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承影之剑!可愿从我意?”
清灵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更有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命令意味,这一刻的女子仿佛变成了帝王。所有人都呆如木鸡,在这女子周身三尺处,烈风裹了花瓣冲天而起,花之风阵中红光绽开,竟有了凤鸣之声清越激昂,璀璨笔直的剑光刺破长空,贯通了天地。
下一刻,风敛花散,青璇公主笑得更加得意,天上阴云崩裂,阳光再次降临大地。再看那剑,已是重归寂静朴实无华,变成了一把寻常不过的兵器。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刚才短短片刻之间让他们经历了一次现实与梦幻的交替,好一阵子也没反应过来,只有那朗朗笑声久久未散。
难以言喻的喜悦在青璇心里一阵激荡,这把剑的血腥气息消散无踪,只留下淡淡的凉意在体内经脉里流转,每转遍一次血脉,通体便舒泰一次,说不出的舒服。
这把乱世承影剑轻轻发出嗡嗡的鸣响,终是被她收服了。
赢天意不知所以,赢天和更是心有不甘,这把剑随身多年,杀人无数,即便是他自己也渐渐控制不住,本想借了这剑的暴戾慢慢将青璇毁灭,却不曾想被人如此轻易收服。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强笑一声,“青璇福缘深厚,堪为此剑之主。但不知青璇可会剑舞,能否为叔父添点兴致?”
青璇此刻心情大好,当即点头笑道:“敢不从命?”
她伸手拔下发髻中的玉钗,秀发倾泻而下如同一帘瀑布,仰头一甩,笑脸迎日。她本就是一身莲花银甲,金丝带缠了盈盈腰肢更见窈窕妖娆,款款几步登时惹来惊艳呼声。只是惊艳之声瞬间又灭去了,随着她挽出一个剑花,甲叶铿锵声中,玉清台上陡然英武之气勃发,平添一股战阵之上的杀意。
有资历高深的乐师弹动古琴,一片军阵之乐再添霸道。
烁烁银甲,青青长剑,这娇蛮公主的身子变成了寒风中的鹰隼,应和着乐师的高亢之音翩然起舞。但见得一派剑光流转,缤纷灿烂,时而泄地,时而冲天,玉清台上剑光起落,洒出片片寒气,如同群星争辉,光芒所及处人人退避,惟恐被这跳跃的暴烈所伤。琴音挑出一个高音渐渐趋向平缓,仿佛沙场凯旋,战士卸甲,青璇的剑势便显轻盈,一剑剑舞动分明,演绎着千古名将看尽生死,一世苍凉。
当青璇一个侧身,左手卷了长发高举,右手长剑指向地面,全场皆静。
良久之后,赢天和抚掌大笑,“原来青璇师从云中叶氏,难怪能将葵儿击败。这一段剑舞,比叶孤城当年也不逊色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文武百官的争向赞颂。
这公主却没有再得意忘形,恭恭敬敬朝赢天和施礼,“谢叔父赠剑!”
有史官记录了这一次御花园演武,“奉平帝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四日,武韬公赠剑青璇公主,公主为之舞。”
这个史官完全忽略了皇长子赢赤炎和赢葵的比武,也忽略了赢青璇和赢葵的比武,他只记得公主在跳舞
赢葵落魄地站到兄弟身边,看着骄狂的青璇狠狠咽下口水,轻轻一捅赢芮胳膊,低声道:“老二,这妞猖狂,你不想个办法整治一下?”
赢芮刚从那风华剑舞中醒过来,兀自有点犯傻,“怎么了?你让我也去跳上一段?”
赢葵一阵气恼,“谁让你去跳舞了?你想个办法杀杀她的威风。”
赢芮微微皱眉,“没见她现在风头正劲么?你都打不过他,我更不是对手。”
“老二,你平常不是老说自己军阵谋略了得吗?跟她比韬略啊。”
“这她是云中叶氏的弟子”
赢天和此时已回座位,听到他们兄弟的低语,不悦地抬头瞪了他们一眼,“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候不给我争脸。”
赢葵当即噤声,更是眼巴巴瞅着兄弟。
赢芮也是气盛,昂然踏步出去,朝龙座前施礼,“陛下,青璇公主武技惊人,师从云中叶氏,赢芮不才,愿为公主作画以贺。”
赢天意不知他心思,却不便驳他这个面子,当即笑道:“侄儿想必是擅长画道的了,我赢氏总算出了丹青人才,当伯父的欣慰还来不及,侄儿就施展一下,也好叫天下人知道我赢氏不都是匹夫之勇。”
赢天和也是年老成精的人,哪听不出他的话音,却不计较,只慢悠悠喝着酒。
有侍从在玉清台下摆开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等赢芮作画。
赢芮再施一礼,抖抖袍袖转身迈步,脑子里已拟定画作。他面目清秀,举止从容,这一番作势倒像是闲云野鹤似的生,没有人看到他下台之后嘴角边流露的冷笑,那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嘲讽姿态。自打刚才知道这公主是云中叶氏的传人,他就面白在韬略方面也无必胜把握能赢,但只看这公主的英烈之态,是绝对不会什么诗词歌赋的,而他对于画道颇是自信,这才想出这么个方法来,好歹要在百官面前折了皇家的面子。
但见他立于桌案前闭目沉思,倏忽间拈起画笔唰唰地在白纸上点了几点,随后运笔成风,几朵桃花已然跃在纸上,也不见他如何停顿,画笔连续折转,不过片刻功夫一树桃花开在绝壁上的画作已然成型,那画上云海连绵,孤峰绝立,桃花凋零几片在枝间欲离欲飞,颇得意境之美。
当画作呈上之时,文官内即起了赞叹之声,没有下过苦功断然是没有这般水准的,赢天意武功平平,对于画道倒是有点兴趣,看过之后也是连连点头。
却听赢芮话声朗朗,“便请青璇公主指点一二。”
赢天意脸色微微一变,终于知道他作画的缘由。
青璇一楞,也是颇不自在,舞刀弄棒她在行,这等雅事她是从来不懂的,更别说指点什么了。可她也是骄傲,假意踱步到画前,装模作样地观看起来,边看边摇头,边摇头边念念有词,时不时地还叹息一声。
赢芮早已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止,袖手立在一边也不说话,只等她出丑。
这公主心头有火发作不得,一边踱步一边拿眼睛去求救于自己的兄弟。她的眼神在二哥赢铁寒的脸上掠过,心里就沉了三分,这二哥和大哥赢赤炎一样是勇武过人的,文采基本没有,于是她去看三哥赢蓝璞,希望可以有点提示。赢家兄弟中,老三蓝璞出了名的精通政事,可是他也在摇头,青璇的心又凉去五分,实在无奈之下她又去看五弟赢小白,却发现他淡然处之,仿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就让她彻底死心了。
怎么办怎么办青璇一阵苦恼,只好继续踱步继续摇头,这次不是装样子了,她是在为自己摇头。
陡然间一个声音悠悠飘了出来,“青璇姐姐真是好心肠,不忍说出这画的缺陷之处,便由我这不懂事的弟弟来说吧。这画好是好,只少了一点灵气。”
众人惊愕间,瘦削的五殿下缓缓走下玉清台,从画案上取了画笔回到台上,信手一挥,一个墨点便出现在那树桃花之下。
“小白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赢芮强压了怒火,眉头已皱得死死。
“就是少这一点啊。”赢小白笑笑,再次挥笔,眼见着那一个墨点渐渐成了一个爬在绝壁上的人,伸手欲摘桃花。
众人惊叹,就这么多出一个人来,整幅画作便多了一份灵动,而赢芮的脸色此时惨白一片,不用说也是认输了。
青璇大喜,暗暗朝兄弟挤着眼色,便是这一次解围,让赢小白和她的感情增进了许多。连带赢天意也笑得直点头,十分满意这五子的解围。
赢天和此时才哈哈大笑,“孩儿们一个比一个强,是我赢氏的福分,也罢,今日尽兴,不如陛下做个东道,摆上酒席如何?”
赢天意心情大好,也不怪他僭越,起身传旨摆宴。
这一场御花园的明争暗斗就此结束。
三日之后,赢天和便带着三百黑缨卫离开了天启城,他是深夜回京的,又在深夜离京,百官奉旨相送十里。这样的情形很是古怪,百官想不出为什么这个武韬公做事这么出人意表,这么大的一个公爷出入京城好像有点偷偷模模的味道。在相送的人们之中,只有一人知道赢天和的心思,之所以选择在深夜,是因为武韬公最心爱的女人在深夜进了皇帝的寝宫,用自己的身体保全了他的性命。
“到底是放不下的火种虽小,酝酿了二十六年也该成为烈焰了”
老太监周公公在夜风里沉吟,看着那一队人马融进了黑暗,感觉到了不安。
城楼之上,赢小白和清水颜同样在眺望那枝消失于夜色中的人马,他们正期待着有火焰燃烧起来。
“人强马壮啊,我这叔父不会这么平静地回去的。”
“他这么纵容两个儿子在御花园里挑衅自然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还真是明显,缺了老练,有点鲁莽了。”
“父皇现在很被动,早该做好准备的,以前仗着云中叶氏在,我这叔父不敢妄动,现在局面不同了。”
“这不是挺好吗?接下来该轮到你登上舞台了。”
“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