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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线光 第三章

作者 : 亦舒

她又一次搁下电话。

李和忙着做总指挥,显出他办事能力,几件事一起做,还要兼顾广田那弱小的自尊心,可是一丝不乱。

两个上午已经搬妥一个家。

绵绵最高兴,在新居跑来跑去,举高小小双臂,说:“大”,又用两只手指头碰一起形容:“小”,都是新学的字眼。

广田抱着女儿。在露台上看工人把一盘盘植物搬来放好,更添两张非常舒适的藤椅子。

布置仍然十分简单朴素,只不过拥有更大空间,还有宁静得多。

那天傍晚,广田意外地看到了─弯新月。

她感慨得说不出话来,世上最好的东西象清风明月,根本应该人人享受得到,可是广田已有多年未见,从以前的窗口看出去,只有他人的客厅一角与一闪一闪的电视荧光幕。

转头一看,李和在新置的长沙发上盹着了。

这个英伟的年轻人初来时公事公办,此刻已对她们母女发生感情。

早上,广田听见绵绵叫他“爸爸”,他立刻抱起她,把她举得天花板那样高,同她说:“我是你叔叔,将来你在大学读什么系,同哪个男孩约会,全部要问过我。”

广田无法不觉得心酸。

一连好几个晚上,他们整理原稿到天亮。

文枢来帮忙,仍然把文稿摊了一地,“地方永远越大越好,”大家都笑了。

最高兴是阿顺,厨房也向海,且足有两百平方尺,他们都可以在厨房吃早餐。

许方宇说.“这才像个样子。”

这时李和在沙发上转一个身,咚一声跌落在地……

广田过去,看着他微笑,“可有做好梦?”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有,她毕竟仍然爱我。”声音缠绵无奈。

“李和,你在律师行做什么职位?”

“我是见习律师,跟着许姐学工夫已有两年,她让我办此小案子,这次来你这里工作,说明为期六个月,因我们算准,半年之内,你必然大红大紫。”

广田笑出来,“除非你们会变魔术。”

“商业都会中多的是幻术,点铁成金。”

广田佯装生气,“我是生铁?终于讲了老实话。”

阿顺端出炖鸡蛋做点心。

“哗,这样吃真会胖。”广田模模面孔。

她面孔已经圆了,皮肤也变得细滑,吃得好,心情宽松,又有精神寄托,两个星期下来,头发都开始乌亮。

下午,她拨电话给广泰,同志她们搬家事宜。

“广泰,我搬了家。”

“搬到何处?”广泰十分好奇。

“宁静路三号。”

“什么?”那种你也配住的口气叫广田不悦。

“宁静路三号。一半做写字楼,一半做住宅。”

“你一个人住?”广泰问得很突兀。

“是,我打算专心写作。”

“你肯定是南区的宁静路,那一带都是半独立洋房。”

“是,由出版社替我租下来。”

“你不是搬进另一男人家中?”

广田微笑,“欢迎参观。”

广泰像是听见金星来客降落地球一样,“你,你不是欠租三月,遭人迫迁吗?”

“那已经过去了,”广田故意陈腔滥调,“路是人走出来的,社会终于肯欣赏努力诚恳的人,你也一样。”

对方沉默半晌。

广田说声再见,挂上电话。

李和全听见了,看着她摇摇头。

广田抗议,“什么?”

李和答:“真无聊,怎可炫耀,你努力是因为你喜欢努力,你写作是因为你喜欢写作,不是因为要做给别人看。切戒幼稚。”

广田忽然惭愧,“我原先只想与她保持联络。可是她那口气真叫我受不了。”

李和说:“太奇怪,你是一个那么苦干兼有才华的写作人,你的亲人却毫不认同,难道先知在本家真的一点也不吃香?”

广田说:“我以后都不再会与他们计较。”

“不过,你有心情计较琐事,可见情绪大好,我替你高兴。”

“李和,你真是个明白人。”

“我爱的人却觉得我不了解她。”

“李和,你失恋?”

“已有三年。”

“还没有过去?”

“再等三十年吧,要不五十年,一定会痊愈。”

“她为什么离去?”

“我没有钱。”

“多荒谬。”

“不,她是对的,现在她家有七名佣人司机供她使用,珠宝都购自哈利云斯顿。”

“她长得美?”

“一百尺以外都会看到她那双闪烁会说话的大眼睛。”

“李和,你比我更适合写小说。”

李和回过头来,“喂,没有时间闲谈,快赶工。”

第二天,那段启事又出现了。

“你可有与我相同的奇遇?我渴望与你一谈,为什么会有恩人无故救你我于水深火热?”

这时门铃一响,阿顺去开门,半晌汇报说.“王小姐,外头有一位周太太,说是你的表姐。”

可不就是广泰,她亲自踩上门来看个究竟。

一进门,只见一室光亮。大露台外的蓝天白云直映进室内,广泰讶异地睁大了眼。

早几日这广田还住在狗窝里,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广田已决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大方客气地招呼广泰。

“可以楼上楼下都参观一番吗?”

这时保母带绵绵上学。广泰看到孩子校服徽章上有国晶二字,她忍不住叫:“国晶?我家绣绣考了三次还考不上。”

司机同阿顺等保母一起出去。

“你有三个工人?两母女用三个人帮忙?”

广田也很内疚,的确太奢靡了,可是有了他们帮手,奇是奇在也没有太多时间空出来。

广田已懒得分辨。

“你父母知道你的奇遇没有?”

真的,广田怎么没想到这两个字:奇遇。

“我留了新电话号码。”

广田看看广泰吃完整碟蛋糕。

广泰身上有股她不自觉的汗酸气,广田知道不久之前,她也肯定拥有这种酸臭味。

一种低下层,经济情形不太好,劳动阶层的独有气息,势利的鼻子一闻就察觉。

广田叹口气。

“新书出版了送几本来看看,老实说,买是不会买的了,哪来闲钱买书。”

广泰忽然取过案头一把剪刀,走到露台,不问自取,把露台上一盘白兰花的花蕾卡嚓卡嚓通通剪光,放进手袋占为已有。

“我走了。”

“我叫司机送你。”

广泰仍然不明白一个人的际遇怎可以在短短几日内起这样大的变化。

司机回来,广泰忽然吩咐:“先送我到超级市场买点东西,再接我女儿放学,然后,到补习老师处去。”

广田只是点头。

司机轻轻说.“王小姐,我另外叫车子接绵绵。”

偏偏这时李和来上班,今日他不知怎地穿了西装,手中拿一束黄色郁金香,十分英俊,又像足是广田的情侣。

广泰傻了眼。

送走了客人。李和问:“那是谁?”

广田答:“亲戚。”

李和完全明白:“每一家都有这样的人:看不起你直至你成才,然后憎恨你一辈子,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可是,他就是巴不得你不得好死。”

广田笑起来。

这时阿顺忽然惊叫:“白兰花都叫人剪光了,好好一把剪刀断了插在花盘里。”

广田只得摇头。

“我唤人再送两盘来。”

若不是曾经身受,编都编不出这种情节来。

这时李和税:“广田,请来看书样。”

广田的心像是要自胸膛里跃出。

真的,是真的有这本书,不是妄想,不是做梦。

只见李和打开公事包,取出一本精装硬皮书,美观防尘封面,打开,用金字熨若王广田三个字。

广田夙愿得偿,热泪盈眶。

“精装本用来做纪念,平装本也做得很好看,同时发行书签、笔盒、日记本子……广作宣传,吸引小朋友注意,又正商洽漫画版,可是,手头上只有两本原稿,大作家,请你连连动笔,否则无以为继。”

广田正用手掩脸,泪水自指缝迸出。

那本小小十多万字小说,忽然像黄金般重,她把书拥在胸前。

多年的梦想,真没想到能够实现。

一直以来,家人意外她躲懒,自我放纵,说什么热爱写作,实则逃避现实,今日证明她并非不学无术。

“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读者如不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神仙也束手无策。”

广田吸进一口气,“是,我明白。”

稍后。司机回来了,面容憔悴,像是兜遍全城,苦不堪言。

他说:“下午叫我去接飞机。”

广田骇笑,“谁?”

“那位自称周太太的女士,说她小姑今日来度假需用车子,一连七日,叫我候命。”声音有点颤抖。

李和连忙说:“阿关不要害怕,到公司去拨一个司机给她用好了。”

“周太太指定要这部平治七座位。”

“公司有的是车。”

广田发呆。

厨房里阿顺悄悄同保母说:“幸亏我们不是替这位周女乃女乃打工。”

保母笑:“放心。可以辞工。”

“王小姐易商量。”

“真是什么都不嫌,是个有福之人,煮啥吃啥,赞不绝口。”

广田没听到有人这样欣赏她的性格。

她趁李和走开,拿起神秘启事又看了一遍。

她把第二本书自鞋盒取出整理妥当。

想丢掉鞋盒,却又恋恋。

她决定继续用这只破盒子。

门铃一响,有人送衣物来,大盒小盒这又是干什么?

李和抬起来头来,“晚上有一个发布会,招待记者。”

“我不去。”

李和温和的说:“有人肯以一条手臂交换这种机会。”

“我不懂说话。”

“不会讲不要讲,又不是非要你讲不可。”

打开盒子,只见一套半正式短裙晚装,淡苹果绿,小小荷叶边,十分姣俏,配一双尖头钉珠片高跟拖鞋,那珠片由鞋头的深绿渐渐变翠绿,然后终于回到同裙子一般的苹果绿,这种由深到浅的染色叫ombre,正为广田所喜。

李和过来看看,“很漂亮,一定是许姐挑选,她喜欢这种分层次颜色,说自下看过京剧中花旦穿的裙子排穗流苏上有这种染色后深深爱上。”

他们真懂情调。

“这种鞋子怎么舍得让它见天日。”

“那就在家里穿著永不出街好了。”

“我不出去。我怕见人。”

“那倒是不大好。”

“我无话可说。”

“广田,不用自卑。”

“没有这种事,我真不喜应酬。”

晚上,还是去了。

专人的化妆似有还无,淡色唇膏,几乎看不见。

晚装外有同色山东丝长外套,广田一整晚没月兑下来。不想露肩膀,并非保守,而是欠缺自信。

李和怕她临阵退缩,紧紧握住她的手,旁人只道他们关系亲密。

记者取得新闻稿及样版书,没有太多提问,但是拍了许多照片。

晚会中最重头节目由童星演出书中紧张一幕,活灵活现,博得热烈掌声。

广田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像是参加别人的盛会,只会得傻笑。

广田心里一直挂念那段启事,晚会结束,如释重负。

第四天。启事消失了,一共只刊登了三天。

或是说?已经刊登了三天,该看见的人应该都看见了。

文枢带了大声剪报来看广田。

她称赞:“人们心目中的女作家应当如此秀丽吧,大眼睛,书卷气,不说话。”

“谢谢你。”

“别谢我,这是大众日报副刊记者的话。”

广田都不敢看,抑或、她一直都保留这个习惯,她不读任何有关她的书评、访问,只管埋头苦写。

文枢在广田家吃了早餐才走。

李和问:“她来干什么?”

广田笑嘻嘻问.“你说呢?”

李和一怔,渐渐会过意来。指着自己鼻子,“我?不不不,不可能。”

广田笑问:“为什么不可能?”

李和抓着头,“大家象兄弟姐妹一般……”

广田只是笑,不出声。

半晌李和说:“她太爱说话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广田已经写下第三集故事摘要。

抬起头伸伸酸软手臂,发觉李和凝视她,广田脸上一个问号。

“啊”李和说:“你仍用纸笔,今日很少人用纸与笔写字了,很有趣。”

广田却最喜听沙沙写字声,像蚕吃桑叶。

“不过,江信恩也用手写,一次,他兴致来了,用电脑打字,编辑吓一大跳,怀疑不是真迹。”

广田侧头思考一个小节。

李和又说:“他住这间屋子的时候,我来过一次,真是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

广田也有点向往。

“我记得他们喝很多酒,争看讲话,从某名家小说其实浪得处名到本市政治前途,以及哪一国哪个城市最适合华人居住,到城中绯闻,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真正有趣,令人神往。”

他伸一个懒腰,又继续工作。

下午,文枢又来了,买了一大盒糕点,人人有份。

“李和呢?”她张望。

广田说.“在偏厅小睡。”

“他每天都午睡?”有点好奇。

广田想一想,“有时实在累了,便眠一眠,又可以做到凌晨,像部机器。”

文枢说:“这样的伙计,一个胜十个。”

“你也是,文枢,你们都极之能干。”

文枢看着广田:“你给过婚?”

广田点点头。

“是一段不愉快经历?”文枢像是有点越界。

广田轻轻答:“不如谈其他题目,文枢,你在哪间大学毕业。”

“呵是,多伦多人学新闻系。”

文枢有点羞愧,为什么问人家不愿意回答的难题,无礼兼无聊。

可是忽然听得广田轻轻答:“所有不愉快的婚姻都是一样的,毋须多说。”

“是一人令另一人失望吧。”

“说得很好,开头之际,彼此都把缺点隐藏得很好,或是觉得所有不足之处都可以改过来,两人同心合力,克服困难……想得太天真了。”

这时李和出来问:“在说什么?”

文枢说:“去做咖啡,别打扰我们。”

广田却说:“已经讲完了。”

李和捧着下午茶出来,“出版社打电话过来,说一万本已经售罄。”

广田大惑不解,“才一万?”

李和反问:“你想在三天之内销一百万册?”

“不不。”广田涨红了脸。

“王广田这三个字已算一炮而红。”

“广田,这是本市书店名单,每周末跑三家,巡回演出,你看看有什么遗漏。”

广田呆住。

李和温言说:“不准说不去。”

“我──”

“一定要去,每次换一套衣服,高高兴兴,帮小读者签名拍照。”

广田瞪大双眼。

文枢先笑了,“你会习惯的。”

文枢说得对,开头如坐针毡,但见到家长们及小读者热情,她也感动起来,渐渐不介意抛头露面。

她打扮随便,白衬衫长裤,头发束脑后,十分潇洒随和。

一个下午,自文字中抬起头来,扭开收音机想听音乐,忽然听见一男一女在谈论她的作品。

“这样的小故事都会走红。时也运也。”

“别妒忌别人,自己努力才是正经。”

“唉,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也亏得这王广田,人长得倒还算大方漂亮。”

“宣传铺天盖地而来,据说销三十万册还未归本,这次的确落了重本。”

“幕后自有功臣。”

广田熄了收音机。

她忽然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不写。嘎,嘎?”

随即笑起来。

她忽然自抽屉拿出那个电话号码,一下子下了决心,很镇定地打过去。

很快接通,那边也是女生,声音爽脆。“喂?”

广田清晰地答:“我看到你在报上刊登的做事,我也是一名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人。”

对方像是松口气,“原来你真的存在。”

“是,我存在。”

“我叫蒋佐明,你呢?”

“我叫王广田。”

“王广田……有一名女作家也叫王广田。”

“我就是她。”

“啊,你把走红归功给幸运?”

广田点头,“正是。”

“我正在读你的小说,写得那样优秀,文字一段段像图像一样吸引着读者精魂,你走红是迟早问题,同运气无关。”

广田十分感动,“你太客气了。”

“看样子,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她有点失望。

“不不,你得听我讲完整个故事。”

“那么,见个面好吗?”

“在什么地方见?”

“第一次见面,在公共场所可好?”

她设想得很周到,“在植物公园喷水池边好吗?”

“明早八时,你起来没有?”

“送了女儿上学,我立即来。”

蒋女士奇问:“作家不都是深宵写作白天睡觉吗?”

广田笑,“那些都是天才作家。”

蒋佐明也笑了。

“怎样相认?”

“你的长相已无人不识,我,我是伤残人士,我只得一条腿,明早见。”她挂上电话。

广田呆在那里。

一个只得一条腿的年轻女子,一连刊登三日启事,自称幸运,真是奇哉怪也。

她的乐观,叫人感动。

那天傍晚,许律师来了,见到绵绵,一手抱起,“王绵绵,你会法术吗,把阿姨变回十年前的样子可好?”

广田在一边笑。

“广田,你最可爱之处是沉默如金。”

广田仍然笑而不语。

阿顺斟上一碗清鸡汤给许律师。

许方宇自公事包里取出一只信封,“你的首笔版税。”

广田手都抖了。

“我替你拆开。”

许律师把支票取出放在她面前。

广田轻轻说:“我想偿还部份欠债。”

“不急,”许律师答:“待你上了轨道再说。”

“欠债叫我坐立不安。”

许律师已经改变话题,“人清秀,穿白衬衫卡其裤已经很好看。”

广田低下头。

“有无同亲友共享成果?”

广田抬起头?不知如何回答。亲友,何来亲友?

接着,许律师接了一个电话,她满面笑容地说:“广田,还有好消息陆续来。”

广田有点手足无措。

“广田,英语版即将面世,由伦敦预言出版社发行,预言不是非常著名出版社,但是作风踏实,广田,这次是创举,销路好,可推广到美加澳英语市场,再兜个圈子回来,你就身价百倍。”

但是,广田想都没想过会做得那么大。

她只求母女得到一宿三餐,如今机会来了,她不知如何庆幸。

“广田,以往也有写作人自费翻译刊印英译本作为纪念,更有人以宣传小册子当译本,但你这本有标价有国际书号,打算正式发售。”

广田看看许方宇,像是不大明白。

许律师叹口气,“很好,很好,通常傻人都有傻福。”

广田抱歉地笑,只觉自己更蠢,连忙走开。

许律师到露台上,用手搭住她肩膀,“广田,我下个月结婚了。”

广田惊喜,“为什么没听你说起?”

“私事,没有什么好说。”

“对方一定是个了不起人物。”

“广田,你真可爱。”

“能叫你委身下嫁的人一定品貌学识兼佳。”

“广田,谢谢你,别人却预言这段婚姻顶多只九个月寿命。”

广田生气,“这些别人真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专门谈论他人生活,自己没有生活,谁家死了人,生了孩子,结婚离婚,红事白事,均议论纷纷,说个不已。”

“还有,你若不是名成利就,名字还没有资格上他们的嘴角。”

“几时请吃喜酒?”

许律师骇笑,“我没有那样好的兴致,简单地到伦敦注册结婚便是。”

“这样简约真好。”

“你呢,广田?你也该重新择偶了。”

广田摇摇头,目光落在双手上。

“这么早便对感情失望?”

这时,电话又响,许律师听了几句,便说.“我立刻来,”又有公事。

她匆匆离去。

留下广田,一直为英语版本思索,既高兴又苍凉。

接着,李和到了。

“广田,快来看英语版封面。”

广田探头过去,只见封面是猎户星座,一尊秦俑与一个穿黑袍的小女孩,打横的字样写着“王绵绵与秦皇墓的秘密。”

广田嗤一声笑出来。

“别笑,畅销靠这三种原素。”

“书一定要畅销?”

“广田,归根究底,出版一本书是希望读者买回家细读,作者的心血得以广泛流传,否则,等于写日记而已。”

“是,但主角王绵绵,还没有去到始皇帝墓。”

“不怕,还有第三集。”

广田答:“唷,有压力,需动笔了。”

“你有六个月时间。”

“六个月很快过去,真需好好警惕。”

“许姐有无同你说,我们六个月后便退出你的生活。”

广田点点头,“你说过,这些日子来,你们像教一个小学生功课似教导我,我感激不尽。你们撤退,我会不习惯。”

“放心,我们仍然是你经理人。”

广田振作起来,“还有三个月时间,我需好好学习。”

“时间不早,我让你休息。”

“哪里睡得这么早。”

“那么,我们出去逛。”

广田意外,“我同你?”这不就是约会吗。

“为什么不,就快过节,街上一定很热闹。”

广田鼓起勇气取过大衣帽子手套与他出去。

商业区街道上人头涌涌,像趁墟一样,他们漫无目的,愉快地浏览橱窗,买纸杯咖啡喝。但是广田始终落后李和半步,她不想与他并肩。

她再三提醒自己,她没有非份之想。

结果他们在外头吃饭。

那间法国餐厅招呼很好,但鹅肝酱是罐头资,龙虾汤不够热,鱼柳稍嫌霉软,他俩都不介意。

吃了这一顿,很快又下一餐,何必投诉,最多下次不来好了。

吃完又在商场变了一会,李和才送广田回家。

阿顺来开门,“吃过了?家里有女敕豆腐紫菜汤。”

“快拿一大碗来。”

绵绵已经睡着,小寝室里有一盏走马灯,一只只小绵羊不停地在天花板上转来转去,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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