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星期,就在潘写意以为可以安心地和安知礼在一起时,一个变数倏地结束了她短暂的幸福。
离家出走也将近一个月了,她知道好面子的父亲一定不敢报警,只会私下聘人找她,但她断定父亲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她躲在教授家中,所以才会到现在还那么平静。
不过,再怎么任性她也觉得该打个电话给爸妈报平安,于是在安知礼的劝说下终于拨了一通电话回家。
电话一接通,她就听见母亲哭天抢地的声音,
“写意啊!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要把妈急死是不是?都快一个月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对不起,妈……”她无奈地道。
“你爸快被你气死了,这几天他根本吃不下睡不着,公司又忙,还有醒波……”
“江醒波!他又怎么了?”她陡地发现,这二十多日来她完全没想过江醒波。
“他大概是气炸了,他去找你那个……那个不伦不类的‘好朋友’秦若怀逼问你的去处,结果那女孩什么都不说,他就把她关在醒园……”潘母滔滔地道。
“什么?你……你说江醒波绑架若怀?”她大吃一惊。
“哎,这也不算是绑架啦!谁教那个丫头死都不说你躲在哪里,醒波就决定用她来逼你出面……”
“天啊!天啊!江醒波怎么可以这样?可怜的若怀,她被我害惨了!”她既自责又担心,没心情再说下去,立刻挂断电话,满脸急惶不安。
“写意,发生了什么事?”坐在一旁的安知礼诧异地问。
“若怀……若怀竟然被江醒波抓去醒园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握着双拳低嚷。
“谁是江醒波?”安知礼又问,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他的心就微微抽紧。
“他就是我要订婚的对象,他是个坏家伙,若怀之前就怕他对付她,早知道就不该把若怀拖下水。”她烦闷懊悔地蹙着小脸。
“难怪这阵子秦若怀也一直没来上课……”安知礼沉吟着。
“真的吗?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她瞪大双眼。
“我以为你知道。”
“不行!我要去醒园救若怀,那个姓江的如果敢对若怀怎样,我绝不原谅他!”她心急如焚地冲出客厅。
“等等,我陪你去。”安知礼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见那个江醒波。
她回头看他,灵光一闪。
对哦,安知礼陪她去更好,让江醒波见见她真正的情人安知礼,这样江醒波才会对她死心。
“你们还是别去比较好……”安知默不知何时已来到客厅,出口阻止。
“为什么?”潘写意奇道。
“我只是感觉有事要发生……”安知默忧心地道。
“但我不能不去,万一若怀怎么了就糟了!”潘写意就怕秦若怀遭了江醒波的毒手。
“还是去看看吧!”安知礼也很担忧秦若怀的处境。
安知默看了他们半晌,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许命运还是无法违抗的吧!
“既然这样,那我也去!”她其实隐隐感觉得出,有股奇特的力量在呼唤着他们,在那个叫做“醒园”的地方。
于是三人走出别墅,巧的是在大门遇上了何让,何让纳闷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写意要去找她同学。”安知礼回答。
“哦?那为什么你们兄妹也要跟着去?”何让好奇道。
潘写意懒得解释,她真的很不喜欢何让,总觉得他看来阴阴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而且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就算他以前是安知礼的结拜兄弟,但来得也未免太频繁了吧?
但她懒得回答,很少主动开口的安知默却说话了:
“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安知默低着头道。
何让似乎愣了一下,他深深看了安知默一眼,道:“为什么?那里有什么有趣的吗?”
“也许……会有你要的惊喜。”安知默低声道。
就冲着安知默这句话,何让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一行四人搭着何让的车前往醒园。
面对醒园,潘写意早已见惯,并不觉得出奇,但安知礼和何让却被这间巨大恢宏的中式园林给深深震慑住了。
有多久不曾看见过这样的宅子了?在那繁华的长安城郊,贵族世胄们的园林豪邸,诗人墨客们穿梭其中,谈诗,谈政治,谈江山,谈美人……
他们互望一眼,心底都浮起了同样的疑问——
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
总管老石前来应门,他一看见潘写意,掩不住满脸惊讶。
“潘小姐?你……”
“若怀呢?她在哪里?江醒波把若怀关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潘写意气急败坏地就是一长串娇斥。
老石很快恢复镇定,客气地向她解释:“秦小姐平安无事,请别担心,我马上去通知先生说你来了,各位请进。”
说罢,老石带领着众人走进醒园,他边走边打走机通知江醒波,潘写意紧跟在他身后,安知礼则和安知默及何让缓缓前行,他们惊艳地环顾整座宅院的布局及设计,心中那份诡异的浮动愈来愈明显。
“这大宅……完全是模仿唐朝风格……”走在优美的回廊间,安知礼远眺着波中曲桥和典雅的凉亭水榭,不禁喃喃地道。
“没错,而且有几处建筑看来都很熟悉……”何让冷眼盯着远远的那座闪着光彩琉璃瓦的八角风亭,心中暗惊。
“是啊……真的……非常熟悉……”安知礼的胸口愈来愈紧,因为他明白何让的意思,这座醒园和以前定王府实在太类似了!
他的脚下像灌了铅般,变得好沉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江醒波很可能就是……就是……
“若怀!”前方响起了潘写意的惊呼声。
“写意!”秦若怀出现在回廊的尽头。
两个女孩欣然地相拥,互诉近况,可是安知礼和何让根本没注意她们两人,他们的目光早已被那个跟在秦若怀身后缓缓走来的俊挺男人紧紧锁住!
虽然外貌已有改变,但那唯我独尊的卓然贵气还是一样逼人。
他们凛然止步,惊诧僵立。
“江醒波,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把若怀抓来……”潘写意冲着江醒波就开骂。
江醒波丝毫没有做错事的忏悔样,反而冷傲地反驳,“你如果不躲,我又何必抓她?”
“你不逼婚的话,我又何必躲起来?”潘写意气呼呼地斥责。
“那么,是你自己连累了她,能怪我吗?”江醒波冷哼。
“你……”她真是气坏了,她跟江醒波这个人根本是八字不合。
在一旁的秦若怀眼见他们就要吵起来,连忙拉住她,急道:“写意,江醒波没有对我怎样……”
“你别怕他,若怀,如果他真的欺负你……”她知道秦若怀是老实人,搞不好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敢声张。
“没有,他真的没对我怎样,我很好……”秦若怀红着双颊低下头。
嗯?
潘写意睁大眼睛,忽然察觉出某些异样,按理说,被绑架了将近一个月,秦若怀应该非常生气才对,怎么却有着一张情窦初开的羞涩神情?
心中一动,她转头看向江醒波,赫然发现江醒波看着秦若怀的眼神竟也是带着浓浓的柔情,顿时,她心底雪亮,一个意念迅速窜进她脑中。
该不会……若怀和江醒波……
相恋……
天哪!
她一把拉过秦若怀,低声质问:“若怀,告诉我实话,你和江醒波是不是……”
“写意……我……”秦若怀脸更红了。
不用问了,答案已在秦若怀难得扭捏娇羞的神情上昭然若揭。
他们两人一定是在这段时间产生了情愫了!
真有趣,江醒波原想拿秦若怀当人质逼她回来,没想到反而爱上了秦若怀,爱神果然是个调皮的小天使啊!
她一个人正兴味盎然地感叹时,后面的安知默忽然直盯着江醒波和秦若怀,黑瞳闪着诡奇的灵光。
“果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她的声音不大,但立在她两侧的安知礼和何让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指?”何让心头一凛。
“你们应该早就看出来,那个男人就是八皇子李澜。”安知默又道。
安知礼的脸色早已一片苍白,一听她确认,他胸口更如尖针般刺痛。
李澜……竟然就是潘写意原本要订婚的对象?
这么说,是李澜早就知道潘写意的身分,才执意非娶她不可了?
而他……却无意间破坏了李澜的婚事……
“而那个秦若怀……就是白胜雪!”安知默没有转头,不过这句话明显的是在对何让说的。
何让眉目深拢,直盯着秦若怀。
那个清秀的女人就是当年的白家大小姐白胜雪……
“恭喜,你终于找到你的新娘了。”安知默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让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沉。
“哼,没什么好值得恭喜的,呆子都看得出来,我的新娘爱上了八皇子了。你不认为这情况太奇怪了吗?”他森然地自嘲着。
的确,这情况真的非常奇怪,经过了千年,他们六人之间的情缘似乎交错开来了……
安知默蹙着眉心,困惑地暗忖。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不顾,让整件事乱了谱,为了解月兑血咒,我们都得清醒点,可别被一时的激情冲昏了脑袋,爱上不该爱的人。”何让接着意有所指地道。
安知礼浑身一震,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警告?
如果他和潘写意在一起,如果秦若怀爱上了江醒波,那么,何让要怎么办?当年三对男女的配对全被打乱,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谁也别想解开情咒了。
他正惊心于这个结果,潘写意却非常开心地拉起秦若怀的手,对着江醒波微微一笑。
“这真是太好了,江醒波,你如果真爱上了若怀,那就太好了……”
“什么意思?”江醒波眉峰一拧。
“这样我们之间的婚事就可以取消啦!你有了若怀,而我……”她神秘一笑,“我就可以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不可以!”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喝道。
她和秦若怀都吓了一大跳,错愕地转头看着和江醒波同时出声的安知礼及何让。
江醒波也望向他们两人,脸色瞬间骤变。“你们……”
“哦,我忘了介绍,他们分别是我的教授安知礼及安知默兄妹,还有教授的朋友何让,这阵子我一直住在安教授家里……”潘写意赶忙为江醒波介缙其他人,不过话说到一半她就住了口。
只因她敏锐地发现,这三个男人根本没在听她说话,他们互相凝视着,神色有些奇异。
那样子并非陌生,反而像极了……像极了久别重逢的手足……
尤其是安知礼,他清俊沉稳的脸庞此时充满了不寻常的激动,对着江醒波,他颤声地喊道:“王爷……”
八皇子李澜,千年来他和他只相遇过两次,这一回,是他们第三次重逢……
“侍郎,是你!”江醒波惊呼着,大步走向他。
“是,正是属下……”他恭敬地低下头,差点就跪膝行礼。
潘写意小脸倏地刚白,笑容迅速地自她嘴角褪去。
王爷……
安知礼喊江醒波“王爷”?那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江醒波就是他老是挂在嘴边的——八皇子李澜?
她原本不太相信的“故事”,难道真的是事实?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一直以为不可能存在的李澜竟然真的出现了,甚至就是执意非娶她不可的江醒波,敢情他早就知道她是“白清雪”?早在两年前就知道……
不安地瞥向安知礼,她胸口隐隐刺痛。
她很清楚,一旦李澜出现,安知礼就会退缩,安知礼的灵魂一直还是那个对八皇子忠心不二的“杨磊”,李澜是君,他是臣,他永远摆月兑不了他身为人臣的想法,所以他很可能又要放弃她了……
江醒波又看向何让,兴奋地道:“将军……”
何让一脸森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何让,你是怎么了?他是王爷啊!”安知礼低斥一声。
“王爷?那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是谁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抢走了我的新娘。”何让燃着怒火的目光移向秦若怀。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秦若怀从刚才就像尊石像般杵着,此时被何让凌厉的目光一看,心脏更是惊跳紊乱。
“你在说什么?曹震,我哪里抢了你的新娘了?”江醒波喊着何让以前的名字怒道。
“你还不懂啊?秦若怀就是当年白家的大小姐白胜雪。”何让阴鸷地瞪着他。
江醒波骇然地倒退一步,一脸死灰。
绑架秦若怀原是想藉她逼出潘写意,可是在这段相处的日子,他已不自觉深深爱上了她,岂料,她竟会是……白胜雪?
竟是……三弟曹震的新娘……
潘写意终于忍不住了,她走到安知礼身边,拉住他的手,焦心地想确认清楚,“知礼,江醒波就是你说的八皇子……定王李澜吗?是真的吗?”
安知礼转头看着她,忍着揪心之痛,沙哑地叹道:“是的,写意,他就是八皇子李澜,所以,你无论如何一定得嫁给他……”
“不……”她猛摇头,因他冷静而直接的说法伤心欲绝。
虽然明白他的愚忠有多么顽固,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期盼着他会舍不得她,会以强硬的手段留住她。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挣扎,就这样又要把她推回给江醒波……
这个愚蠢又胆小的男人,为什么千年以前是如此,千年以后仍完全没改变?
“不!我为什么要嫁给他?他爱的人明明是若怀,又不是我!你怎么忍心……忍心把我让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你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啊!”她痛心地抗议,哭得如带雨梨花,令人动容。
这声宣告,把早已混乱的局面弄得更加纠葛不清,不但三个男人惊瞠无言,就连秦若怀也心颤惊惶地大声斥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怜的秦若怀,原来她也一样不知情。
潘写意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以及一直没开口的安知默,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
是什么样的前生,扰乱了她们三个女人的今世?当年的白家三姊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下了诅咒?
她们真正爱的是谁?
穿梭了千年,寻找的情郎又是谁?
午后的天空闷雷轻响,浓云飞掩集结,不知何时已遮蔽了整个天空,大地一片暗沉。
醒园里气氛沉滞,立在回廊中的六个人,到底该如何才能理得清牵缠千年的情丝呢?到底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漫长又坎坷的情路?
此刻,他们谁也无法参透……
潘写意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左手支着下巴,一双幽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讲台上的安知礼,专注得好像要将他看穿一样。
她又回学校上课了,请假了一个月,再回来时才发现,学校里有关她和安知礼的流言早已满天乱飞,不用猜她也知道造谣生事的大嘴巴是谁。
但此刻她对别人的揣测及异样眼光已经没心情去在意了,因为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重要的事……
那天在醒园发生的事就像个核子弹,把她的爱情炸得粉碎,也让秦若怀心碎伤痛,那三个千年前的负心人,竟然为了从血咒中解月兑而执意选择他们不爱的女人。
江醒波虽然爱着秦若怀,却仍非娶她不可。
安知礼没勇气爱她,只能认命地守着他妹妹安知默过一生。
何让呢?他一再强调大家得履行当年的婚约,所以秦若怀只能嫁给他。
真可笑!
又不是在分配食物,他们竟能漠视她们的感觉,强迫她们选择自己不爱的男人。
对他们来说,她们三个女人究竟算什么?
潘写意内心的怒火从那天便开始灼烧,滂沱大雨中,她陪着得知真相后被狠狠伤了心的秦若怀回家,两个知心好友抱头痛哭了许久,之后,一个计画便在她脑中成形。
既然他们认为“情咒”比爱情还要重要,那就如他们所愿,她告诉秦若怀,不如将计就计,她会答应和江醒波结婚,秦若怀则投向何让的怀抱。
秦若怀原本对这个提议颇为犹豫,但在她的劝说下,终于决定赌赌看。
用她们的爱情来赌这一场输赢,她们相信,如果江醒波或安知礼真的爱她们,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于是,秦若怀开始和何让接触,这十天来,何让一有空就会来接她下课,两人看来俨然一对情侣。
至于潘写意,她接受了父亲的安排,答应与江醒波结婚,这阵子一下课就得忙着去采买东西,从不在学校逗留。
这计画一开始进行,就引发了不小的震撼。她发现,首先沉不住气的,就是江醒波,他对秦若怀和何让在一起的事似乎不太能接受,即使和她在一起也整日拧着双眉,明明要和她结婚了,却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据她推测,再过不了多久,江醒波一定会抓狂,以他的狂妄霸气,绝对容忍不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即使那个男人是“理应”成为秦若怀丈夫的何让。
不过,秦若怀能激起江醒波的妒意,她却到现在还看不见安知礼有什么反应。
知道她要和江醒波结婚,安知礼什么话都没说,在学校里见了面,也从不和她打招呼,感觉上,好像真的放弃了她,再也不和她有任何瓜葛。
盯着仍能平静上课的他,潘写意着实又气又恼,这个呆子的忍耐力大概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了,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她就要嫁给江醒波了哪!
他……真的舍得?
钟声响起,终于下课了,安知礼很快地走出教室,她悄悄地跟在他身后,来到文学院前的荷花池畔,才开口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安知礼一怔,停下脚步。
倘若你还爱我,就提衣涉水过河来找我,倘若你不再爱我,难道就没别人了吗?你这狂童太傻了啊!
他知道,潘写意以这首诗在骂他不懂珍惜她,可是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啊!
江醒波没出现之前,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爱她,但江醒波一出现,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因为她早在千年以前就已属于江醒波,这是命,无法违抗的命……
“就当我是个‘狂童’吧!我也只能把你交还给八皇子……”他不敢回头看她,只能背对着她感叹。
“掳走了我的心,占有了我的人,才要将我还给八皇子?你不觉得已经迟了吗?”她尖锐地冷笑。
他胸口一痛,转过身,脸上闪过惭色。
“写意……”她那怨怼的说词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在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之后,你要如何将我完好如初地还给八皇子?”她直盯着他,眼眸中浮起了一丝恨意。
在他的心中,八皇子永远是最重要的,而她的地位不过是次等……
“我……”这是他最大的错误!安知礼深知他对不起江醒波,他为自己定力不够而深感羞愧。
“我已是你的人了,可是你却逼着我去嫁给别的男人,你难道没想过经过那一夜,你可能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什么吗?”她故意卖弄玄虚。
“什……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安知礼震惊得脸色大变。
“你等着看好戏吧!安知礼。”她诡谲一笑,掉头就走。
她受够了!她追求安知礼追得也够累了,“窃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起,该由他来追她了,她要他这个对爱情懦弱得教人生气的男人,主动来争取她,大胆地来将她夺回去!
噙着狡笑,她知道,他一定会追过来的,因为她已下了“猛药”。
果然,安知礼一听到她的话,立刻冲过来拦住她,急问:“写意,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写意!”他拉住她的手,满脸慌乱。
“放手,教授,你不怕被别人看见,我还担心坏了我的名声呢!我就快嫁人了,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她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挑衅。
他在她锐利的目光下放开手,却仍满心颤颤,不安地追问:“告诉我,写意,你是不是……”
“你又何必担心呢?我什么都不会告诉江醒波的。”
“你……”他瞪大眼睛,她这话是不是表示她已经……已经……
“反正江醒波也不爱我,他娶我只是为了解开情咒,我想,他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她还是模棱两可地说着。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脸色益发苍白,再也忍不下胸口翻搅的惊惶,一把揪住她的手腕便往他的研究室走去。
“啊,你做什么?”她佯装惊慌,可是嘴角却浮上一抹笑意。
他铁青着脸将她拉进研究室内,锁上门,将她按在墙上,怒声责问:“把话说清楚,写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盯着他失措的脸庞,幽然地道:“你真的在意吗?你不是再也不想和我有任何牵扯,我劝你还是别问得好……”
“写意!”他痛苦地喝道。
“为什么一副好像做错事的样子?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引诱你,就算我自己有什么后果,也由我自己承受。”她凄楚地笑了。
“你……你真的……”他愈听愈心惊,她的种种说法愈来愈明确地表示,她真的已经有了……
“我的月事一向很准,可是这次迟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要结婚了,太兴奋所致,你别担心,如果真有什么状况,大不了去拿掉就好……”她说得轻松,可是字字都比刀还要锋利。
“不!”他瞪眼失声厉喝。
她被他吓了一跳,闭上嘴巴看着他。
“不可以……”他分不清自己是喜是忧,是悲是狂,他只知道,他绝不能任她残害她自己,还有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小生命……
天!她竟有了他的孩子了?可能吗?才一次的激狂缠绵……
“瞧你紧张成这个样子,都还不确定呢!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也许根本什么都没有。”她拍拍他的胸膛,挣开他的手,转身想走。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却说不出任何留下她的言语。
看他认真且为难的样子,她的心陡地纠结成团,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讥讽地看着他。“怎么?知道我怀孕了你才会想留住我吗?到头来,我竟比不过一个小小的胚胎?”
“不!不是这样的……”他沙哑地低嚷,一颗心几乎要被撕扯成两半了,她明知他是多么爱她,爱到连这样看着她都会心痛,为何还要用这种话来伤害彼此?
“放心,我还是会‘如你所愿’嫁给江醒波,既然你们为了解开情咒可以不惜任何代价,既然你为了那该死的君臣之礼、兄弟之情可以牺牲我,那么要痛苦就让大家一起痛苦,就让大家痛苦到死——”她愈说愈气,泪又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
原本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演这一出戏,但一想到自己竟得用这种手段来得到他的爱,她就替自己觉得悲哀。
“不要说了!”他大吼一声。
她睁大眼睛,委屈地瞪着他,泪水更是成串地滴落。
这个可恶的笨蛋!
天下第一号大白痴!
她在心里臭骂着,拂开他的手,赌气哭道:“好,我不说了,永远都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罢,她连接下来的课也没心情上了,转身冲出他的研究室,把错愕,不安、迷乱全部留给安知礼独自去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