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很失落,比失落还要糟糕。她的心掉到无底深渊,抬头往上望,她看不见蓝天,更看不见希望。
没有成功机率,她缺了努力动机,不想往上爬,不想月兑离痛苦渊薮,她坐在谷底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磊哥哥及时拉她一把?还是等待山谷上面的人高喊一声——你还是有希望的,虽然希望不大?
淳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闷闷的心,愁愁的情,她不想动,只想伤心,只想安安静静。
很冷,快过年了,寒流一阵一阵,刮过她的发梢,刮起她满身寒颤。
看看腕间手表,为什么约会要这么久啊?磊哥哥和他喜欢的女生有说不完的话要聊吗?他们会说什么话?
“你很漂亮,我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你长得英俊潇洒又聪明,我们结婚好吗?”
“好啊!结婚是件严肃的事,但是有你当新娘,我觉得很快乐。”
“我想我们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淳淳没谈过恋爱,她不晓得情人之间要聊些什么,想来想去都是些无趣话题。
缩缩身子,她在寇家的台阶上坐下,很冷,呵口暖气,她的毛衣不保暖。
环住自己,她把头埋在双臂间,几声轻咳,她想起代代和磊哥哥交代过,不可以吹冷风。
可是……她等不及了,她想马上见到他。
车停,寇磊才下车,就看见缩在阶梯上的她。
“蠢蠢,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里有生气、有恼怒,不高兴的五官向她表达不满。
“我等你,等很久了。”翘起嘴唇,第一次在面对他的怒火同时,她觉得委屈。
“要等我不会到屋里等,走!我们进去说话。”二话不说,他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上长了五根小小冰棍。
“我……不想进去,想在外面谈。”
挣月兑他的手,一个冷颤,她缩缩肩膀。
“关颖淳,我说话你听不懂?”
咬住下唇,她退后一步。
“我不想进去谈,想在外面谈。”圆圆的眼睛看他,红红的鼻头对他,她的委屈以等比级数快速增加。
向来,她的眼泪总是能收服他的情绪。
“你在闹脾气?谁惹了你?老巫婆还是班上的坏同学。”
摇头,两颗泪水在街灯下反射晶莹。“我想和你谈,在外面。”她重申。
“固执!”他打开毛料长外套的扣子,敞开,等她自动投怀。
今晚第一个笑容现形,虽然泪水还挂在腮旁。
抱住他的腰,贴住他怦怦跳跃的心脏,他暖暖的呼吸从她发梢拂过,亲昵的熟悉感瞬地暖和她的心。
“磊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他生所有人的气,但只要她瘪瘪嘴、两颗泪,他的怒气自动投降。
“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没有你,我睡不着。”
这个问话尴尬了,他要怎么回答。
说某天晚上醒来,发现他对自己的妹妹有了“性”趣?
说那个晚上,他翻来覆去,几次翻身想把她压在身下?
说这种话会遭天打雷劈,他不做!
“你长大了,我们晚上睡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
够诡异吧!直到淳淳二十三岁,他才突然发现她长大了,要说她发育迟缓,还是世事皆在瞬间发生?
“谁会说闲话?是我爸爸吗?他来、提我们的婚事,所以你生气了?”
“不关他的事,你别瞎猜。”他不耐烦她的问题。
“不关我爸爸的事,那么……是、是、是……”她说不出口事实。
“是什么,话说清楚。”
“是你找到喜欢的女生了,你喜欢她、怕她误会。”她大胆假设。
“可以这样说。”这种说辞,寇磊比较能接受。
“她很好吗?”
“下次我介绍她给你认识,她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女人。”
想起方屏,她的大方优雅,她的聪慧敏锐,常让他有棋逢对手的喜悦,他喜欢她吗?当然!这种女人是所有男人梦想中的妻子人选。
“你说她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女人,我不讨人喜欢吗?”她仰起冰冰小脸问。
“你是妹妹,她是女朋友,我喜欢你不会此喜欢她少。”
寇磊很少向人解释自己的感觉,经常是一个口令、一句话,就决定事情方向,至于会耐下心对淳淳说这堆话,是因为……因为她是蠢蠢,那么笨的女人没多花一些口舌,仔细解释,哪弄得懂他的意思。
“我不能不当妹妹吗?我比较想当女朋友。如果是她比我好,我愿意让自己变得跟她一样棒。”
坚持了十几年的事,突然被推翻,她适应不良。
“你很不讲道理,都说了不一样,她聪明、你可爱,她细心、你温柔,她大方、你美丽,你们是两个特质不一样的女人,为什么要去改变自己?”
私心里,他就是喜欢这样子的蠢蠢,说什么他也不要她改变。
他说不通她的心,就如同她弄不通,他为什么不爱自己,终究,她不是他真正的妹妹啊。
“你喜欢聪明、细心、大方的女性,我可以做到啊!我会拿到博士学位,我会仔细走路不再东摔西刮,我会大大方方对每个人笑,我保证我会聪明细心大方,但是……你要给我时间,让我为你努力。”
“蠢蠢!”
他生气了,为了她的说不通,退后一步,把她推开自己暖暖的怀中。双手横胸,平日的屎脸变得严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请你不要生气,我保证我会改,下次不会再犯了。”
眼眶红红、鼻头红红,同样的场景再度在他眼前上演。
其实,说这些话同时,她并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话直觉出口,单纯为安抚他的情绪,让他横横的两道眉化为弯弯弧线。
“你要改什么?”他看出她的无心,追着她问答案。
“要改……要改……”望住他凶凶的眼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果然,她根本说不出来。瞠大眼,唬得她后退两步。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改?”
“你不要改什么?”
“不要改我的喜欢,不要改想嫁给你的想法、不要改变……和你一起睡觉。”
“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存分毫疑问。
“你喜欢她,已经喜欢得这么多、这么多了?”
多到她非得改变,多到他们不但维持不了眼前的亲密,连过去的一切也要一并说再见?
“对,我喜欢她,我计画和她结婚,从此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念博士的蠢想法,告诉你,你念不念书我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非要当头棒喝才能敲醒她,他不介意当一次刽子手。
“以前你是在意的,现在不在意,是因为那个聪明细心大方的好女人?”
磊哥哥不在意她了,他有另一个想在意的人,寇妈妈说——如果他们都爱小磊,希望他快乐,就不会计较自己是不是难过。
是啊!她爱磊哥哥,很爱很爱呢!如果那是他的选择,她应该无条件支持,才算是真爱。
真爱不是占有,真爱不是叫他不痛快,真爱不是、不是……不是叫他放弃他的真爱……
为什么她不能当他的“真爱”?是她哪里做得太坏?她占了他的床、他的时间,还是她老迷糊闯祸,让他一路收拾的心浮气躁?
“对!我根本不在意你念不念博士。”
第二棒再往下敲,她的眼泪涌上,湿湿两行软化他的心,他舍不得了,把棒子远远丢掉。
他告诉自己,眼前……她还太小、她还没变聪明,这些事留到以后再讲。寇磊放手当头棒喝的笨方法,因为他的蠢蠢不够坚强。
往往碰上她的眼泪,他的坚持就灰飞烟灭,这是命!从她第一次抱住他的腰,把眼泪鼻涕糊上衣服时,他命中注定被克。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长发,换个口气、换个话题,他软声问:“我给你的蜂胶有没有吃?”这季节气喘最容易犯,要处处小心。
“我、我可不可以再抱抱你?”她没回答他的话,只一心缩回他怀里。
他拉开外套,笑拥她入怀。
“自找苦吃,那么冷的天在外面吹风。”他喜欢她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间寻求温暖,他喜欢自己是她的最佳庇护,他喜欢在她眼前当“天”的伟大感觉。
“磊哥哥,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从他怀问传来,暖暖的气呵在胸口,一阵舒适。
“喜欢。”她的高度只到他的下巴,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的头发。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的笨妹妹。”
又是妹妹呵……咬咬下唇,她开始觉得爱情是辛苦路。
“我不聪明,很多事弄不懂,但是我晓得……爱情是不能被勉强的,对不对?”
“对,没错!”她终于想通了?可见得那两棒敲得不错。
“如果我勉强你离开喜欢的女人,你会大大生气,再也不理我了,对不对?”
“对,你变聪明了。”
一句夸奖,十几年来说不通的事,总算在她脑海里清明。寇磊用力拥住她,鼓励性质地在她额间烙上一个亲吻。
所以,只有放手她的爱情,她才能留在他身边,在他不谈恋爱的时候看看他、陪陪他、顺顺他爱皱的眉头?
淳淳叹口气,很轻很轻,轻得他感受不到暖气。
“我要回去了。”
“回去?今天不在这里睡?为什么?”
“我要帮寇妈妈带排骨汤给代代,还要……认真想一想,把被我弄得混乱的事情想清楚。”
放开他的腰,她从他的怀里走进清冷冬风,挤不出笑的面容带起一抹愁,转身,她走进黑夜,离开有他的世界。
对着她的背影,寇磊一颗心揪起,他不明白是她的落寞引发他的伤怀,还是他不习惯她在面前不愉快。
女女女
这个“认真想一想”,让寇磊整整十天没见着淳淳。
这不单是寇磊难以适应,寇家上下都觉得不习惯。
寇爸爸带回来的小点心堆满冰箱,没人去吃;寇妈妈只要看到清蒸鱼,便要叹气;寇女乃女乃成天问,这个淳淳怎么搞的,几天不过来,是不是把女乃女乃给忘记了?
连寇爷爷养的一池子金鱼,没人逗着玩,也显得意兴阑珊。
几次寇磊忍耐不住,冲到关家门口想拉淳淳出来问问,她到底还要想多久,却总在按下门铃前止下冲动。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蠢蠢本来就笨,反应慢,想事情自然要想的久一点,他要有耐心,不要催她、不要给她制造压力。
这个劝说对他的冲动很有用,因只要想到淳淳的为难,他就不忍心逼迫。
所以,在办公室里,他臭着一张脸,每个员工拿他当鬼神,敬而远之;在家里,他半天不说一句话,回眸净是怒气,谁都不记得是谁惹他;走在路上,浑身散发出来的怒焰,让人退避三舍,生怕受到波及。
总之,爱生气的寇磊在这十几天里面变成钟馗,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天是除夕,寇钟馗在发完年终奖金时,心情很好,他把属于蠢蠢的那份塞进口袋里面,知道晚上就能见到她了。
为什么那么笃定?这要归功于关家巫婆了。
她无法和代代、淳淳同桌吃饭,只要坐上同一张桌子,她就会因为代代的满脸不同、轻鄙而受伤。
你也知道,受伤野兽的自然反应是反噬,一顿饭下来,关巫婆要吼叫、要扑人、要摔盘子,忙得很,为了怕她操劳过度,关爸爸只好剥夺两姊妹的同桌吃饭权。
除夕夜是团圆夜,是全家人都要围在一起吃饭的热闹夜晚,关巫婆做得更绝了,连这一天都不准代代、淳淳上桌。
她和丈夫、婆婆、儿子全家上大饭店过除夕夜,把两姊妹留在家中,潜意识里,郑雅青认定她们不是关家人。
心疼她们的寇女乃女乃,忙要她们年年上寇家过除夕、试新衣、守岁、领红包,总要闹到隔天早上,才放两姊妹回家。
所以,寇磊的笃定来自于多年习惯。
今年寇家的团圆饭多了一名成员——方屏。
方屏的父母在过年前两个星期到澳洲哥哥家过年,方屏无法顺利向公司请假,于是落单了,寇磊趁这次机会,想把她介绍给全家和他的蠢蠢。
他想过,哪天有结婚了,方屏会是个好对象。
“小磊,你回来了,快帮妈妈看看买给代代、淳淳的衣服好不好看,衣服在你床上。”
寇妈妈和女乃女乃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为了这一餐,寇家全体总动员。
“老婆,窗户都洗干净了,还有哪里要洗?”寇爸爸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儿子身后带了人。“儿子,这是……”
“她叫方屏,是我的朋友,我邀她到我们家吃年夜饭。”寇磊简单介绍。
“当然,欢迎欢迎。”他拉长脖子,对厨房方向喊。“老婆,儿子带女朋友回来了,快出来列队欢迎。”
这一喊,寇女乃女乃第一个冲出来,围裙没解,锅铲还在手上,对着方屏就是一阵温暖微笑。
寇妈妈留在厨房用清水抹抹头发,第一次见媳妇当然要盛重些,小磊从不带女生回来,这个“带回”的动作,就代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认定。
在后院洗鱼池的寇爷爷,放下水管,裤角一高一低地冲进客厅,他也急着看这位未来孙媳妇。
她……就是小磊拒绝关家老子的原因?爷爷看媳妇,越看越有意思,东瞧瞧西望望,他盘算起什么时候有曾孙子可抱。
“快快快,怎么没人请客人坐。老婆倒茶,儿子去把冰箱的点心拿出来。”寇家大家长一发令,众人纷纷动作。
“寇爷爷,别这样,别拿我当客人。”方屏让他们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
“没错,你是自己人,谁说你是客人。”
拉过她的手,寇爷爷和她并肩坐。
“告诉女乃女乃,打算什么时候变成我们家的一分子?”拉过方屏另一只手,寇女乃女乃也挤到她身边。
“你们在乱说什么,拷问犯人吗?”寇磊不喜欢他们的态度,拉起方屏,走到母亲眼前。“方屏,这是我母亲。”
“寇妈妈好。”她大方而得体。
“好,能认识你真好,你坐一下,寇妈妈再去忙两个菜,马上就可以开饭。”
“我来帮忙,做菜,我会一点儿,不是太好,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您讨教。”
“没错,寇妈妈最内行的菜是蒸鱼,我们家淳淳那张嘴可挑得了,把寇妈妈的技术训练到顶级,我敢保证大饭店的厨师也没她本事好。”寇女乃女乃又凑过来。
说到淳淳,寇磊回头问爸爸:“呆呆、蠢蠢来了吗?”
“还没,再等一会儿看看,如果没来,我去喊她们。”寇爸爸回答。
她们还没来……寇磊的心一沉,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探探为她准备的年终奖金,她是在“想想”,还是在躲他?
她受伤了?她负荷不起他想要的?一个个问号问得他头痛,蠢蠢的鼻头红红、眼眶含水的哭相染上心间,褪除不去。
终于,在满席佳肴上桌,全家人入座,而寇家大门始终没有听见声响时,寇磊站了起来。“你们先吃,我过去带蠢蠢、呆呆。”
“不用了,我刚刚去过了,按半天门铃没人开门,我猜她们两姊妹大概和全家人一起出门吃年夜饭。”寇爷爷说。
“我不放心,我看看马上回来。”他在年夜饭上,离开首次来作客的“女朋友”。
女女女
门钤响了四十七声,终于,门缓缓打开。
他猜对了吧!关老巫婆根本不会对她们两姊妹仁慈。
乍见他,代代的眼里迸出光采,再一次救赎她的耶稣站到面前来。“走走好吗?”她的眼神透露出恳切。
寇磊看到她缠满纱布的右臂,心慌胆颤。下一秒,他撩开覆在她左脸上的头发,在旧伤疤之外,那里多了一块青紫,额间还有沁血纱布。
代代抢回自己的头发,掩饰伤处,他撩开、她覆上、撩开、覆上……他的怒涛在重复的动作间节节高攀。
“那个死老巫婆又打你们了?我就知道,你们没过来吃年夜饭肯定有事。”
年夜饭?一年又走到尽头了啊!真快!代代摇头苦笑。
“走走好吗?”她再问一次。
“不好,蠢蠢呢?她有没有受伤,人在哪里?”
他的焦心表现得多明显呵!他说不好,拒绝得好直接,原来在他心中,淳淳已远远超过自己,不过她早知道的不是?
手贴上受伤左颊,她是个人见人怕的妖女,没人喜欢,收妥多年暗恋,她穿上鞋子,在长发藏住的脸颊上,泪水滑过。
行经他身旁时,代代轻轻言语:“淳淳在二楼房间。”
三步两步穿过关家大厅,这里的建筑方式和他们家一样,这一排房子是在同一时期盖起来的。
没敲门,寇磊直接冲进两姊妹的房间。
床上的被子拢起,蠢蠢躲在被窝里,一拉开,他让她脸上、脖子、肩上、手脚的青紫吓坏,淳淳只穿一件夏天的无袖T恤和短裤,这样子上药比较容易。
睁着圆圆的人眼睛直瞅寇磊,满心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先是眼眶红了,接着是鼻头,然后是抖啊抖的嘴角喊出一声磊哥哥,她扑进他怀里。
“该死的,她又发什么疯,更年期不顺啊。”
把蠢蠢抱到膝间,她身上的痛全存进他心底,一阵一阵的痛,让他想皱眉、想跳脚,这么多的痛,他的蠢蠢怎么能忍受!
“有没有看医生?”
他把她的头发抓到身后,免得药膏和头发黏成一块儿,他轻柔细心地为她编起一条长辫子,头发编成,她背上的伤更教他沭目惊心。
“没有,‘她’说这种事传出去不名誉,要我们自己擦擦药就好了。”
“她也知道不名誉?她在怕什么?怕整个社区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这次……不是她,是颖杰……”
想起昨夜,那些可怕的狞笑、肮脏的动作,她不自主颤抖,抱住他的两手紧紧扣住,不敢放、不想放。
“连那个混小子都敢对你们动手动脚,他才几岁?十六不到!”
“前天颖杰带朋友回家,他们唱歌大闹,吵翻天了,女乃女乃耳背听不见,爸爸出国工作,‘她’出门打牌,没人管得了他们,可是代代的稿子今天非交不可……我只好下楼跟他们说,请他们安静一点,可是……”
“可是什么?”他深吸气,抑制自己放火烧房子的。
“颖杰的几个朋友围了过来,他们很高、力气很大……他们喝了酒,笑说我很漂亮,他们要亲我、要抱我……我不肯,我拚命挣扎,他们把我抓得好痛,全身都痛极了,他们打我、撕开我的衣服,我听见颖杰叫他们住手,可是没有人肯听……”
“不说了、不说了……乖,没事,有我在这里。”
他回抱她,用很大的力气抱住,在他怀里她可以放心、可以停止害怕。
“是代代听到我的声音,她拿球棒冲下楼救我,他们打她、推她撞墙,还扭折了她的手臂,他们对着蜷在地上的代代嘲笑,他们说她是半面美女,说她的脸可以在七月半演鬼娃花子。
后来……代代跑进厨房拿一把西瓜刀,挥啊挥……她吓着他们,赶跑他们……可是她的稿子也赶不出来了……”
“不要再想了,我说过已经没事。”
她没听他,继续反刍昨夜不堪。
“代代的手肿了一大包,额头的血干涸,看起来好狼狈,她很痛,我知道,我们是双胞胎,她的痛我都知道的。坏女人回来,她说家丑不可以外扬,赶了我们上楼,直到隔天清晨,我推代代,她不醒才晓得她痛晕了。趁‘她’还没起床,我忙送代代到医院,医生一看到她,就问我:‘为什么拖这么久才送来?’我觉得我真笨,为什么要下楼惹事,为什么代代都受伤了,我还要害怕‘她’,还要听她的话……”
“蠢蠢……”
“我真的很蠢,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来的,还害惨了代代:她不让代代住院,因为爸爸今天要回家过年。”
“我想跟爸爸告状,可是话说不清楚,他们就全家出门吃饭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蠢蠢,你不笨,你是善良,听我说,我连一分钟都不放心你住在这里,现在就跟我回家去。”没哄过女生,除了一句善良,他想不出其他词儿。
“不要,我去你家,代代没人照顾,我必须留下来。”
“代代一向很会照顾自己,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她,我去把她找回来,你们一起搬到我家,好吗?”
“不好……不好。”
她摇头摇得凶。真的是不好,磊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她赖在他的房间会让人误会,而且……看磊哥哥和“她”在一起,她会难过、会伤心,不能偷偷哭,寇妈妈说要衷心祝福,她办不到。
“你在闹情绪?”
“我没闹……代代不肯离开这里,她说她一走,我们就输了,‘她’会彻底夺走妈咪的地盘,妈咪回来会找不到路。”
原来蠢蠢不笨,笨的是呆呆,哪有人可以这么偏执,气死人了!
“你们都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等那群坏蛋再来欺侮你们吗?”
“不会了,爸爸不准颖杰把坏朋友带回家。”
“蠢蠢,你不听话……”
“磊哥哥。”她截下他的话。
“我必须长大对不对?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对不对?我要学会独立,对不对?”她搬出寇爸爸常对她说的话。
“谁说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我就要保护你一辈子。”
“你改变主意了吗?你要娶我当太太了吗?你要再等我七年,等我念完博士吗?”
假设让淳淳开心极了,捧着他的脸望向自己,淳淳的脸红肿青紫末褪,丑得不像话的五官,竟因这番带了希望的话变得美丽光采。
她花了十几天“想想”,可是不论她怎么想,爱情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一个有他的方向。
她勉强不了他想娶别人的心思,就像她勉强不了自己停止爱他。
“我们不谈这个,走!我们先回家吃年夜饭。”
他把她放在床上,绕到衣柜边,找了一件粉红色毛衣和牛仔裤,拿她当小孩子般,先帮她把毛衣套上,再逐一抬起她的左右腿,穿进裤管里,拉好拉链,他又到抽屉里翻出她的毛袜,帮她冰冰脚板套上温暖。
对女人细心,她是他的唯一经验。
“我抱你回家吃饭,全家人都在等你们,我今天还带了客人回来。”
“客人……是谁?我认识吗?”她迟疑。
“是方屏,我跟你提过的。”
“哦!那个聪明大方的好女人……”
铿!她听到心碎的声音,勉强是一件困难事情,他的心和她的心在不同方向遥遥相对,突然间,她害怕起“聪明大方”的好女人,一如害怕“坏女人”。
把没编牢的几丝散发塞到耳后,淳淳扯出虚伪笑容。“磊哥哥,我这样子……不想见客人。”
他顿一顿,想想,也是!
“好,我回去拿菜,顺便把代代找回来,今年我们三个人来围炉。”
“可以吗?方屏……”
“她有我爸妈爷爷女乃女乃陪,放心,他们很热情,肯定让她宾至如归。好了!乖乖躺着,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
在她额问一吻,留给她一个安心微笑,他将就了她,以她做为思考主轴。
在他临去前,淳淳唤住他。“磊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因为……”
“我是你的笨妹妹。”她接下他的话,这句话她耳熟能详。
说不定哪一天妹妹会改变、说不定爱情会悄悄在他心中发生,说不定……人生的说不定很多……不管怎样,她相信,今年会有一个快乐的团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