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朱贝儿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居然被几只小小的不速之客给吓得跳上跳下、抱头鼠窜,更甭提那张绝色丽颜上早哭出淅沥哗啦的一条条泪痕。
“走开啦!本公主命令你们滚出去,听到没有?!”
她一边跑一边拭着泪水,然后狠狠的瞪着那些小青蛙、小飞蛾、小蜘蛛……
只见青蛙“咚咚咚”的连跳三步,她便尖叫的跳上了床,拿着被子紧紧包住自己,抽抽噎噎的哭着。
这什么鬼山寨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她从没尖叫过,可这一晚,可能将她这几年来的尖叫声一次用尽了,却居然没有人过来关心她一下,尤其那个贼丈夫。
她低头拭泪,一手放在床缘,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到她的手。
她眨眨泪眼一看,竟看到那只丑到不行的青蛙早跳上了床,跳到她的手边后,又在床上跳来跳去的。
“啊……啊……啊!”
一连几声惊声尖叫后,她抱着棉被滚下了床,一路滚到一双大鞋前才停了下来,她抬起泪汪汪的眼往上看,竟然就是她在心中埋怨到不行的唐绍祖!
他蹲了下来,脸上有着可恶的笑容,“听说将包着棉被的嫔妃送到皇上寝宫时,就是这样滚到皇上脚边的,看来,娘子也学到了这一招。”
“胡扯!”她挣扎的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她心中的慌乱竟缓和了好几分,胆子也大了,“你给我睡这什么鬼地方?叫我怎么睡?”
他突地回头看了一眼,她不解的也跟着看了看,但门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倒是一个躲在黑暗中的人吓了一大跳。难道他被发现了?
唐绍祖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往半开的窗户走过去,“你这儿有光,所以这些虫子都是被这儿的温暖跟光线引过来的,但它们不会伤人。”
语毕,他倒是挺温柔的将那些把她吓到魂飞魄散的小虫子抓的、赶的将它们请出去后,再看了看那扇即使关上了仍有空隙的门,尤其下方那一处空隙,应该就是小青蛙跳进来的地方!!
他耸了个肩,双手环胸的看着她,“这些小东西,日后你会常常看到的,一回生二回熟,看久了,你就见怪不怪,不会害怕了。”
她脸色更为发青,这意思是他根本没法子杜绝它们的到访?!“我不要睡这里。”
他勾起嘴角一笑,“那很好,跟我睡,我保护你。”
“不要,那我宁愿跟曹琳睡。”
“抱歉,人家今天也是洞房夜,你去跟人家挤什么?!”
她愣了愣,“她今晚成亲?可是怎么看不出来,并没有什么成亲大典——”
“那是有钱人才有的玩意,”他眉开眼笑的说:“事实上,今晚总共有十一对男女成了祸福与共的夫妻,很快的,这里就会有更多的孩儿了。”
“十一?”她想了想,“可我以为她们是从花街柳巷来的。”
“她们的确来自青楼,但却是被一些黑心肝的人掳去当妓女的,我替她们赎了身,表明了愿意上山寨过着简单朴实生活的就跟着我上山,不愿意的,我就给她们些盘缠让她们离去。”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被迫的?”
“因为这项救赎义行已经持续多年了,我们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可以确定。”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山寨里都没有年轻的女人?只有曹琳——”
“少主都没女人了,其他人当然不敢有!”
真的假的?可是明明有小孩子啊。她半信半疑。
“我带你去洗澡,你去准备衣服。”他边说边往外走。
她皱眉,“可是我要在房间洗。”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这儿不是皇宫。”
“那我也不要你陪,光住的地方都这么简陋,洗澡的地方不外是以天为顶的河还是湖了。”
“你不要我陪?”他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后,长叹一声,“那好吧,我派其他人陪你去。”
她有些惊讶。他这一次怎么这么听话?她很讶异,但还是乖乖的去拿了换洗的衣裳。
不一会儿,唐绍祖也回来了,但跟在他身后的竟是——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惊慌的看向那些人,但瞪向唐绍祖的眼神却在冒火!
这些人她完全不认识,而且全是男人,个个虎背熊腰,还长得一张恶人睑,她恨恨的看着一派泰然的贼男人,一字一句的说:“你这儿没女人吗?”
“当然有,不过,年轻的就是曹琳还有那几个刚来的姑娘,但现在,她们得替丈夫暖床,哪有时间陪你洗澡?”一见她粉脸通红,他相信她懂了,“若说到老的,她们体力不好,早早就上床了。”
“那我不洗了。”她嗫嚅的摇头。
唐绍祖给手下们一个眼神,那些老早就知道只是配合少主出来晃晃就可以回到温暖被窝的大汉立即领命退下。
唐绍祖看着头低低的美人,状似认真的提醒,“你没洗澡,明天这儿最大的八卦就是少主夫人不爱洗澡,而且,上上下下的人都会捏着鼻子跟你说话。”
她抬头看他,面露不安,“我很臭?”
他装模作样的用力点点头,“够臭了,你几天没洗了?上镳车这几天你有洗吗?”
天啊,难不成她已习惯身上的臭味,不然怎么毫无所觉?“好,我去洗。”这太可怕了!
他一手拿着火把带着她出了房间便往后山走,不意外的,这里根本没什么澡堂,而是一处由浓密的林木环绕的天然温泉,水面倒映着满天星斗,看来真的美极了。
“你放心的洗吧,这池水相当干净,而且是我专用的,不过,日后就是我们两人专用的了。”
他低沉的嗓音一起,她这才从这夜色美景中回过神来,不过,神情却立即一变,“你不会想一起洗吧?”
“要看心情。”他边说边把火把插在山泉旁的铁架上。
“什么?”
“以现在来说,我也感到有些累了,一起洗就是个好主意。”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山泉走。
她又气又羞的甩掉他,“你想都别想!”
“那你就先等等。”
一见他毫不避讳的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她急急背过身,不一会就听到他步入水中的声音。
这个人真是粗蛮无礼!讨厌鬼!
“呼!很舒服,要不要进来?”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你快一点,我有点冷了。”夜风呼呼的吹,真的有些冷意。
“那就进来,水是温的。”
“我不要,你快一点!”
她又等了好一会,接着,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又过了一阵子,他好听的嗓音突地在她耳畔响起,“你去吧。”
她浑身颤了一下,看着已走到她身前的男人,在月光下,只披着长衫的他,多了一抹魅惑人心的致命吸引力,挺拔的身影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她居然有些看痴了。
唉,若不是有观众,她以这种着迷的眼神凝睇着他,他肯定要一亲芳泽了!
“去洗吧,我到那棵树后去守着你,距离有点远又不会太远,可以吧?”
闻声,她才回了魂,脸红心跳的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棵茂密的大树,看看距离是刚刚好,她只要背对着他洗,便万无一失。
她点点头,看着他一路退到那棵树旁,将身子靠在树干,茂盛的林叶形成一道阴影,刚好将他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这让她看不到他,又感到不安起来。
“你在吗?”她试探的问。
他悠闲的声音懒懒的传来,“在,还是要我再靠近你一点?”
“呃……不用了。”
她怎么变得这么瞻小?但她不得不承认,虽然有火把、有星光、有月亮,但四周是一片静寂,许多地方看来仍是黑幽幽的,很恐怖啊!
现在她只想速战速决,小心背对唐绍祖后,朱贝儿很快的月兑去身上衣物,踏进这一池天然温泉,顿时讶异的眨眨眼。好舒服啊,而且还滑溜溜的……
她忍不住笑开了嘴,再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唐绍祖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相信她应该是很舒服的。
“看到我对公主有多么‘和蔼可亲’后,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果然!还是没瞒过他!“放心?不,当初找你这个贼保镳保护皇妹的安全时,我就有心理准备,你极有可能‘监守自盗’,”隐身在另一棵树影下的人长长叹息一声,“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土匪头子对我这么狠,一次就让我‘人财两失’。”
听见那熟悉的嗓音,唐缙祖微微一笑,“你的‘财’全进了你治国欠佳的那些贫乏老百姓口袋里,至于你的‘人’,还在前方泡澡没有消失呢!”
来人一笑,“我还是说不过你,跟武功一样,就是输你一截。”
“你够强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以为你很放心我这个保镳。”
“我原本是很放心的,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用那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带走皇妹——”朱皓熙从黑暗处微微露了脸,一张俊逸沉稳的脸上有着好深好深的无奈,“我几乎不知、不!是无法反应!”
“怎么会?你戏演得挺好的,尤其是假装被我点了穴而无法动弹的木头人,更是高竿。”
“当下我也只能那么反应,只是,我得问你一句,”他瞥了与他们相距有一段距离的妹妹,“你对皇妹是真心的?”
“若不是真心,你认为你的五千万两就请得起我这个贼保镳?”
闻言,他是松了口气,却又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你对她动了真心?”
唐绍祖微微一笑,“从你找到我,告知我的身世,带我回皇宫的那一晚,你要我决定是要继续当贼帮头子,还是想坐回原本就属于我爹的位置,当然,这个位置,你是无条件的归还。”
“那一天?!”朱皓熙很难相信,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惊讶的看着他,“那是五年前的事,当时皇妹才十岁——”
“没错,我只能说被她粉雕细琢的美丽给偷了心,被那样浑然天成的月兑俗之美给震撼住了,”他耸了个肩,又自我调侃,“你知道我有多肤浅的,不是?”
此话当然是反话,他若肤浅,两人就不可能成了见不得光的莫逆之交。
“当时,我就决定,她这个宝物我要了,她远比你的龙位还要吸引我,而且,她也只能属于我!”
朱皓熙直勾勾的睇视着信心满满的好友,“原来,我以为你一年都会模黑入宫看我几回竟是我自作多情,你看的人根本不是我!”
这一点,唐绍祖倒是大方承认,“看她一年年出落得更标致,忍不住就想去看她,当然,”他脸色一变,眼神一冷,“还有杀我父母的仇人,若不是你阻止,我早挖了他眼睛!”
“不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
“别提那事,”朱皓熙又看看不远处的皇妹,“我猜你也知皇妹她喜欢上惟礼,所以才会要我——”他突然轻笑。
提到秦惟礼,唐绍祖一张俊脸难得的浮现尴尬红潮。
那家伙是个才貌兼具的谦谦君子,武功一流,当年他一发现朱贝儿对他动了情,立即夜探皇宫,向朱皓熙建议由他取代因私吞赈灾库银而入狱的江南知府去治理江南,而皇上也真的把他调到江南去。
秦惟礼一走,他记得朱贝儿还伤心了好一段日子,不过那到江南的家伙清廉爱民,是个难得的好官,跟皇上也一直维持着超乎君臣的友好关系,三人都曾碰面小聚。
朱皓熙见他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为自己抗辩,也不嘲弄他了,“皇妹能适应这里吗?”
他点头,“我对她有信心,当然,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说到这儿,一双深邃黑眸浮上一抹温柔,看着不远处的美人,他笑得满足,“谁叫她那么倒楣被我爱上了,但她也有缺点啊,所以,也是我自找的,得先忍一忍她的公主脾气!”
“皇妹个性是刁了点、倔强了点,但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但就算她的个性跟外表差了十万八干里,我也会将她磨成我要的样子,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只有她有资格生我的孩子。”
朱皓熙立刻倒抽了口凉气,“你碰了她?”
他开玩笑的瞪他一眼,“若真要了她,这会儿你的眼睛看到的应该不只如此。”
这才松了口气,也是。
“朱齐鸿父子有什么行动吗?”唐绍祖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把皇妹带走,他们章法大乱,短时间可能得伤脑筋如何来应付我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只要将密室里的龙椅搜出来,他的反叛之心——”
“因为太皇太后,她老了,身体弱,承受不了这些的。”
唐缙祖撇撇嘴,并不认同。
“我知道你想杀了朱齐鸿,我跟你也有一样的深仇大恨,偏偏宫廷的权力斗争是千年不变的贪婪戏码,而这戏里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与委曲求全,”他一脸沉重的摇摇头,不想再谈论此话题,“看过皇妹,我也放心了,我走了。”
“等等!”他立即喊住好友,“少了贝儿这颗棋子,他不会拐弯抹角的应付你了,你不要太仁慈!”
他苦笑,“我跟皇叔斗了那么多年,有事早就有事了。”
“但他的招数也愈来愈狠,要不,你为何要我故曝行踪,一连多夜的当起宫中刺客,让他们在风声鹤唳下,反而不敢有所动作?!”
“我一定会小心的,皇妹已经起身,我要回宫去了,”他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的叮咛,“别说我迂腐,我仍希望皇妹是以清白之身穿上凤冠霞帔,以十六人大轿明媒正娶的扛到你家。”
“我明白,我会发乎情、止于礼,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碰她。”
“谢谢!”
两人眼神交流,还有好多的话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相视一笑后,朱皓熙身形一闪,飞逝无踪。
此时,朱贝儿已穿着整齐的往唐绍祖这儿走过来,他微笑的看着神清气爽的她,“舒服吧?”
她睡眼惺忪的点点头。
“回去睡吧,你应该累了。”
她点头,因为她好想打呵欠,尤其在泡了澡后,眼皮更是愈来愈重。
所以一回房后,她几乎是碰到床就睡着,压根没理会——不,该说完全不在乎唐绍祖仍杵在她床前。潜意识里,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的……
“居然像只小猪一样呼呼大睡,你是公主呢。”
他宠溺的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却乐见这样的转变。她正在习惯他的存在,也在适应他们的“家”,再来,他得磨磨她的娇贵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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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此……”
“此……此……”
春日阳光下,霄汉寨里的老老小小,全围在这以木头建起的朴拙亭台上,最前面还有几个小娃儿坐在板凳上,瞪大了眼看着全山寨里最美丽的大姊姊念口号,可是她的舌头好像打结了,怎么也念不出来,最后他们实在忍不住的出声提醒,“路,是此路啊!”
朱贝儿觉得又糗又气,但眼前这一个个娃儿都长得好可爱,而且看来就是很努力的要帮她,害得她又不好意思凶他们,不过,有个人——
她恨恨的瞪着坐在她对面,像在教书的唐绍祖。他干么要她念这个?!
“快啊,不是要大伙儿都叫你公主?”唐绍祖指指他放在圆桌上的那一长条纸,不忘故意加强“公主”二字,二个公主若是一个资质驽钝的蠢才,连句口号都学不来,不让人看笑话,成了‘公猪’了?!”
话语一歇,几个小娃儿都笑得东倒西歪,大人们也笑开了嘴。
她咬咬牙,恨不得将唐绍祖这个笑得嘴巴最开的男人给拆吃入月复!
“快,让大家知道你是识字的。”他又出言调侃。
真是够了!她怒瞪他,却不得不念,“此路是我开,可以了吧!”
“太慢,也没完整,谁理你!你不是真的不识字吧?”他突地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眼见其他人也学着他瞪大了眼睛质疑,她真的快被气疯了!
于是她握紧了粉拳,大声怒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不错,有潜力嘛!”他莞尔一笑,用力的拍拍手,其他人也跟着用力拍。
天啊,她是不是昏过去比较好?!她是公主,居然——
“不过,咬牙切齿是不够的,要有魄力,所以,音量加大,也要有狠劲。”唐绍祖给了康凯一个眼神,他立即明白的上前示范。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明明是个斯文人,但一说起这几句口号来,一双黑眸顿时变得阴冷,口吻又铿锵有力,表情更是很具威胁感,真的很吓人。
朱贝儿不由得看傻了眼,康凯却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笑开了嘴,那些阴冷瞬间不见。“好厉害。”她喃喃低语。
“你再试一次。”唐绍祖拍拍她的手,要她回神。
她一脸抗拒的摇头。她不可能、也不要那样子,但他硬要她试,一大群人也跟着起哄,气得她火冒三丈的看着硬逼她说的男人,“你少整我了行不行?要我一个公主去当贼,像话吗?”
“出嫁从夫,你的‘黄兄’没教你?!还是要我休了你,让你回‘黄家’去?”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可他也知道她根本没脸回去!
“好,我念!”
她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叽哩呱啦的一口气念完,但贼少主还不满意,要她一念再念,念到她嗓子都哑了,他还是不放过她,一下子要她大声点、一下子要她狠一点,一下子又嫌她念得不顺,尽管她已气到眼眶泛泪、喉头泛疼,他还是要她继续念。
围观的众人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他们从不知唐绍祖会这么严厉,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美若天仙的妻子。
“少主,其实也不一定要她跟着去。”有人不忍心的说了。
“是啊,少主,这种话由我来说就好了,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要念到像我这般,太强人所难了。”康凯也不忍。
他眼神一冷,“这儿是什么地方,她以后要喝要吃,就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他很坚持。
“可是——”曹琳也不忍心,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王震及父亲,两人却同时摇头,他们太了解少主,也相信他这么做有他的用意。
朱贝儿抿紧了红唇,看着面色严峻的唐缙祖,“我知道了,我会练习,绝不会依赖任何人,也绝不让你说我吃闲饭。”一双倔强的璀亮星眸熠熠发光,却是被一簇簇怒火所点燃的。
“很好!”
两人的目光对峙,众人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