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染了风寒,再加上空气闷,人便昏了,吃个两帖药就没事了。”
隐隐约约,左潆潆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覆上一条温热的毛巾,她虚弱的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刑鹰严肃的俊颜。
她柳眉一蹙,想起来了,她从地宫的梯架上跌了下来,可为何现在会躺在她的房间里?直觉要坐起身,但立即被刑鹰按了回去。
“给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说时间很紧迫……”
“他说什么我不管!但大夫说你染上风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马上叫吕杰找人把你爹给抓回来,叫他做完他该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闲事?”
他半眯起黑眸睨视着她,“行!我现在就将我多管闲事的闲事再管回来,免得让人嫌弃!”他立即转身怒吼,“吕杰!”
她脸色丕变,“等等……”担心他真的反悔,她急着下床,没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虚,整个人就这么跌下床来。
他极力克制住扶她的冲动,咬牙瞪着虚弱跪坐起来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纤细,个性为何却那么倨傲固执?
“主子?”吕杰恭敬的站在门口。
刑鹰瞠视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没事了。”
吕杰立即退出房门外。
“知道怎么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丧点头,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腾空,他竟然纡尊降贵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动作是那么轻柔。
“谢谢。”低如蚊蚋的感谢引来他一记啼笑皆非的眼神。
在他的威胁下,她不得不乖乖喝下那一碗黑幽幽的苦药,邢鹰这才满意的离开。
没多久,浴盆被扛进来,并注满了温热的水,两名丫环也走进来要替她更衣洗澡,但她可不习惯被人服侍,“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
两个丫环看她如此坚持,只得点点头,到门口去候着。
只是过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声音,直到邢鹰再度前来。
“她还在洗?”
两人不敢隐瞒,连忙欠身说:“不知道,因为小姐不要我们伺候。”
他蹙眉,“下去吧。”
他开门进去,反手将门带上,越过屏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睡美人躺在床上,因为那碗药他还特别交代大夫加点睡药,让她可以好好休息,可看来,药效发挥得太快,她竟然就在浴盆里睡着了。
她那张粉女敕的脸微靠在浴盆边缘,双脚微屈,一头散开的柔亮乌丝好巧不巧的遮掩住她的胸部,但也因如此,更为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某个地方不该有的悸动,再伸手探水,水已凉了。
他将沉睡的她轻轻抱起,发丝滑开,露出了那诱人的浑圆,他暗暗吐了口长气,不敢再将视线往下移动,免得自己抑制不了沸腾的欲火。
很快拿了屏风上的浴巾将她包住,再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后,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再拿浴巾细心地替她擦拭湿漉漉的秀发。
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邢鹰嘲弄一笑,难以相信竟然有这么一天,他会伺候起女人,更没想过,一个赤果诱人的女人就躺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克制自己的。
难道对一个女人好,也会上瘾吗?
他沉沉地吸了口气,俯身轻轻在那微启的樱唇上印上一吻,凝睇她那张诱人的睡颜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左潆潆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吵醒的,好像是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拧眉侧过身,看见房里的烛火早已点上,然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困惑的起身,被子一落下……天啊,她竟是赤果的。
她急忙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先是一愣,接着才想起她原本泡在浴盆里,没想到睡意愈来愈浓,最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你醒了?”
邢鹰低沉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后响起,她错愕地转过身去,发现他竟端坐在另一边靠近她的贵妃椅上,慵懒舒适,一派悠闲。
她吓得急急将身子整个塞进被窝里,狠狠地瞪着他,“你看到什么?”
“你说呢?是我把你抱上床的,看光光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刚刚有人一起床又让我瞧见一次,应该是我的幸运吧。”他笑着起身走近她。
“你。”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又气又羞,见他在床沿坐下,想也没想的将身子更往里塞,“干什么?”
“你怕什么?我难得当君子,你不该赞美我一番?”
“你!下辈子再说吧。”一想到被他看光了身子,她真的很懊恼。
他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动作自然的模着她的额,“很好,没发烧了。”
她一愣,对上那张魅惑的俊容,他这一笑,脸上线条都变得柔和,俊美的脸庞及温柔的眼神都令她看直了眼,这个表情,曾是她最喜欢的……
“嘿,回神,虽然我知道女人看我总会看直了眼。”
“什、什么啦。”她尴尬的拨开他的手,别开脸,“请你出去,我得穿上衣服。”
“可以,但我顾了你一晚,总可以先讨个赏吧。”
话语一歇,他突然俯身,她急得从被子里伸出手要制止他,但他却一手扣住她的一双手腕,一手环住她的纤腰,薄唇强势的吻上她。
他狂野地掠夺她的甜美,吻得她气息混乱,只能无助地任他索取。
久久,久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长发披肩,嘴唇微颤红肿,双颊透红,一股勾人心魂的媚态难得乍现,迫得邢鹰还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要她的。
左潆潆自然识得他眼里的欲火,从前,他们也曾喘着气,翻云覆雨……
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担心他也看出她眼里的,蓦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下她更加尴尬了,脸也更红了,整个人完全从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邢鹰爽朗大笑,“我去叫人送吃的进来,你这一晚已经叫了够多次了。”
她困窘地看着他哈哈笑着走了出去,一待他将房门关上后,她立刻抱着肚子发出懊恼的申吟。
天啊,她知道她是被什么怪声音吵醒的了。
真的好糗。
“你好些了吗?我好担心你喔,那天你丈夫咻地飞过来抱住你时,我看到他脸色吓得都发青了,眼里是满满的关心,害怕跟……爱!对,那是一种让女人看了都会心动跟嫉妒的深情,好羡慕啊!”
左潆潆在邢鹰的紧迫盯人下,不得不休息几天,直到今天李恩上门好言拜托,邢鹰才勉为其难地“恩准”她来工作,结果她一来,叽叽喳喳的何瑶就过来了。
只是,原本想要纠正她那句“你的丈夫”,但她后面的话地令她怔住。
“你说的是真的吗……深情?”
何瑶用力点点头,“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看得出来,这里有一对专门搬运木材,年约四十多岁的夫妻,他们常常这样看着彼此,其他人都笑他们老夫老妻了,还在深情对望,那个丈夫的眼神就跟你丈夫看你的眼神一样。”
是吗?左潆潆真的被搞迷糊了。
邢鹰曾问过她藏着什么秘密,她却想问,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她有情又似无情,无情又似有情,她到底该怎么面对他呢?
但不管如何她都清楚,他们之间的缘份再过半个月,就要抵达尽头了……
甩开心中难以言喻的愁闷,她逼自己专心埋首于手上的工作。
在所有人的忙碌赶工下,半个月消逝得飞快,所幸地宫也几近完工了。
当然,李恩更加把握最后时间,将所有可以偷天换日的奇珍异宝,妥妥当当的安置在三大辆加了特殊夹层的马车里。
这天,他甚至邀了邢鹰来做一趟最后的巡礼,就是要仔细端详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左潆潆所刻的菩萨像前,这尊佛像微微府俯视,面容慈祥,体态丰满,肤质细腻,服饰姿态飘逸。
“可惜啊。”李恩不禁摇头叹息,“如此巧夺天工的神雕之手,还是一个美得令人动心的天仙丽人,终究也只能埋存于地下。”
邢鹰一听,眼神一凛,“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惊觉自己说错话的李恩一脸尴尬。
“请李兄切勿隐瞒,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指的天仙丽人是我的女人。”
“这个……”他想了一下,虽然为难,但还是说了,“好吧,反正你最后也会知道的,虽然那个时候,你早已跟杜明,黎掌柜载着满满的珍宝离开了。”
邢鹰蹙紧眉,心中不不详的预感。
接着,李恩将历来参与建造皇陵的人最后都会陪葬一事道出,尤其是几个重要工匠,因为皇族的人不容许他们再有机会建造一座一模一样,甚至更富丽堂皇的地下建筑,也不允许他们有机会透露出地下皇宫的地道出口,墓道方位及墓室走向,因此,这几个重要工匠届时将会被迷昏,躺入预先准备好的空棺内殉葬。
而左潆潆替代了左谦,所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好了。
“这是皇室历来的规矩,希望邢兄能谅解。”李恩同情地看着他说。“不过女人嘛,天下间多的是,相信邢兄日后定能找到比左潆潆更美的女人。”
邢鹰在心中暗咒,这些汉人皇帝总以仁君自称,口口声声说什么仁政爱民,其实还不是将百姓视为草芥,任意决定其生死。
“我明白。这个陵寝工程整整耗费了六年多才告竣,规模浩大而严谨,皇室那边会有这样的善后举动,我能理解。”他表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已是怒气翻涌。
他的识大体让李恩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下来,“没错,没错,人都是这样,总希望自己拥有的是唯一。”
再跟他闲聊几句后,邢鹰便借故告辞,随即回到别院,前往左潆潆的房间,将他刚得知的消息告诉她。
“所以,你这一两天就给我装病,我会立即安排我的人把你安全带走。”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计策。
“不必了。”左潆潆平静的说。
“你说什么?”他这才注意到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神情冷静而坚定。
“我怎么能走?这一走,难保李恩不会再差人去把我爹给押回来……”
他不耐地打断她,“他患有眼疾,何况,这里还有一大堆工匠。”
她摇头,“但是被封为大唐第一工匠的人只有我爹啊,他站在最顶端,目标最明显,他为皇家奉献了大半辈子,却连拨出一点时间给自己,妻子,女儿都没有,就连他的命也早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再求你安排他走?”
“所以,”他黑眸蓦地一眯,“一开始你就知道陪葬的事?”
“是。”
他简直难以置信,“也就是说,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代替你爹死?”
她点头承认,“我娘千盼万盼要爹回去,不是不想让爹做事,而是我们很早就听到有一名跟爹师出同门的杜伯伯,在完成另一座陵寝的修建后,就与所有参与的工匠奴仆一起殉葬了……”她哽咽,“这个消息是被封锁的,杜伯母苦等不到丈夫回来,后来费了好大心血才探听到的,所以她不顾危险,特别捎信警告我们,我跟娘才会着急的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托人送来咸阳,但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先前爹才告诉她,那些家书早早就被烧毁,没有一封到得了任何人手上。
“总之,我已有心理准备……”她抹去泪水,即使心中仍放不开爹跟儿子,但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因为怕死,而让爹再被捉回。
“意思是,就算要陪葬,你也愿意?”
“我是,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这该死的女人。”邢鹰再也忍无可忍的咆哮,“说什么你完成这里的工作后便任我处置,全是诳我的?”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下颚肌肉抽动。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是,如果你不甘心,你也可以现在就处置我。”
他咬牙,“因为你知道来日不多,就算这身子被糟蹋,也很快就要投胎了,是吗?”他简直快气炸,气疯了。
“随你怎么想,但我希望这辈子能把你我之间的账全算清,下辈子别再相见了……”她爱他爱得太辛苦,算她上辈子欠他的吧,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神情阴郁,“我这么讨你的厌?”
不,是她自己不争气,是她仍爱着他,爱到肝肠寸断,伤痕累累,爱到好累好累了仍然无法自拔,这样的感情,她不希望在下一辈子还得煎熬一次啊……
“你为何如此愤怒?你说过你有很多女人,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吗?”
是啊,她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要死也是她的事,他何必如此在乎,何必如此生气?
这个女人是很美,美得很有个性,而他一向冷峻,对女人无心无情,可面对她时却总是被她轻易挑动喜怒情绪,莫非……
不对,没有女人能占领他的心。了不起只是因为她对了他的脾胃,却又不自量力的妄想跟他抵抗,所以,他只是想征服她而已,如此而已。
但为何这样的想法会让他感到烦闷?邢鹰痛恨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于是猝然转身离去。
左潆潆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愤然的背影,紧紧咬住唇,不让哭声逸出。
就让他们的缘份到此结束吧……
无论邢鹰再怎么生气,仍然无法任由左潆潆这么陪葬,她身上还有他尚未探索的秘密,他的记忆仍得依赖她来找寻,还有,他尚未征服她,更甭提他跟她之间的交易……他这个买方已经办好事了,她还没有用她的身体来付债呢。
念头一旦确立,他立即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恩的贪婪是他可以利用的,于是他先派吕杰去办点事,两天后,就从杜家开的一家古玩店搜到不少好东西,绝对是李恩会看中意的好货。
这天,李恩刚好也有事要找他谈,便派人请他到自家府中。
“该装的东西都差不多了,皇室的送葬队伍也将在三、四天后到达,我想你跟杜明,黎掌柜最晚后天就该走了。”
李恩住的地方比他住的别院更为奢华,皇室的气派在这里一览无遗,金碧辉煌的院门,雕梁画栋的厅堂,还有古董字画堆砌出的俗气豪奢,就如这屋子的主人一样。
李恩望着眉宇间透出英武之气的邢鹰,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那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尊贵与霸气更加明显了。
“我想请教李兄,拥有鬼斧神工的雕匠就此埋葬地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邢鹰这一说,他便明白了,他摇摇头,官腔官调的道:“没法子,你知道皇家人总是要人伺候的,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交代让这些工匠跟着走,若是死去的人有任何需要,还能叫他们做嘛。”
简直荒谬透顶,邢鹰怒火中烧,但为了计划,只能将火掩饰在冷峻的面具下。
“再说这两日随葬品已一一送进来,也放到各个坑去,接着就是闭椁覆土,然后,所有参与墓穴建造的工匠工兵都将被埋在幽深的地底下,这里的秘密也会同时被埋葬。”当然包括他偷天换日带走殉葬品的事。
邢鹰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冷笑一声,“李兄说的我都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会被埋入地底,最后成为一副白骨,那么谁又认得出谁是谁呢?”
说罢,朝吕杰微微一点头,吕杰立即走上前,将手中的檀木黑盒放到桌上。
黑盒一打开,李恩的眼睛瞬间一亮,因为里面有十颗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颗颗璀亮玉润,细腻无瑕,一颗就价值连城,更甭提竟然有十颗。
“把我要的人带来给我后,另有比这个更贵重的后谢要送给李兄。”
“还有比这个更贵重的?”李恩一听,连贪婪的嘴脸都不想掩饰了。
“套一句你曾告知潆潆的话,时间很紧迫了。”邢鹰好心的提醒。
只要计划完成,他绝对会把那该死的女人带回突厥好好教,让她明白,在他没有点头前,她绝对不能擅自决定她的命运。
夜已深,左潆潆却辗转难眠。
她想到今天在地宫时,何瑶笑眯眯告诉她的话——
“我们每个人都领了好大一笔钱哦,等后天皇后的棺木放进皇陵,所有仪式结束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明知道他们会全死得不明不白,她却开不了口……
突然,房门被打开来,她急忙坐起身,没想到进来的竟是那天大吵过后,就再也没理过她的男人。
邢鹰绷着一张俊脸走到她面前,“仔细听清楚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并牢牢记在你的脑海里,听到没有!”
她不解,但听见他一字一句说出要帮助她死里逃生的计划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这样不妥……”她连连摇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左潆潆,在我的认知里,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现在有活命的机会,你还不懂得把握?你不要你的爹了吗?”他气呼呼的,脸色铁青。
“我当然要。”除了爹,她还有翔儿,“可是就算我活下来,能回去找我爹吗?我会连累到他们的。”
“你的人生已经在我将你爹送回家后也送给我了,所以不会有什么连累的问题。”她会跟着他,而他会保护她。
左潆潆苦笑,她明白,可是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她已经很累了,如果能回到翔儿跟爹的身边,她人生还有意义,然而,若是跟着一个她爱,但他却翻脸不认人,对他们曾经共有的过去一点都不在意,仿佛忘了一切的男人……这样的爱太悲哀,太凄凉了,这其中的心酸跟煎熬,她已经尝得太多,不想再尝了……
邢鹰粗鲁的捏住她的下颚,“我警告你,你还欠我太多太多,我们之间也尚未结束,所以,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如果……”
“如果怎样?”左潆潆傲然的看着他,对一个早已准备面对死亡的人来说,一切早已无所谓。
“如果你任由自己留在地宫,我会不惜一切,就算要炸掉它才能找到你,我也会去做。”他咬牙,一字一句威胁。
她惊愕的瞪着那双发狠的黑眸,拼命摇头,“不,你不会。”
“我会。”
“你……”
“如果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反倒让事情难以收拾,我早就带着你闯出这里,而不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你这个反骨女子会不会在重要时刻违背我的意思,执意殉葬。”他抿紧薄唇,瞪着这名明明在他眼前,他却始终抓不到真实感的女人。
可恶,他太晚得知殉葬的事,偏偏咸阳陵园的四周戒备森严,驻守士兵原就达到数千,在皇后的送葬队伍抵达之前,又已进驻数千名骑兵及侍卫,他的黑衣侍卫就算有近二十名守在附近森林,能急召过来,也是势单力薄,他无法涉险。
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紧紧,紧紧的,他喃喃低语,“别让我失望,潆潆……”
两天后,护送皇后棺椁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光是护驾人员就达数千人,然而明明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却是寂静无比,肃穆凝结的气氛笼罩全场,让人连想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在场有不少人明白,就在整个入殓封棺仪式进行时,也有近万人正在吃加上过量睡药的食物,并即将被移到另一个大坑掩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死去,没有半点痛苦。
但李恩丝毫不在乎这件事,这两天他到手的财富已难以计算,先甭提杜明,黎掌柜所载运出的好货,还有十颗夜明珠,等会儿的后谢更令他期待……
他手里拿着香祭拜,眼眸却不时瞄向另一个地道出口的随身侍卫。
办事怎么这么慢?邢鹰还在等他的好消息呢。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那名侍卫悄悄点了头,他欣喜的急忙将手上的香交给另一名高官,“待会儿仪式一完,我的人自会接手后面的事,你就可以带队回京复命,一切圆满。”
“是。”
李恩离开祭祀台,走到另一名侍卫站立的马车旁,很快坐上车,看着安静被放置在他脚边的黑色大袋子,笑逐颜开,“还不快走。”
“是——”
马车立即奔驰起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三里外的别院,侍卫将那只大黑袋扛在肩上,在李恩的指示下快步进房,将大黑袋放到床上。
命侍卫退下后,他将房门给关上,转头就看到房内的邢鹰已迫不及待的上前打开黑色袋子,但站在他身后的吕杰怎么了,为何脸色大变?
浓眉一皱,他好奇的走上前一看,脸色却也顿时铁青,“怎么不是左姑娘?这不可能会弄错的。”
邢鹰脸色凝重,黑袋里的女人他认得,是最近常常围绕在左潆潆身边的何瑶。
他冷眼看向吕杰,“把她给我弄醒。”
“是。”吕杰很快的去而复返,拿了一桶水直接泼向床上的何瑶。
何瑶又咳又呛的醒了过来,一见到邢鹰,她就脸色苍白,簌簌发抖,愧疚的低下头。
“到底怎么回事?潆潆人呢?为什么会是你?”他咬牙怒吼。
她吓得泪如雨下,语无伦次的结巴说:“我……我……是……昨……天……潆潆来告诉我……”
潆潆告诉她,他们全部的人都会被活埋,现在有一个活命的机会,但她必须照她说的来做,她必须在昨晚就躲到地宫去,一直躲到今天早上,李恩会以感谢几个重要的工匠为借口,到地宫让他们再看一眼自己苦心雕刻的作品,并赐酒一杯,然后潆潆会假装喝下酒。
接着,几名工匠就会被放到一个个的空棺里,届时会有人把潆潆从空棺里偷偷放进一个黑色大袋,并放置在菩萨像后方,而她要做的就是把潆潆再抱回空棺处,然后自己进到黑色大袋里,吞下潆潆交给她的睡药,因为潆潆说怕她会不自觉的发出声音,所以……
砰的一声,邢鹰握拳一挝,竟然一拳将木雕的床打破一个大洞来。
何瑶吓得涕泗纵横,抽抽噎噎的哭道:“我不想跟她交换的……可是潆潆说她的人生已经够了……死了也许魂魄还可以飞去看她想见的人,可活着,恐怕就没有机会……”
“这该死的是什么鬼话。这个女人难道不明白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做事,有机会到得了别的地方?”
可恶,她不准死,他一定要亲自扭断她那漂亮的脖子。
邢鹰脸色凶狠的一把揪住李恩,“带我下地宫,不然我炸了它。”
“什、什么?”李恩顿时傻了。
“可是……潆潆要我跟你说,她……不要,不要你去救她……”何瑶还在低低的哭着。
“是啊,怎么救?为了防止盗墓,陵区四周有精锐的侍卫守护,地宫还设有暗箭,毒气,迷宫,而她所待之处会塞石填沙,你何必为一个死人,还是个女人涉险?”李恩回神,急急的说了一大串话。
“潆潆说……她不希望你为了救她而死……”何瑶觉得她应该替左潆潆把话说得更清楚。
这个该死的女人既然要死了,还关心他做啥?邢鹰仍紧扣住李恩,“把地宫的位置给我说清楚,还有她所在的位置。”
李恩被他的疯狂吓得完全没了气势,也不敢叫人,只能吞咽一口口水,不安的回答,“可是来不及了……”
“你给我闭嘴,快说。”邢鹰怒吼,再看向吕杰,“发信号,把人全召集过来。”
“是。”吕杰立即退出房间,以狼烟通知驻守在附近山林的黑衣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房间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李恩还在结巴地劝邢鹰三思。
可他的回应是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怒瞪着他,“我要是你,绝不会浪费这些时间。”
“好好好……”李恩只好全身颤抖的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地下陵墓在墓室南北都有一条墓道,里面还分主室,前室,后室,王室有极大的木椁,里面有木棺及重要的殉葬品,椁内有陪葬人棺,那些工匠应该就定躺在那里。
“不够,给我更详细的地图,不然,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先前李恩都是一殿一殿带着他参观,他现在思绪混乱,根本无法组合。
“地图早已毁了啊……”
“那简单,你就跟着走吧。”邢鹰已经听到外面传过来杂沓的马蹄声,迅速决定。
李恩简直快吓死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在姐姐的金口下,一路爬升到这个好位置,人人都对他鞠躬哈腰,哪曾碰过这么可怕的事?
但他别无选择,跟着被邢鹰拽出去。
在看到自己的多名侍卫早已一命呜呼,又看到二十几个充满肃杀之气的黑衣骑士时,他竟吓得哭了出来。
但邢鹰可没时间让他丢人现眼的哭,直接将腿软的他拽到马上,“要活命就好好表现,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地宫开始塞石填沙了吗?
棺木外似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左潆潆感觉到她所在的棺木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石棺的间隙开始有细沙渗了进来,她渐渐感到害怕,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就这么走了吗……她眼眶一红,泪水盈聚,突然好想再见邢鹰一面。
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她让他失望了,可是,他一定不明白她爱他爱得有多痛,多累。
六年多的等待,无止境的思念,日夜烙印在心坎里的身影,到最后只剩下痛,没有尽头的痛,即使痛到想忘情,然而对他的情爱早已融入骨血,根本无法遗忘,所以她只能用这样自私的方式求得解月兑。
至少,爹可以好好的陪陪娘了,即使是一柸黄土,娘也一定很开心的。
还有翔儿,她可怜的孩子,她无法陪他长大了,但她相信爹一定会好好教养他,他的义父义母那么疼他,也会帮忙照顾他的……
至于那个男人……
“邢鹰……”她泪如雨下的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永别了,她真的好爱他,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辈子不曾遇上他……
愈来愈多的沙渗进来,她喘着气,呼吸也愈来愈困难,沙,好多的沙流泄而入,进入她的耳,她的口,她的鼻……
无法呼吸的痛令她的五脏六腑像被挤压,又像快被撕裂,她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意识愈来愈模糊。
但渐渐的,她不再感觉到痛,身子也不抖了,细细的沙尘似乎已淹没了她的脸。
最后,她的世界终于被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