿头上来了。
“小老弟,我一介小民,小小科员,无权无势,退了,也无所谓的。”老万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你想想啊,像甄部长、纪部长、张部长、曹总这些身居要职的人,叫他们内退,不是要他们难堪?还有基建部、供应部、销售部的那些老部长们,一个个肥得流油,叫他们让位走人,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呵呵,在密谈什么呀?”忽的门一开,李琴闪身而进。
“大白天的,太阳好着呢。有什么密噻?也没什么谈啊。”老万讪讪道。
“没秘密谈?那门窗紧闭干嘛呀?”李琴嘴巴不饶人。
“哦,是这样的,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呢。我们是怕……”我赶紧辩白道。
“哟哟,一个说阳光好,一个说雷阵雨,究竟怎么啦?说谎也要说的像噻。嘻嘻,别紧张,别紧张!逗你们玩儿的呢。说来咱们也是革命同志呀,对吧?俺什么也没听到哟。啦——啦——”李琴哼哼唱唱的又走了。
“‘革命同志’?”老万嘴巴一翘,把门又掩上了,“你知道她是谁呀?她就是去年刚退休许总的外孙女奥。人退了,茶凉了,她当然认咱们是同志啦。”
对了,前些日子,刘秘书曾神神秘秘的,对我耳语道,这座办公大楼,水深着呢。
想来这部门、那科室也是有头有面的人才得进的。
这23层的高楼大厦,楼上楼下坐着的,哪个没得点背景呢。不是这个老总的千金,就是那个部长的外甥,方方面面,谁也不能得罪的。
这就是国企的特色。
机构越减越臃肿,闲人越减越多。
一个做,两个看,三个议论,四个出差,还有五个官儿,在高谈阔论!
这话儿虽带夸张,倒也反映出国企的痼疾,已到了非改制不可的地步了。
问题是,这痼疾改得了吗?
首先“老香瓜”们的势力,根深蒂固,特别强大。可谓撼山易,撼“老香瓜”难!
再说了,这次改制可是动真格的了,要彻底改变企业性质。那些盘踞高位的“老香瓜”们怎肯放弃这一千载难逢,发大财的绝佳机会呢?谁都想咬上一口这块大肥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