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鸟,有着黄色的脚丫子,灵巧的在田径场的草皮里走动,它东看看,西瞧瞧,小小的脑袋伸缩着,时不时还会停下来。
倏地,一颗黑白相间的足球从天而降,吓得它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横越蓝天离去。
如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笑着捡起停在看台上的足球。
“这里,这里,茵姐,给我给我——”
“我啦——换我了——”
“小茵,把球给我——”
“茵且,你别听凤哥臭盖,球现在是我们这一方的——哇!,凤哥,放开我,你怎么可以推挤我,我是女生耶,你好卑鄙!”
“卑鄙的是谁啊?你这死丫头,刚刚竟然攻击我要害,以后我要是不能生了怎么办?”
“谁教你要故意犯规!你活该!”
“茵茵,这边——”
看他们几个在场边挤在一起,吵成一团,个个都向她要球,她笑到不行,但仍是把球丢向阿浪。
今天是星期天,他与她和凤力刚起了个大早,带着屠家、耿家和莫家的孩子们一起出去玩。
“哇,小茵,你怎么可以有男人就没朋友?我们是同一队的,你还把球给他!”凤力刚一边怪叫,闪过屠欢那臭丫头试图绊倒他的长腿,冲向阿浪去抢球。
阿浪以胸膛接住足球,让球落到脚边,一边盘球往球门冲刺,一边对追上来的凤力刚叫嚣:“你少胡说八道,刚刚就是你把球踢出场的,你不要以为茵茵不懂规则,她可是从小看我踢球长大的——”
“什么从小,明明只有国中!”凤力刚大声嚷嚷着,吼着指挥己方人马:“阿棠,快阻止他!”
“没问题,看我的。”
耿念棠冲上前来,滑地铲球,阿浪眼也不眨的勾起球,连人带球一起飞了起来,越过那个守球门的少年,但前面还有个身为后卫的屠爱。
“阿浪哥,这边!”
他听到叫唤,在落地后,立刻把球传给等在旁边的莫家双胞胎。
双胞胎同时跳了起来,没让球落地,直接在半空中,起脚射门。
屠爱无法辨认那两个男孩,错失了他们出脚的时机,足球从她身边削过,但凤力刚已经赶到,他紧急把球从球门前铲了出去。
但阿浪早已料到,他可从没漏失凤力刚的动静,更别提刚刚凤力刚刚冲过去时,还故意把他撞倒,可那不是问题,他大手在草地上一撑,一个旋身,长腿就直接把弹出来的球给勾射进门里。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
“狗屎!”凤力刚傻眼,咒骂出声。
“阿浪哥,干得好。”屠欢和双胞胎一起欢呼出声。“三比一啦,耶!”
“不公平,双胞胎不能在同一队啦——”屠爱大声抗议,“而且欢姐明明是守门员,怎么可以跑出来啦!”
“屠爱,我们要是不在同一队,你搞得清楚谁是谁吗?”双胞胎一人一句,一左一右的提醒她,“何况,守门员本来就可以离开球门,只是出禁区之后,不能用手而已啊。”
“厚,你们不要站两边一起讲话啦,我看得头很晕耶。我不管啦,阿浪哥本来就很厉害了,你们不能和他同一队,哪有三个足球队员都在同一队的,一点都不好玩,队员要重选啦,重选!”
“阿浪哥哪有厉害,刚刚还中的茵姐的美人计,不然我们怎么会被踢进那一分——”
“美人计也是计啊,为什么不行用?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球场如战场吗?”
他们吵架的声音,回荡在田径场中,如茵站在草地上,笑得停不下来。
她看着那几个吵在一团的孩子,看着凤力刚躺平在地上,看着阿浪转身朝她走来。
阳光下,一切都那么舒服,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丝凉爽。
虽然自己这一队输了球,但她对胜负没有太大的执着。
在一阵畅快淋漓的奔跑过后,她感觉无比轻松。
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红色的血幕,突如其来抓住了她,如茵吓了一跳,脸色刷白,整个人一晃。
同一团黑色的邪恶,同一把刀,不同的女人。
她看见阿浪朝她跑来。
她喘着气,捂住了月复部,痛得弯下了腰,泪水飙出眼眶。
拜托你……来不及了……拜托你,救救她……
一个声音浮现,带着急切,有大半被隔在墙外。
谁?
她忍不住问,但在那一秒,阿浪抓住了她,像被炽热的太阳逼退,黑暗与血色眨眼退到了墙外,退出了她建立起的小房间,可是她知道,那藏在暗影里的家伙还在那里,在墙外头,挣扎着,试图进来,不肯离去。
可她感觉好多了,好很多。
阿浪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阴影下而去,将她带到看台树荫下,抱着她坐下。
“你还好吗?”
“没……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见阿浪脸上的担忧。
这个男人,给她力量,他是她安定的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然后冷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阿浪担心不已,她浑身冰冷,在他怀里颤抖,“你又感应到命案了吗?”
“对,不,不对,不是我。”如茵揪着他汗湿的T恤,道:“那不是我的感应,是他给我看的。”
阿浪一愣,“谁?”
“那个隐藏在我后面的人,我看到同一场谋杀案,但却是不同的女人。”她记得所有的细节,清楚那是同一场命案,“他把另一个女人放进那场谋杀案里,他让我看到那个女人被杀。”
那是他故意让她看的,两次都是,现在她能分辨了。
如茵看着阿浪,道:“他想救那个即将被害的女人,所以才用那场命案冲撞我的防卫墙。”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心情,他很忧虑,非常担心,而且还在墙外。
她很害怕,但阿浪在这里,抱着她。
他和她一起,在田径场上,但也同时和她在房间里。
他的爱,和她对他的爱,让她的房间,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他还在,就在墙外。”她可以感觉到房间外的腥风血雨,她告诉阿浪:“我要和他说话。”
阿浪一惊,沉声反对:“不行,不要这么做,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茵喘了口气,抚着他的脸庞,“那个人和我一样,阿浪,他和我一样,而且他很害怕,那是求救的讯号,不是攻击,我必须和他说话。”
他很不想,但他晓得,她有她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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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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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她不可能弃那个家伙不顾,但他不敢让她冒险。
“带我一起,你可以让我和你在一起,对不对?”他开口要求:“你说过你可以让我感觉到你在想什么,就像那场梦。”
如茵愣住,“你确定?”
“确定。”阿浪定定的看着她,道:“我要和你一起。”
他是认真的,她看得出来。
一瞬间,爱意泉涌,暖流入心。
“我该怎么做。”他问。
她没再和他争辩,只开口:“把眼睛闭起来。”
他站在一个飘浮着粉红小花的白色房间。
阿浪以为需要花一些时间,但他一闭上眼,田径场就不见了,而她则在他怀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挥开那些粉红小花。
噢,讨厌,抱歉。
她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爬了起来。
你还好吗?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她害羞的赶着那些小花的模样,让他扬起嘴角,她的房间很可爱,像童话屋一样,那些粉红的小花,在她的驱赶下消失了一些,但还有许多浮在半空中,在她紧张的说话时,又不断的冒了一些出来。
然后,他感觉到,有奇怪的声音,远远的,在轰隆作响,几乎像是地鸣。
“什么声音?”
他好奇的问。
听到他的问题,她才猛然想起,几乎在那一秒,所有的小花都消失不见。
“那是他,你等一下。”
她牵握着他的手,转头对着一面墙,开口道。
“够了,别这么做,别用命案吓我,我会听你说话,不要再乱来了。”
房间外的血腥风暴,停了下来。
瞬间,再无声息。
她喘着气,依然感到有些恐惧,但是阿浪握住了她的手。
如茵转头,看见阿浪。
“或许我不应该带你一起。”
她的房间微微的变蓝,显示着她的心情。
他抚着她的小脸,吻了她一下,那点亮了这个世界,一朵花在她身边绽开。
他抬头,扬起嘴角,笑问。
“我每次吻你,你都会开花吗?”
她红了脸,更多的花出现在房间里,那让他的笑容变得更大。
“别闹了,你要在这里,就不要干扰我。”
她脸红心跳的嗔他一眼,但依然牵握着他的手,然后转过身走到墙边。
阿浪嘴边噙着笑,任她牵着往前走,跟着下一秒,他看见前方的白墙浮现了一道门。
她停在门边,然后看着他。
“你可以经由我,看到和听到他的声音和想法,但他应该看不到你,他只会感觉到我,我不知道门后会是什么状况,有什么不对,你只要张开眼睛,就能立刻离开。”
他瞧着她,保持着沉默。
如茵看他一眼,忽然知道他不会丢下她离开,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她的房间五颜六色的,一时间突然想打退堂鼓。
但他看出了她的想法。
“开门吧,你需要做这件事。”
他看着她,鼓励她。
如茵心头一暖,这才在他的支持下,鼓起勇气,打开了心中的门。
小房间外,是一片黑暗。
她等了一秒,才发现不对,那不是外面,她听不见别的声音,看不见别的景象,只有一片的黑,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声音或想法。
她以为开门后,会必须承受许多杂音和想法,但没有,她的门外,没有世界,只有黑暗。
然后,她才发现,那是另一个房间。
她的房间是白色的,但那个房间,是黑色的,黑得暗无光影,空间万分狭小,但她可以感觉到,在那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有个影子蹲缩在角落。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一个声音沙哑的响起,飘在黑暗之中。
“但我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到那么远,也没办法突破你的墙,我很抱歉,我并不想伤害你。”
没有了墙壁和命案画面的干扰,这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楚。
她还是有点害怕,但阿浪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给了她勇气,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问。
“你知道凶手是谁?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他没有回答,对她进入了他的房间,那人也有些紧张,她感觉到他环抱着自己,更往角落里缩去。
他在颤抖,如茵感觉到他在害怕,他害怕她会伤害他,有人曾在这个黑色的房间里,伤害他。
她看得到这个房间曾经崩塌的痕迹,和她一样,只是她的房间已经被爱修补得没有痕迹,可是这个人的没有,他的黑墙斑驳,有些残破。
这个人很害怕,但他依然为了那个女人,跑来找她。
“你想救她,对不对?”
她再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来。
“Rain是无辜的,她只是想要帮我,她做傻事,请你救她……”
他抬起头来,在黑暗里嘎哑恳求着。
她还没开口,他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变得万分紧张。
然后她也感觉到了,他的房间在震动,墙壁开始剥落,地面开始裂开,整个世界天摇地晃。
他惊恐万分,她也不遑多让。
“怎么回事?”
她惊慌的问。
“茵茵,我想我们该走了。”
一直在她身旁保持沉默的阿浪握紧了她的手,警告她。
下一秒,那人跳了起来,毫无预警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无数的影像,奔窜而来,黑暗强烈的情感,几乎要将她往下拖,但阿浪仍握着她,他的存在,就像太阳,有如船锚,在狂暴的漩涡中,稳稳的拉着她。
“快走!Rain在法兰克福——”
他将她推出门,把两人推回她安静平和又温暖的房间。
如茵回过头,在那一秒,看见了那藏在黑暗中人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她见过他,但头发和瞳孔的眼色不同,可是确实是那个人没错。
“拜托你,找到她,叫她别再管我了——”
他痛苦的说着,然后关上了门。
阿浪睁开了眼,前方阳光灿烂,草皮翠绿,蓝天白云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海上,轮船缓缓移动着准备进港。
几个孩子,还在球门前的草皮上争论着队员分配的公平,但凤力刚已经察觉不对,朝他走来。
时间似乎才过了几十秒,他却感觉像是过了几十分钟。
世界看起来是如此和平,不像那个黑暗且即将崩溃的房间。
那是个陌生的房间,却熟悉得吓人。
那种空寂,幽暗,和无止境的恐惧,也曾经占据他的心头。
轻柔的暖,从胸口袭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看见她的小手摊平压在他心上,一双乌黑的眼,忧虑的瞧着他。
“你还好吗?”如茵问。
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亲吻她的小手,道:“嗯,我很好。”
她松了口气,重新将脑袋搁回他肩头上,“谢谢你陪我。”
他亲吻她的额,将她紧拥。
“你看见了吗?那个人的脸。”她悄声问,有些困惑。
“嗯。”他点头,在她心中,他可以看见她看到的,听到她听到的。
“那……是屠震吗?”过去几年,她见过屠家老三几次,但不是非常确定。
“不是。”阿浪摇头。
“可是好像。”她疑惑的说:“他长得好像屠震,只是年轻一点,金发蓝眼的屠震。”
“是很像。”阿浪同意,看着她,当她被那人的情绪卷进去时,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他看见她看到的画面,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如茵可以感觉到他心中升起的屏障,他不想让她知道某些事,那让她不安。
“阿浪,谁是麦德罗?”她问出她之前在他心中听到的名字。
他黑瞳一暗,薄唇微抿。
她看着他,柔声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不会强行窥看,所以我才用问的,我可以不问,但这和我有关,那个人在和我求救,我终究会知道的,从别人身上知道,可我宁愿是你和我说。”
阿浪拧着眉,瞧着她。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但他不想让她牵连进来。
“我已经身在其中了。”她柔声陈述着这个事实。“我想他知道我认识你,所以才找上我。”
微风轻轻拂过,他有些恼。
“怎么回事?小茵中暑了吗?”凤力刚来到两人中间,将运动饮料递了过去。
“没有。”他接过运动饮料,看着怀里凝望着他的女人,她没有开口逼迫他,没有强行探看他的想法。
她可以,她有那个能力,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尊重他,而且她想要他的信任,她要求他的信任。
他疯狂的想将她保护起来,远离一切烦忧,可是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很清楚。
她温柔的眼里,有着无声的要求。
抚着她汗湿的小脸,深吸口气,他敞开心胸,卸下心防,抬起头看着凤力刚,松口道:“茵茵感应到,另一个麦德罗。”
麦德罗?另一个?
凤力刚呆了一呆,“你是说阿震?”
“不,另一个。”阿浪一脸阴霾,拥紧怀中的女人。
力刚闻言,虎躯一震。
“狗屎,你是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想到,他或许还活着,毕竟在那种状态下,一般早就已经死了。
“没有。”阿浪看着他,道:“他还活着,麦德罗让他活着。”
怀里的女人,在那瞬间,轻轻抽了口气,他知道,她已经理解了刚刚看到的画面。
实验室,手术房,科学仪器,还有那个活着的……
“怎么可能?”如茵刷白了脸,看着阿浪,“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阿浪告诉她,“那些被谋杀的顶尖科学家,他们全是研究相关科技的。”
凤力刚哑然无言,瞪着阿浪,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如果这是真的,简直生不如死。”
“他想死,但他做不到……”如茵颤抖了起来,“他试过,但他们,他们……”
阿浪拥紧她,来回搓揉她浮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所以他不想告诉她,他知道她会有什么感觉。
那是活生生的恶梦。
如果可能,他真的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她无法想象那人的处境,热泪涌上眼眶,如茵抬起泪眼,看着阿浪,“我必须帮助他,我一定要帮助他……”
他握住她的手,承诺。
“我们会的。”
阿浪抬眼,看着力刚,“他想救一个女人,一位叫Rain的科学家,她是那里唯一试图帮助他的人,但她失败了,逃了出来,显然她是那位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如果可以找到她,我想我们就能确定麦德罗真正的藏身处在哪了。”
“她在哪里?”凤力刚问。
“法兰克福。”
到德国法兰克福,有直飞的航班。
阿浪不敢放她一个人住,所以带她到耿叔家住。
他告诉她,当年出事的那一夜,是海洋和桃花去保他的,但因为屠家房间不够,后来他一直住在耿家。
耿里,莫森,屠海洋,教他如何控制冲动,也教他如何防身,更教他如何不被暴力和愤怒操纵。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这些人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他们也是我的武术老师,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我知道。”如茵点头。
阿浪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头亲吻她,悄声道:“不要怕。”
她想微笑,告诉他,她不怕,让他放心的离开,但她笑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要去很远的地方,做很危险的事情,她不能阻止他,也不该阻止他,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但是,她清楚那个人,处在什么样的状况,受着什么样的苦,没有人应该那样子活着。
阿浪知道,她也知道。
她无法让这令人发指的事持续下去,他也是。
他是个英雄,她深爱的英雄。
“你要小心。”她凝望着他,爱怜的轻轻抚着他的脸庞,道:“很小心。”
阿浪的胸口因她的怜惜而紧缩。
这个女人如此温柔,美好得像梦一样,他伸手将她夺眶的泪轻轻拭去。
“我会的,我会小心,我不会让这一切只是场梦。”他敞开心胸,抬手拥抱她,让她感觉他的感受,俯首在她耳畔低语承诺:“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男人炽热的爱,如潮水将她包围。
她将泪湿的脸埋在他怀里,哽咽点头。
“好。”
他感觉喉头紧缩,眼眶发热。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个女人揪紧了他的心。
他想,她就是他的心。
这念头,让她更加紧抱着他。
她不想让他走,但飞机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起飞,他和凤力刚得赶去机场。
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们得和时间赛跑,必须抢在那名杀手之前找到Rain,才能拯救那个人。
所以,她强迫自己松了手,抬起头,看着他。
“去吧,力刚在楼下等了。”
他松开手,温柔的模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深吸口气,逼自己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如茵突然觉得心慌,她不能让他这样离开,她不能让他为她一直提着心,所以她开了口。
“阿浪。”
他停步回首。
然后,她发现自己能牵动嘴角了,真心的,露出微笑。
“早点回来。”
她的微笑,让他心疼。
他大踏步走了回来,用力亲吻她。
“我爱你。”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然后才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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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最磨人的事情。
谈如茵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
被送到这边暂住的,不只是她,还有莫家与屠家的人,为了对付麦德罗,阿浪的长辈们将家人集中在这里保护。
这栋屋子很大,打从一开始就设计成一栋足以容纳这三家人的房子,他们几乎替每个人都留了房间,包括那些在北部的孩子,也因为房间太多,有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完工。
她帮忙耿野与晓夜带那个已经准备上小学的妹妹,也常去找隔壁的伊拉帕和初静闲聊,偶尔有空时,伊拉帕会陪她回家拿包裹,检查门窗和菜园。
到了星期一的晚上,蓝色月光公休的日子,所有的人都会聚在大屋宽敞的餐厅吃饭,那真的非常热闹。
这些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补足了她错失阿浪的那段时光。
晓夜告诉她,阿浪后来其实有继续念书,他以同等学历升上高中,毕业后当完兵就透过莫森的关系到了美国读大学。
她很惊讶,她一直以为他只有国中肄业。
“他一边替小韩打工,一边念书,他领到毕业证书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妈坟前,烧了它。”桃花好气又好笑的补充。
她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他念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妈,一直都是为了他妈,那是他妈的梦想,不是他的。
如月告诉她,阿浪为了赶上屠家三兄弟的武术程度,如何大清早爬起来跑步,如何每天在练武场勤练武术,又如何缠着莫森他们三个教他更多。
在那几年住阿浪隔壁的初静告诉她,事发后,他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都无法好好入睡。
“他晚上也不开灯,常常就是那样在窗边坐着看海,我猜他当时,很害怕睡着……”
她可以理解,她很后悔,当时没有再试图寻找他。
但那时,她自顾不暇,那件事,让她受到太大伤害,她怕得拼命筑墙,深怕再被别人的情绪牵扯进去,怕再感应到另一次暴力的伤害。
要寻找他,就必须敞开自己,而她当时很害怕。
她多希望自己,当年能更勇敢一点,那么她就可以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替他驱赶恶梦,让他能好好安眠。
她希望还有机会,真的真的很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的家人,每天都陪着她。
偶尔,也会传来和他有关的消息。
有几次,她还和他通上了电话,每一回都让她松了口气,却又更添担心。
他总是无法和她聊太久,他总是用我爱你收尾,而她总是死命的忍住不要哭出来。
她一直感觉得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条隐形的线,她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那是唯一能安慰她的事。
但她还是无法不去担心,她还是想念他。
她告诉自己耐心等待。
慢慢等。
在耿家的日子其实非常忙碌,热闹,一点也不无聊,可她依然觉得寂寞,她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他从来不曾离开她的心,始终存在着,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模样,清楚得像能触模到,但却又无法触碰。
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恍若一年。
她没有办法好好睡上一觉,每天晚上都只能穿上他收在衣柜的衬衫,将他的项链压在心口,缩在床上,假装他和她在一起。
这样有点傻,但她忍不住。
这个男人和她的连结已经太深,完全无法拔除。
七夕的那个晚上,她在蓝色月光帮忙时,一位北部来的客人开玩笑的要约她出去,如茵瞪着那来度假的观光客,忽然领悟到,她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除了阿浪之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行。
泪水,蓦然涌出,成串掉落,吓坏了那个男人。
她哭得停不下来,桃花接手了那桌的点菜,晓夜将她带到隔壁如月的店,如月泡了洋甘菊茶给她。
“没事了,没事的,乖……”
她们一起安慰她,安慰了整个晚上,甚至陪着她一起回到他在大屋的房间,她觉得很丢脸,但仍在她们的安慰下,哭到睡着。
那一夜她梦到了他,她知道是梦,泪水又再次泉涌。
天快亮时,她醒了过来。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双眼红肿,口干舌燥,但让她醒来的,不是这些原因。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很快。
她下了床,打开门,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大家都还在睡,屋里一片沉寂,一楼客厅,那只叫卡卡的狗,睡在门边。
看见她,它抬起头来。
她跨过它庞大的身躯,开门走到屋外。
夜幕还未消散,她看见一瞬闪亮的晨星,挂在东方的天上。
她大口的吸着沁凉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冰冷的气息,让她更加清醒,却没有驱散那种感觉。
她要疯了,她想。
她感觉他在这里,就在这里,在这块土地上。
她感觉到他,清楚得像是就在眼前。
他正在靠近,她知道。
或者,是她太想念他,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们若已经回来了,在红眼的可菲会通知晓夜姐,家里的人会知道,但所有的人都还在睡,没有人是醒着的。
可她感觉到他。
然后,她看见了他。
就在大屋笔直长路的远方尽头,在那辆泥尘满布,正开往这里的吉普车上。
她不可能看得到他,天还是黑的,但她知道那是他。
她应该要等,但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久到她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他。
这个念头,让她害怕。
再无法压抑想见他的渴望,当她察觉时,她已经开始跑了起来,她穿过了前院,跑上那条路。
她没有注意到她忘了穿鞋,没有注意到她只穿着他的衬衫,没有注意到星星仍在黑夜中悄悄闪烁,没有注意到比人还要高的芒草在两旁的田野中随风摇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屋亮起了灯,没有注意到滚烫的泪再次飙出眼眶,没有注意到寒风撕扯着她的长发。
她跑向他,一路狂奔。
那辆车在前方停了下来,她没有,她一路冲进那个跳下车的男人怀里。
他是热的,真实而温热,心仍在跳。
虽然风尘仆仆,满身臭汗,胡子也没刮,但他是真实的。
阿浪不敢相信自己看见她,他一把抱住那打着赤脚,穿着他的衣服,披头散发飞奔而来的女人,亲吻她泪湿的脸,低喃着:“天啊,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没睡?我以为你还在睡,你应该在睡觉……”
“我感觉到你,我以为我疯了,但我感觉到你……”她泪流满面,又哭又笑的吻着他肮脏的脸。
一阵热气上涌,他紧抱着她,哑声道:“抱歉,我应该先通知你,但我们下飞机时,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打电话,我想早点看到你,就直接开车回来了。”
“我爱你……”她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鼻,尽其可能的拥抱他,感觉他,她泪眼盈眶,语带泣音的说“阿浪,我爱你……”
稀微的星光下,她美得不可思议。
这女人,让世界黯然失色。
他喉头一紧,对她的感情,荡漾在心口,阿浪拥抱着她,沙哑开口:“我走遍世界,想找到那个会爱我,那个连我肮脏的灵魂都一起拥抱,那个愿意生我的孩子,和我牵手白头的女人,我一直没找到,我以为我不可能找到了……”
她轻泣出声,紧紧拥抱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我会替你生孩子,我会爱你一辈子,别再离开我了,不准你再离开我,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听到没有?我不要再一个人了,再也不要了……”
“好。”他将脸埋在她肩头,喑哑的道:“好。”
这种事,他也不想再遇到了,真的。
整趟任务中,他老是想到她,担心麦德罗会攻击这里,担心她会跌倒,会受伤,会感应到另一次命案,即便有他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三个男人保护她,他依然无法控制的担心自己会失去她,担心再也无法见到她。
这个女人是他的心头肉,他没有办法再放开她。
这次留下她,只让他了解一件事,与其让她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宁愿将她装在他的口袋里随身带着走。
“生一起,死一起。”她笑着流泪,说出他的想法。
“一生一世。”他点头。
“一生一世。”她承诺。
阿浪眼泛湿气,将她抱在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那瞬间,他知道,他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和她一起,携手白头。
这会是他,拼死也要坚守的誓言与承诺。
东方的金星在天际闪烁,他低头深情的亲吻怀里心爱的女人,在她唇边悄声道:“茵茵,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她知道,她可以轻易感觉到他浓烈的爱,但她相信她这辈子都听不厌这句话。
她在清晨的寒风中回吻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即便吉普车已经悄悄从旁驶过,都没有发现。
然后,天微微亮了起来。
阿浪珍爱的抱着怀中赤着脚,衣衫不整,狼狈到不行却无敌可爱的女人,在金黄的晨光中举步,他很累,累毙了,但他舍不得放她下来。
这个女人,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放下的珍宝。
所以,他再累也不肯放开她,宁愿就这样抱着她,迎向旭日晨曦,一步一步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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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
“重心,你必须掌握重心。”
地下室,练武场,男人的声音回荡着。
“重心?”女人问。
“没错,重心。”男人告诉她:“其实基本原理很简单,你要破坏对方的重心,让他的去平衡,并随时保持自己的重心,谁掌握了重心,谁就赢了。”
“你说得好简单。”谈如茵拧起秀眉。
“是很简单。”阿浪轻笑。
才不简单呢。
为了让她能保护自己,两个人都同意,她需要懂一些防身术。
所以,两人就在这里了。
这男人的腿硬得像铁棒,她踢也踢不动,拐也拐不动。她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试着用力推他,但用尽了吃女乃的力气,他还是在榻榻米上站得稳如泰山。
瞧他叉着腰,一脸好笑的低头瞧着她,如茵瞪着他抱怨。
“拜托,你那么重,我根本推不动你,怎么可能让你失去平衡?”
“不是光用推的,你这样直接推,我就会有防备啦,怎么可能让你推动?”他好笑的看着她,指导着:“你要先想办法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失去戒心,然后再出其不意攻击,才有可能成功啊。”
让他失去戒心?
“看着我的手。”他示范的抬起右手,放在她左脸那一边。
她乖乖转头看向他的手,却几乎在同时,感觉到他伸脚屈膝拐弯了她的脚,还用左手轻推她的肩膀,她在眨眼间失去平衡往后倒。
她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但他早已倾身顺势扶着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稳稳接住了她,还顺便低头亲了她的右脸一下。
“看,就像这样。”他一膝跪地,嘻皮笑脸的说:“很简单吧。”
如茵抚着被他亲到的脸,惊魂未定的转回头,羞窘的抗议:“这不算,是你叫我看你的手啊,若换一个人,我才不会乖乖看——”
“噢,你会的。”他露齿一笑,又亲了她粉女敕的小嘴一下,道:“人是好奇的动物,听到有人叫他看什么,有半数都会转头去看。”
“那要是我遇到的是剩下那一半怎么办?”她不满的挑眉。
“就试别的方法啊。”他笑着说:“我这只是举例,重点是吸引别人注意,不是真的叫你开口叫别人看啊,你可以制造嗓音,声东击西,然后再出手,就能推倒对方,使其失去平衡。”
他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
“当对方倒地时,你得再迅速攻击对方的弱点,不要错失良机。”
阿浪放开她,往后退开一步,告诉她。
“人的基本几个弱点,在眼、耳、鼻、口。”他指出身体上每个脆弱的部位,说:“咽喉、心脏、肾脏、肝脏——”
“肾脏和肝脏在哪?”她举手发问。
“肾脏就是腰子,既然称是腰子,当然在腰上。”
瞧她困惑的低头在她纤细的腰上看半天,就是没看对地方,他笑着上前,抓着她两只小手,放在自己后腰,“后面这边,肾是一对一的,一左一右。”
“噢。”她脸微红,哑声低喃回答:“我知道有一对。”
“肝脏在这里。”他抓着她的手,移动到肝脏的位置。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手,在他坚实光滑的月复肌上移动,忍不住有些闪神。
或许她应该叫他把上衣穿上,这男人赤果着上身,实在很干扰她。
“当然还有胯下,相信我,必要的时候,踢男人胯下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如茵脸更红,抬起头,只见他露出坏坏的笑。
“需要我告诉你,那个部位在哪里吗?”他挑眉问。
这男人满脑子的婬靡思想,她感觉头顶冒烟,心跳加速。
“我知道在哪里。”她语音不稳的说,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异常沙哑。
“要善用你的用手肘与膝盖这种坚硬的地方进行攻击,挑柔软的地方下手……”
他低着头,看着她说,黑瞳收缩着,亮着光。
她只听到坚硬与柔软,感觉到他勃发的抵着她,还有那些不该在光天化日下出现的画面,她分不清那是她的或他的想法。
然后他的脑袋降得更低,在她额边印下一吻,悄声道:“太阳穴也是弱点。”
她微微一颤,感觉他湿热的舌头来到她耳边。
“还有这里,和这里……”他含住她的耳垂,覆住她的。“人类的敏感处,几乎都是弱点……”
“阿浪……你应该教我……防身术……”如茵轻抽口气,晕然开口提醒他,可她虽然这么说,但却忍不住迎向他的手,小手更是抚上他的胸膛。
他另一只手,降到她浑圆的臀,将她拉得更近。
“我正在教……”
她听到这一句,笑了出声,喘着气道:“你才没有……”
“好吧,我没有。”他承认,再一次迅速的将她放倒在地上,黑瞳深幽的盯着她,舌忝吻着她的唇,痞痞一笑,哑声说:“我有急事,所以先下课,等一下再继续,OK?”
如茵躺在地上,看着压在身上的男人,除了同意之外,其他字句都在她发烫的脑海里蒸散。
“噢,好吧,我想我也有急事……”
她朝他伸出手,他笑着低下头,贪婪又热情的亲吻他,用身体和大手,在眨眼之间,迅速带她攀上极致的高潮。
天啊,她好爱他,她热爱这个男人,无比热爱。
好半晌后,她趴在他强壮的身上喘息,听着他从激昂慢慢减缓的心跳,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阿浪……”
“嗯?”他心情愉快的抚着她赤果汗湿的背,感觉像只吃饱喝足的大猫。
“我觉得,我应该要换一个武术老师……”
她的咕哝,让他笑了出来。
“放心,我会教会你的。”他笑着保证。
她才不相信。
“你找不到比我更有创意的老师了。”他得意洋洋的说:“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刚刚教你的弱点是哪几个地方。”
如茵小脸暴红,她确实没有忘,搞不好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教法,想忘掉都很难。
“你太有创意了,我相信岚姐可以找到时间教我。”
“不行,我要自己教你。”这么有趣的事,他才不要让给别人。
“你心怀不轨。”如茵红着脸指出。
“我会尽量收敛的,真的,我发誓。”
“你要把上衣穿上。”
“那很热。”
“你这样很干扰我……”
他又笑了,“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她羞窘着恼的拍了他胸膛一下,却只让他笑得更开心。
“我不要和你学了。”如茵满脸通红的爬起来,却被他抓了回去,压在地上。
“好啦,好啦,我会把衣服穿上,OK?”他忍着笑,说。
“你保证。”她挑眉问。
“我保证。”他举手发誓。
“不可以随便下课。”她瞅着他。
“我不会随便下课。”他噙着笑,补了一句:“除非你同意。”
刚刚她就同意啦,他这不是废话,她哪有办法抗拒他性感的身体,撩人的引诱,抵抗他无所不在的魔爪?
“你好卑鄙。”她好气又好笑的骂了他一句。
他咧嘴一笑,“我以为你觉得我很美丽。”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是很美丽,但也很卑鄙。”
“但是你还是爱我。”他舌忝着她的唇,轻轻厮磨,“对不对?”
攀着他的颈项,如茵瞧着这个美丽的男人,唇角微扬,同意。
“是的,我还是爱你,永远都爱你。”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纯然的快乐,让她也快乐无比。
当他再次用无比的热情亲吻她时,就在那一秒,如茵认了命。
她猜,她势必要花上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来练武,他不会让她找别人学习,而她恐怕也不太想让别人来教了。
她要把上课时间拉长,尽量严格执行,或许弄个闹钟来,然后……然后……
然后她就被这个男人的吻,迷惑得完全无法再想下去。
练武室里,春色无边,只有幸福的滋味弥漫荡漾。
而上课,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