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缭绕,宝相庄严的佛殿里,朱黛岫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她的一头长发,如瀑布般直泻到地,乌黑柔亮,她的面容平和安详,美丽月兑俗,恍如一尊玉雕的人像,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尼姑,领着几名二十多岁的尼姑来到朱黛岫面前。
“朱黛岫,你可愿意从此皈依我佛,丢弃凡间一切?”
朱黛岫闭着眼睛说道:“愿意。”
“一入此门,所有爱怨情痴、风月情仇皆得放下,你放得下吗?”
朱黛岫脑海里闪过煜礼那俊美的容貌,深情的凝视与拥吻,以及他狂烈的占有和爱宠。放得下吗?她真放得下吗?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端庄的佛像,又闭上眼睛,“放得下。”
“一落此发,你将不再是朱黛岫,而是一名清清静静的出家尼众,得受佛门五百成的约束,你甘愿吗?”
这时朱黛岫忽地又睁开眼睛,仿佛听到庵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仔细一听,那声音又没了。
眼看朱黛岫没有回答,那老尼姑再问了一次。
朱黛岫点头,“朱黛岫心甘情愿接受佛门戒律约束。”
“好,贫尼现在给你一个法号!叫妙因,从现在起,你就是妙因,不再是朱黛岫。来人,落发典礼开始!”
话声刚落,一时间钟罄齐鸣,一声声,一下下,仿佛敲在朱黛岫心上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终究没有来!她一直以为煜礼会来的,她以为他会排除万难来救自己,然后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过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日子。可如今看来,煜礼是不会来了!
在乾清宫里,乾隆是那样决绝地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所以他在这间尼姑庵内外下重兵,为的就是不想让煜礼再有接近自己的机会。而乾隆会对一座尼姑庵如此,对煜礼难道就不能吗?
她可以想象得出煜礼被困在府邸,又急又气又愁又伤心的模样,但能如何呢?她能奢望煜礼会冒着父子决裂的危险来救自己吗?
不,不行!她生来就是个不祥的女人,她不能再连累煜礼了!她害死爹爹,害死娘,还几次害得煜礼身陷险境,若不是德亲王煜祺、四阿哥煜帮着,只怕煜礼也像爹娘一样被害死了!所以她能再害他吗?
她爱他,当然不能再害他!她宁可自己一辈子孤独一人,一辈子在佛前求佛保佑他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样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儿,朱黛岫嘴角泛出一朵平静的笑。她感觉到那老师父正抓起自己一撮长发准备剪下,突然,庵外那喧嚣的声音又传来,只是这回声音更清晰了——
“十二阿哥,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请十二阿哥原谅!”
煜礼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宇不差地传入朱黛岫耳中,“闪开,别逼爷伤人!”
朱黛岫既惊且喜,慌地站了起来,想冲出去。“十二爷,十二爷……”
岂料几名尼姑却从身后押住朱黛岫,“朱黛岫,你想去哪儿?你是奉旨削发出家,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
“可是十二爷……”
老尼姑沉声道:“我们这儿不管什么十二爷、十三爷,我们只认圣旨。既然皇上下旨要你在这儿出家,就没有你抗拒逃月兑的余地!况且刚刚你自己也亲口允诺,丢弃凡间的痴爱情仇,既已丢弃,又何须管他什么爷来呢?那都和你没有关系!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朱黛岫一颗心早飞到庵外煜礼身上,“可是刚刚十二爷没来,现在他已经来了,他要来带我离开……”
老尼姑脸色一饮,“我说过我们这儿只认圣旨,十二阿哥如果不认圣旨就是抗旨,你知道抗旨是何种罪名吗?”
朱黛岫小脸一白,“我……”
“你害死你父母亲,害得整个湖西镇的人为你受累,现在又害得十二阿哥凄凄惨惨,你还想继续害他吗?皇上要你出家,正是本着一片仁慈之心,希望你将功折罪,为自己以往所做的过错忏悔,没想到你却不思改过,枉费皇上一片好意。”
朱黛岫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是啊!她已经害死父母亲,害得湖西缜的人惨死,害得煜礼父子失和,让煜礼差点连命都丢了,她能继续害他吗?她能吗?
那老尼姑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她见朱黛岫精神陷入一片旁徨混乱中,而门外的煜礼一时间似乎也冲不破防线,所以她连忙举起剪刀,往朱黛岫头发剪去。
瞬间,朱黛岫一头长发,竟被她剪落不少,她索性用手一揪,打算来个一刀两断,永绝后患时,一柄长剑远远地从门口方向飞来,分毫不差地没入供桌,削去了那老尼姑抓着朱黛岫头发的五根指头,疼得她哭爹喊娘,倒地哀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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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黛岫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傻了,竟呆呆地跪着,没想要逃跑,直到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嘴里不住喊着:“青儿,我的宝贝青儿!”
朱黛岫几乎无法资信,那个……满身是血,那个步履蹒跚、走路跌跌撞撞的人是她的十二爷?她站起身,泪眼蒙胧,“十二爷,真是你?”
煜礼喘息着,经过一场激战,他几乎筋疲力竭,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对着朱黛岫伸出双手,“青儿,过来让我抱抱,过来!”
朱黛岫忍不住想冲过去,但一想到自己如果一过去,岂不是抗旨?这一抗旨,是不是又会牵累到他?不行,她不能再牵累他了!她害他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他增加一项抗旨的罪名。
她勉力让自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说道:“十二阿哥,你请回吧!青儿既身入空门,就是佛道中人,请十二阿哥不要再来打扰青儿清修的日子了。”
煜礼摇摇头,根本不将朱黛岫的话放在心上,“青儿,别说气话,快过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不,我不走,我已经落发,虽然仪式还没完成,但已形同出家,已经出家的人,又哪能跟着你走?”
“青儿,你是不是气我太晚来救你?你也看到了,皇阿玛派很多人守在外面,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
“十二阿哥请回吧!一朝身入空门,就已将凡间的情仇全丢弃一旁,请十二阿哥莫再提起,回去吧!”
“凡间的情仇全丢弃不要了?”
朱黛岫闭起眼睛,“是!”
“那你连我也不要了?”
“男女间的情感本就是镜花水月,又何必执着?十二阿哥,你是金校王叶之身,小庵不敢留你,你请回吧!”
煜礼不禁为之气结,他远从京城赶赴皇姑屯救她,想不到竟得到这样的回应?难道只因为自己晚来,让她已经彻底转性,不要自己了?
想到这儿,煜礼从背后抽出两个早被鲜血所沾满的枕头丢在朱黛岫面前,“这两个枕头你认得吗?你说不论生死,我们都要像枕头上的鸳鸯一样永远在一起,你还记不记得?”
“我……”看着那对鸳鸯枕,朱黛岫本就脆弱的心,不禁开始动摇,脚下开始摇晃站不住。
眼看她仍旧无动于衷,煜礼失望了。他以为她正等着自己来救她,等着自己来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只属于两人的生活,可看样子是他会错意了。她是宁可遁人空门,也不要再跟着自己了!
也罢!经过这一场大闹,他这皇阿哥还能当下去吗?没了皇阿哥的头衔,他拿什么养活她?还不如让她在这儿吃饱穿暖,平平静静过一生,省得跟着自己,老是得担惊受怕,更不知道哪一天兄弟的斗争又要落到自己身上,到时候他能再像这次这般幸运地全身而退吗?
煜礼长叹口气,“青儿,既然这是你做的决定,我尊重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要你记住,我永远爱你,永远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好、最动人的,我的宝贝青儿!”
他转身想离去,奈何长途跋涉,又经过一场激战,早耗去了煜礼全身的力气,加上精神上的绝望,使得他走不了几步,便昏倒在地。
朱黛岫见状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衣着单薄,赤着脚扑上前将煜礼搂在怀中。
“十二爷,十二爷,你醒醒,你醒醒!”
煜礼无力地睁开眼睛,颤抖着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你……”
朱黛岫又是急又是泪,小脸贴在煜礼满是血迹的脸上,“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你走,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煜礼一喜,伸手想抱她,怎奈地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晕了过去。
朱黛岫急得满脸都是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带着煜礼进尼姑庵?不,谁知道那庵里的尼姑会对煜礼做出什么事情来,刚刚煜礼还伤了庵主哪!再说,乾隆会这样善罢甘休吗?煜礼现在做的,可是抗旨的大逆不道之事,他会放过煜礼吗?惟今之计,只有先带着他离开了!
她胡乱找了双鞋穿,转身拿起那两个鸳鸯枕塞在身上,然后使尽吃女乃力气搀着煜礼,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尼姑庵。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真情感动了人,尼姑庵外仍有不少土兵,却没有人阻止他们的离去,只是静静站在大雪中,看着朱黛岫和煜礼离开了皇姑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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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破旧的农舍里,朱黛岫头绑着短巾,身穿粗布衣衫,在厨房里忙着。
天气冷,她特别到镇上买了一只鸡,为煜礼煮了锅热腾腾的鸡汤,想为煜礼补补身子。
“爷,汤来了,你喝喝看!”
煜礼躺在炕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已经好很多了,身上受伤的地方也都包扎过,幸好都只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朱黛岫爬上炕,拿了个枕头塞在煜礼脖子底下,想扶他起来,却被煜礼一手拍掉。
“别碰我!”
朱黛岫一愣,“爷?”
煜礼睁开眼睛,眼中带有几分怒气,“你不是要忘却一切情仇,不要我了吗?既然如此,何必碰我?”
“爷,我是……”
“你是什么?你知道我在家里有多着急、多伤心、多绝望吗?我不断地想着你一个人孤伶伟地在皇姑屯,不知会有多害怕、多寂寞、多难过,终日想的就是怎么月兑离皇阿玛的包围来救你,没想到你却……”
朱黛岫眼眶一红,泪水险险掉了出来,“爷,我当然知道你会着急、会难过,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我怎么能再害你?我害了我的爹娘,害了湖西镇的百姓,也害得你差点没命,教我怎么能再害你?再说,要我出家是皇上的意思,如果违抗了旨命,就是和皇上作对,我爱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又……”
“傻瓜!谁说湖西镇的人是你害的?那是老七和董昌为了杀人灭口才做下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做什么揽在自己身上?即使真是你引起的,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在乎的,不是吗?为了我,你家没了、爹娘死了,连自己清白的身子都险些失去,真要算起来,一切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说是你呢?”
“可是我们这样一走,不就违抗皇上的圣旨……”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抗旨,抗旨的次数也多得数不完,为你多抗个一次又如何?”他对着她伸出手,“把衣服月兑了,过来让我抱抱!”
朱黛岫脸上蓦地一红,“不成,你受伤了,不好做这种事。”
“那种皮肉伤不会死人的,况且我如果不现在马上要你,我会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这小妖精,刚刚竟然说要忘了一切情仇,还连我都不要了?我如果不好好惩罚你,我就不叫煜礼!”
朱黛岫不再说话,柔顺地解下这身借来的衣衫,露出她完美无瑕的美丽胴体。
“过来!”
她走近煜礼,还没到他身边,就让他一把扣住皓腕,跟着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朱黛岫来不及反应,当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煜礼已经紧紧地与她结合在一起,让她连逃月兑、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迎向他,让他占有得更深,更彻底。
两人就这么没天没地,没日没夜地缠绵,一次次,一回回,除了窗外下雪的声音外,就是那声声销魂蚀骨的申吟与喘息,句句教人脸红心跳的呢喃爱语和调笑,直到日沉西方,天都黑了,雪也停了,彼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的身体。
借着月光反射在雪地上的光芒,煜礼推开被褥,就着那银白的光芒,审视朱黛岫赤果、娇女敕,全身散发着一圈薄薄光雾的美丽胴体。
他禁不住伸手抚模着,上上下下地着。“好美,青儿,我说过你很美吗?”
朱黛岫脸微微羞红,“爷也很美啊!”
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再将她压在身下,取笑地咬了口她圆润的肩膀,作势要将她吞下肚。“没有人会说男人美,只有女人,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句话。告诉我,累不累?”
朱黛岫摇头,窝在他怀中,一副心满意足的诱人模样。
煜礼双手圈住朱黛岫,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青儿,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什么皇阿哥,没了头衔及官位,也没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朱黛岫低声说道:“爷,记得你第一次要青儿的时候吗?”
煜礼一笑,想起一年多前那个也是下着雪的夜晚,那天他借口让朱黛岫为自己擦背,就在浴池里,半强迫半诱拐地破了她的处女之身,还引得小东西哭了好一阵子。“当然记得,你哭了,不是吗?还花了我好多工夫哄你。”
朱黛岫脸上不自觉地又涨红,“我哭不是因为爷弄疼我,而是爷终于肯收我为妻了。”
煜礼一愕,“你是说……”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爷的身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渴望着能做你的妻子,现在也是一样。”
煜礼顿时眼眶有些湿润,“即使我已经不是皇阿哥,你还愿意嫁我为妻?”
她点头,把小脸窝在煜礼胸前,“我永远是爷的妻子,只要爷要我,我永远都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青儿,你……”煜礼抱着她,泪水滴落在枕上。他爱辛觉罗煜礼这辈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拉着朱黛岫爬了起来,“青儿,我们现在就来拜堂,好不好?”
朱黛岫不解,“拜堂?”
“对啊!”煜礼指着满地的银白月光,和天上皎洁的明月。“这明月和满地银白就是我们的媒人,来!”
他随手盛了两碗鸡汤放在桌上,拉朱黛岫跪在地上,“我爱辛觉罗煜礼愿娶朱黛岫为妻,终生无怨无悔,不论贫病富贵、欢喜悲伤都不离弃我妻朱黛岫。”
朱黛岫忍着满眶喜悦的泪水,也跟着说道:“我朱黛岫愿嫁爱辛觉罗煜礼为妻,终生无怨无悔,不论贫病富贵、欢喜悲伤都不离弃我夫爱辛觉罗煜礼。”
说罢,两人对天磕了四个头,又互磕四个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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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煜礼将农舍的门锁好,牵着妻子的手打算离开这两人共度一夜并结为夫妻的地方。
朱黛岫问道:“爷,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是离京城越远越好。这样吧!我们去江南,听说那儿气候宜人、风景如画,我们去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嗯?”
朱黛岫点头,“都依你,你说好就好!”
煜礼将朱黛岫抱上马,自己跟着跃上马背,搂着朱黛岫就要出发。
这时,朱黛岫拉着煜礼的手说:“别骑太快,你身上还有伤,到了小镇,还得去找大夫瞧瞧。”
“记得了,我的老婆大人。”
“还有,你这身衣服太碍眼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趁着找大夫时,一起换了吧!”
“好,管家婆。”
“还有……”
煜礼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别再有下去了,否则皇阿玛的追兵都追到了,咱们走吧!”
朱黛岫红着脸一笑,任由他策马将自己带离农舍,朝着未知的天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没多久,煜祺和煜带着一批属下骑马赶到。
煜祺进入农舍转了一圈又出来,煜问道:“如何?”
“来过,看样子刚走。从马蹄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朝南,四哥,我们走吧……”
煜点头,率先骑在前面,不多久,已然追上在前方慢慢策马相偎而行的两人。
煜正想开口叫人,煜祺却摇头。
“四哥,慢点吧!”
“为什么?皇阿玛都不怪十二弟了,还准了他和青儿的婚事,我们怎么能不快点把这好消息告诉十二弟?”
原来煜礼一场大闹,早惊动整个京城大内,连乾隆都不得不对这个儿子感到头痛。
最后在煜、煜祺几个阿哥,还有皇太后的说情下,乾隆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让煜礼娶朱黛岫为妻,并赦免朱黛岫和朱家所有的罪。
正因如此,煜和煜祺才会连夜从京城出发,想赶来告诉煜礼这个好消息,可当煜祺瞧见他们两人那恩爱的模样,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瞧瞧他们两人甜蜜的样子,根本不需要皇阿玛的命令。咱们先跟着,晚些再告诉他们。”
兄弟两人相顾点头,悄悄骑着马,跟在那一对相依偎的鸳鸯身后。
昨天雪下得很深,随着马匹走过,雪地上陷着深深的马蹄痕,就好像煜礼和朱黛岫的爱情一样,又深又浓,深得教人感动,浓得教人嫉妒呢!
至于煜祺是否真娶了可情格格?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