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韩武麒。」一架直升机,在半夜三点,用一种很惊险的方式,在屋外畜栏旁的雪地上降落,扬起大片的雪花。虽然已经减弱,但风雪依然还在呼啸,那几乎像是玩命,但这四个走下直升机的男人,显然对在这种糟糕天候里飞行,一点也不以为意。
他们提着工具箱,装备齐全的跳下直升机,朝屋子走来。
带头的男人,在他开门后,朝他伸出了戴着皮手套的手,和他自我介绍。
「我是初静的姊夫,你可以叫我韩。」男人的握手有力而简洁。
另外三个男人,陆续经过他身边,韩武麒则在他们经过时,一一介绍。
「屠勤。阿浪。严风。」
「伊拉帕。」他开口。
他们对他丑怪的脸视而不见,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在客厅里打开各自带来的装备。然后门外又冒出来一个小个子,那人还没进门,他就认出来她是个女的。
「噢,这是我老婆,封青岚。」韩武麒慢半拍的微笑开口。他看了韩武麒一眼,但那个叫阿浪的丢了个卫星手机过来。
「老大,耿叔找你。」
韩武麒接住手机,走到一旁接电话,将老婆单独留下来面对他。
那个女人有着一双冰冷的黑眸,她关上大门,月兑下手套和大衣,直勾勾的瞪着他道:「OK,伊拉帕,我也不多说废话,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你的数据,我知道你以前在美国的特种部队里,就是专门处理绑架案的。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请你把遇见小静,到她离开的情况,从头描述一遍好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的女人,然后瞄了一旁那四个男人一眼。
对于她掌控发言权,他们没有任何人起来抗议,显然她不只是个女人而已。
牧场主人知道他要等人,把客厅让给了他使用就去睡了。
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他又打了几通电话,透过以前的关系,查到关于这间公司的资料。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一间专门调查意外的私人公司,集合了世界各国的专门人才。这些人花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无论外面那架直升机,或是他们手上的装备,都相当昂贵。
即便他的身分是加密的,但他们显然在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把他的过往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压下隐私被人看透的不舒服,他点头,看着那东方女子道:「可以,但我要知道所有关于约翰。麦德罗的事。」
封青岚眼一瞇,他看到她和韩很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开口道:「约翰-麦德罗,是个疯狂科学家。」
「我知道,我查过。但约翰-麦德罗应该已经年过半百了。」他指出重点,「那个男人,很年轻,太年轻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你看到的是他?」
照片里有个年轻的男人,金发蓝眼,俊美如天使。
「是他。」伊拉帕点头。
「那就没错。」她收回照片,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再次重申:「请你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初静和麦德罗的情形。」
这女人刻意跳过了他真正的问题。他直视着她,捺着性子道:「我相信妳也知道,互相合作是最快的方式,对我隐瞒事实,只是在浪费时间。」一丝恼怒,浮现她冷漠的眼。
他没有理会她的怒火,只是沉声丢出一串问题:「麦德罗和屠震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绑架初静?你们为什么没收到赎金通知?麦德罗是否对她有别的打算?」
封青岚紧抿着唇,一秒,然后扔回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乎?」
这个问题让伊拉帕猛然一僵,他下颚绷紧,防卫性的道:「我救了她一命。」
「谢谢你,我们很感激,我相信小静也是。」她瞪着他,「我知道你关心她,但小静不会希望朋友被牵连进去,所以麻烦你把情况说明一遍就好,我们需要直升机最后离开的方位,还有直升机的型号样式,以方便估算油量,计算所能到达的距离与范围!」
朋友这个词,莫名的戳痛了他,她试图不让他插手的行为,也让他恼怒。
「我和她不只是朋友!」
没有多想,他愤怒的对眼前这冷漠的女子低咆着:「该死的!她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他没有说谎,她的确可能怀了他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想过,或许他根本不敢去想。
下一秒,咒骂在身后爆了出来,但没人冲上来攻击他。
天知道,他忽然觉得能够好好被人揍一顿也不错,但那些男人全都忍住了。
他们的教养都该死的好,不像他是个禽兽。
眼前的女人眼也没眨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尽快提供我们详细信息,好让我们去把她救回来,以免那个疯子把她或孩子拿来当实验品。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她在麦德罗身边多待一分钟的,最好一秒都不要。」
那是个极为有效的威胁。
握紧了拳,他几乎想伸手箝住她瘦小的脖子,强迫她说出他想知道的事,然后那个叫韩的男人显然看出了他的冲动,他晃了过来,不着痕迹的站在他右手边,挡住了他可能攻击她的路线。
「嘿,大家冷静一下。」韩武麒抬手微笑道:「你和我们都是为了初静好,对吧?这样好了,我们妥协一下。伊拉帕,麦德罗绑架初静,的确另有打算,因为她体质特殊,所以他想拿她当实验品。至于更深入的问题,牵涉到小静的隐私,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等我们把她救回来,你可以直接问她,OK?」
他紧抿着唇,瞪着眼前的男人。
韩武麒叹了口气,看着他道:「我们有设备和直升机,你有我们想要的信息,也熟悉这个地区,可以缩短我们找到她的时间,我们合作,才能最快将她带回来,确保她的安全。」
他可以自己去救她,他早已估算出可能的范围,但他们有他需要的设备和交通工具。
「救人优先,同意?」韩武麒朝他伸出手。
这些人隐瞒了许多事,但这个男人的眼神显示他已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虽然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可他得到了合作的承诺。
为了初静,他可以让步。
他伸出手,握住那个男人坚硬的手掌。
韩武麒再次露出微笑。
「OK,现在告诉我那架该死的直升机是哪一型的吧?」
虽然显得有些不爽,但那个女人没有再发表意见,只是看着他,等待着。这一次,他没有拖延,直接说出了直升机的型号,然后走到桌边,指着先前摊开来研究的地图,道:「我们现在在这里,直升机需要来回的油料,所以最远只可能在这个范围之内。」他拿起笔圈出可能的范围,然后在地图上画下箭头,一边解说:「她坠机时,是由东往西,我猜是驾驶想越过这个山头,但遇到乱流,所以掉了下来。」
「你认为他们在智利?」那个也姓屠的男子开口问。
伊拉帕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的问题:「不,若要去智利,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是太过陡峭的山脉,如果是我的话,会直接从智利那边过去,而不是从阿根廷这里冒险横越安地斯山脉。而且这几处山谷都没有稳定的水源,但这个地方不一样,这里有座老矿区,虽然已经废弃了三十年,但基础建设应该还留着,我认为,他们最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地方。」
韩武麒闻言,立刻道:「严风,查查那个矿区的产权现在在谁手上。阿浪,联络阿震,给他经纬度,叫他给我那座废矿区的卫星影像。」
「老大,现在这个时区还是晚上,就算借用卫星,恐怕也是模糊一片。」虽然一边抱怨,阿浪依然快速的打着键盘。
「不需要太详细的影像,只要看看黑暗里有没有灯光就好。」伊拉帕开口提醒,「他们若是在那里盖了房子,一定会有灯火。」
韩武麒惊讶的看着他,然后扬起了嘴角,「没错,阿浪,你听到了,找灯光就好。」
「OK,收到。」
手机声再次响起,韩武麒走到一旁按下接听键。
男人们在忙时,那个女人就跷着脚,捧着热茶坐在椅子上,在和他对到视线时,她脸上瞬间罩上寒霜,几乎让室内温度瞬间又降了几度,然后她合上眼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她不喜欢他,不用明讲,他也看得出来。
「抱歉,这阵子岚姊为了初静失踪的事,几乎没合过眼,所以脾气有点差。」
闻言,他抬起头,看见那个也姓屠的家伙,递了一杯热茶过来给他。
屠勤笑了笑,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似的,开口道:「她不是针对你,换成另一个人也是一样,你别放在心上。」
这个男人是初静的大哥,他听她提过他的事,就像她说的,屠勤是个沉稳的家伙;在这种状况下,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然后还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热水,替所有的人都泡了一杯热茶,包括他这个可能搞大他妹妹肚子的混帐。看着那杯递来的茶水,和那双没有任何恶意的黑眸,不知怎地,喉头有些发紧。她和她大哥的外貌完全不像,却有着相同的温柔,这男人让他想起她。
热茶,冒着氤氲的白烟。
伊拉帕接过那杯善意的茶,那个女人看起来的确很疲倦,事实上,这几个男人也差不多,只是他们比较懂得掩饰。
他看得出来,是因为他也和这些人一样,知道要装出铁打一样的刚强,不能对人露出一丝弱点。
他看着屠勤,问:「你们知道她可能在南美洲?」
他们一定早已经在南美洲了,否则不可能那么快就赶到。
屠勤点头,「初静失踪时,我靠着一些线索追到了中南美,但在墨西哥时,他们甩掉了我,我们知道她在中南美或南美洲,但不确定是在哪里,麦德罗在这里的置产实在太多了。」他用土法炼钢的方式,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但麦德罗知道他的特殊能力,让人掩去了所有的行迹。
「我们在附近的人都已经尽快赶来了。」屠勤又道:「如果有需要,其它人也会用最快的方式赶到。」
忽然之间,伊拉帕确定,就算没有他的指引,他们也能找到初静,这些人恐怕一直在监视麦德罗,他们已经很接近了,他只是提早了进度。若非她意外坠机,他们说不定早就把她救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严风回头道:「韩,矿区的产权在五年前转卖给一家设立在开曼群岛的公司,幕后的投资者,就是麦德罗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他话声才落,另一个男人也抬手道:「老大,画面进来了。」
几乎在第一时间,所有人都到了阿浪身后。
伊拉帕快步走过去,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哪来的神通,但那个叫阿浪的笔记型计算机里,出现了卫星的画面,那个软件接口该死的眼熟,他怀疑他们借用了军事卫星。
没空去想他们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他订着画面开口道:「五点钟方向,放大。」
阿浪操作着计算机。
画面快速的放大,虽然有着最新的科技,但屏幕上的画面在晚上看起来还是很不清楚。
「八点钟方向,大一点,再大一点。」伊拉帕再开口指示他。画面放大再放大,很快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开始看得出来一些建筑的样子,中间有几楝出现了隐约的亮点。
「Shit!还真他妈的有!」阿浪咒骂一声。
在那时,伊拉帕几乎已经确定是同样的软件,他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伸手越过阿浪的肩头,敲了几个键,将画面切换成夜间热源侦测模式。
瞬间,模糊的建筑旁,出现了彩色的人形。
阿浪愣了一下,吹了声口哨。
封青岚瞟了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功能?」
「我以前用过。」他眼也不眨的说。
阿浪把画面朝旁边移动,隐约辨认出了直升机的停机坪,还有其它建筑。
「看来,那家伙在这里建了一个老鼠窝。」严风开口。
「一二三四五!」韩武麒双手抱胸的看着画面,快速的数了数,「外面一共六个守卫,里面应该有更多。」
「这是旧矿坑的入口。」伊拉帕指着那处被人看守的建筑,「他们新增了很多东西,应该也扩建了坑道内部。」
「你去过?」封青岚问。
「年轻时打猎的时候,在那里躲过风雪,矿坑里面很大,坑道错纵复杂,容纳一整支部队都没有问题。」这是个坏消息,但眼前的几个人一点都没有气馁,反而振奋了起来。
封青岚更是看着他问:「那里有别的出入口吗?」
「有,但恐怕也被封起来了。」他说。
听到这句,她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不是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那抹笑,非常甜美,不知怎地,却让他颈背寒毛直竖。
她说完,没有等他,转身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喔唷,有人要倒霉了。」阿浪好笑的起身跟在她后面。
从头到尾板着脸的严风,迅速抓起装备,不忘提醒道:「该死,别再让她握驾驶杆,我们得保持最好的状况。」
韩武麒更是匆匆跑上去,跟在她后面唠叨嚷嚷:「老婆,拜托别搞太大,公司预算有限!」
看着那些打开大门,走入风雪中的家伙,伊拉帕有些傻眼,然后屠勤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想你需要这个。」他手上握着一把柯特手枪。
伊拉帕接过了枪,快速的检查了子弹和枪身状况。
有些事,就像学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曾经受过的训练,深入他的骨血,使用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来吧,我们最好动作快一点。」屠勤微笑道:「岚姊没什么耐性,她不等人的。」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东方男子,这男人或许看似温和,却仍保留着尖牙。
这几年,他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但或许和他们合作,不会是个太糟的经验。把枪插到腰带中,伊拉帕套上大衣,毅然和他一起走进风雪之中。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拖鞋,白色的衣服。这里有热水,有丰盛的食物,还有电灯、暖器,一切文明的便利,半点也不缺。只不过,这地方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无止境的白,比黑色让她更紧张。
这地方,除了没有办法对外联络之外,所有生活必需品几乎应有尽有,除了衣服鞋袜、桌椅床铺,她还有一间单人浴室,这里甚至连电视都有,不过里面只播一种带状节目,一个优美的女声,配合着各种优美的风景画面,持续宣扬麦德罗博士的伟大。
我们拥有最先进的医疗科技,让您再次回复青春!
相信麦德罗博士,相信自己!
让我们亲手掌握自己的人生,将世界变得更美好!
麦德罗科技,给您无限的未来,不需想象,直接拥有!
那声音像在催眠似的,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
她只看过一次,就受不了的关掉了。不过每次去实验室时,她在走廊上都会听到同样的声音和字句,只是不像她房间里的只播中文版,走廊上的屏幕,会用各国的语言轮流重复同样的字句。那个变态的家伙,在每个转角都放了最新的超薄型屏幕,一再播放同样的东西。这绝对是一种催眠。她费尽力气,才没让自己露出嫌恶的表情。
或许因为她表现出配合的态度,约翰-麦德罗并没有在身体上虐待她;时间一到,就会有人送食物来,一等她吃完,不用一分钟,他们就会再来收走餐具。
她怀疑这该死的房间有监视器,只是隐藏了起来。
来到这里后,她就被带到这个房间。
除了第一天麦德罗派人抽了她一管血做检查,然后每天会有人带她到一个房间,要她戴上一顶流线型的银色安全帽之外,她并没有被强迫做什么事。
但她不喜欢那顶长得很像单车安全帽的帽子。
它让她头痛,而且恶梦连连。
那些在玻璃后面的人,试图用那台机器、那顶银色的帽子,窥看她的脑子、她的隐私。
她不让自己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维持无知的模样,让脑袋完全放空,或者想着那讨人厌的JM科技广告。她装出无辜的模样,表面上尽力配合,偶尔抱怨食物的不好。最后这点倒是真的,那些食物有化学药味,而且让她心思无法集中,她吃了几次发现状况不对,就不敢再多吃;她的味觉从小就敏感得很,他们没有在每样食物之中放药,她只要吃进嘴里觉得不对就吐出来,然后偷偷带去马桶里丢掉。
但即使如此,真正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多,而且这两天,她开始觉得他们似乎连饮用水都加了东西。
就算回到这个房间,被人持续监视的感觉,也让她无法放松下来。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她太过歇斯底里,太过害怕,所以胡乱猜测,才会以为他们在她的食物里下毒。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她应该放弃,吃了那些东西就算了,她需要体力,而他们终会因为她太过虚弱而强迫她进食。
所以,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老实说,她不知道,真的不是很清楚。
几天下来,她已经出现了黑眼圈,脸色也从原本的红润变为苍白,皮肤和唇瓣都变得十分干涩。
她又饿又渴,只靠一点点的食物和浴室里的水饱月复,虚弱得连抬手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看着镜中那苍白的女人,她怀疑自己还能再撑多久。从浴室走回房间,她在床上躺下,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她想念伊拉帕。
好想他。
偶尔,午夜梦回,她总觉得自己彷佛能穿越这些层层白墙和白色走道,穿越那些插天高山,回到他身边,看着他、亲吻他。
每当那时候,她就会想起自己为了什么在坚持。
她不想忘记他,也不想让那些人窥看到他,窥看到她和他之间相处的一切,她不想让那些人玷污了那美好的记忆。
所以,她不敢松懈,不肯被药物控制。
她把他藏在心底,只敢在这时想念他,然后把希望寄放在家人身上。
武哥他们会找到她的,她知道。麦德罗对他们来说,是个太过显而易见的敌人,但他们需要时间。
她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但,天啊,她快受不了了。她好想念他们,好想念伊拉帕。她好想好想捣毁这洁白干净又整齐的白色房间,好想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好想好想对着那该死的麦德罗大声尖叫咆哮!可她不敢,她害怕有人正在看她,害怕那个约翰-麦德罗正透过监视器看着她。
前几天,她梦到自己和伊拉帕道歉,梦到他叫她别走。
那让她心痛不已,哭着醒来。
麦德罗就在她面前,不知在她床边站了多久,她差点吓出三魂七魄,当他问起时,她脸色苍白的编造了想念家人的借口。
她猜他不尽然全信,但也没有当场戳破。
那天之后,她甚至连睡觉都不敢。
所以,她静静的躺着,甚至不敢伸手环抱自己,不敢流泪。
她只是静静的躺着,慢慢的呼吸,偷偷的、偷偷的想着那个总是能牵动她心魂的男人,即便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初静依然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开了口,自己是否真的有办法狠下心来拒绝他。
如果他开了口……如果……天啊,她万分庆幸他没有真的开口问,却又矛盾的因为他没有开口要求而感到难过……别想了,她这样做,是在折磨自己。但她没有办法不去想,他是让她撑下去的原因。
她在心中紧紧的抓着关于他的一切,在脑海里描绘他的脸,假装他就在旁边,幻想自己仍在那楝小屋里,而他正要上床,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温暖她冰冷的手脚,然后在她耳边低喃那奇妙的语言。
天啊,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热烫的大手,正抚着她的脸,嗅闻到他身上那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那是如此真实,她忍不住微侧过脸,偎进他温柔的掌心,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厚实大手上的老茧。
忽然间,一股难以承受的绝望涌上心头,让她喉头一哽,几乎要哭了出来。
她知道,比谁都还清楚,她再也无法见到他,无法感觉到他。
在接下来的一生中,她都只能靠想象和回忆度过。
热泪,蓦然上涌。
她不想睁眼,不想让他消失在这冰冷的房间,所以她只是抬起手,试图遮住泪湿的双眼,不让监视她的人看见。未料,下一秒,却听见呼吸的声音,那规律的呼吸声,几乎近在耳边。有人!初静抽了口气,吓得睁开眼,只看见那个男人,就在眼前!
红眼意外调查公司,是一个集合了各界菁英的公司,专门调查意外事件。老板韩武麒,以前是CIA的情报人员,谣传他四处向情报单位及各国军警界挖角,是个很像黄鼠狼一般狡猾的狠角色。在电话中,听到旧同事说明这间公司的背景资料时,他并没有特别注意,很多人的本领,都会在谣传中被夸大。
因此当那个女人开始处理炸药时,他真的稍稍吃了一惊。
在经过韩武麒几次讨价还价之后,封青岚终于同意,用最低的量把被封死的坑道给炸开,是最不会打草惊蛇的方式。
那其实有点冒险,毕竟这条坑道,虽然离位在主坑道的建筑有些远,但支撑坑道结构的支架却也相对老旧,而且他们并无法确定坑道是否能够承受震动。但那个女人,发挥了神奇的技术。她只敲了敲墙面几下,光听声音就测出了那面墙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掏出一支小电钻,用最少的炸药,安装在墙面脆弱的点,把封死的墙炸出一个足以让人通行的洞。
炸药爆炸时,坑道只落下了些许灰尘,就连声音也不大。
从头到尾,她只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
她是个使用炸药的高手,而且技术之好,是他生平仅见的,就连他以前在军队中,都不曾见过像她这样将炸药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的人。
墙后面是一间洗衣室,堆满了待洗和已经烘干的衣服。
严风和阿浪很快上前,换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不幸的是,没有他可以穿的。
他的体型太大,屠勤也是。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回头,和守着直升机的韩交换工作,但他们却没有开口要求,屠勤更是直接弯腰在衣服堆里翻找,正当他想叫屠勤不要再浪费时间时,屠勤抓着一件衣服,站了起来。
封青岚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多远?」
「不远,三分钟。」
「OK,就三分钟,三分钟后,我会行动。」所有的人一起抬手看表和她对时。确认完时间之后,她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往来时路离开。屠勤则朝门口走去,其它人完全没有阻止他,反而鱼贯跟了上去。
伊拉帕一怔,忙上前抓住那个莽撞的家伙。
「等等!直接闯出去只会引起安全人员的注意。」计划是他们到里面救人,然后那对夫妻在外面制造混乱好调虎离山,但他们对初静在哪里,还完全没有头绪。
屠勤回过头来,什么也没说,只把手中的衣服交给他。
那是一件很小的白色上衣,他根本就穿不下,正当他想把衣服丢开时,却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做的乳液的香味。
这是初静穿过的衣服。
他猛然一震,霍地抬眼看着前方的男人。
屠勤不可能闻过那乳液,但这里的衣服全是白色的,除了大小尺寸不同,样式全都是同一款的,可他却独独挑中了这件。
「相信我。」屠勤开口,正色道:「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必须信任我!」
约翰-麦德罗。
耿初静脸色死白的看着那个再次出现在她床边的男人,因为过度惊吓而喘息,他靠得如此近,整个人弯下了腰,俯望着躺在床上的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几乎尖叫出来。
她惊慌的爬坐起身,「你……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睛蓝得像海,靠这么近看,她发现他的外貌看起来甚至比阿震还要年轻,像是才刚刚成年,还带着点少年的粉味。虽然身高体型样貌都差不多,但他的脸型不像现在的阿震那么突出,比较缓和,就像阿震二十岁时的模样。
「我听说妳状况不好……」他直起身子,两手插在实验白袍的口袋里,像在观察似的,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妳变瘦了?」
那蛇一般的视线,让她觉得自己活像只老鼠。
「我……我没有胃口。」
他在她床边坐下,朝她伸出手,撩起她脸旁的发丝。
初静害怕得想拨开他的手,反射性的往后一缩。
他瞇了下眼,却没松手,只是嘴角微扬的道:「我知道,妳觉得我是个坏人,我不怪妳。」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头发拉到唇边亲吻了一下?微笑着说:「但妳要相信,我绝不会故意伤害妳的。」
「是吗?」她盯着他蓝色的瞳孔,颤抖的回问。
「当然。」他松开她乌黑的发,抚着她冰冷的小脸,「妳不需要怕我,养大妳的人,灌输妳太多扭曲的观念,他们污蔑我,只是因为嫉妒和无知,人们总是因为无知而恐惧。」
「无知?」她想往后缩,避开他湿冷的手,却不敢,怕惹怒了他。
「没错,无知。」他脸上闪过一丝冷光,自傲的道:「我承认我的一些行为想法有一点超越社会规范,但有时候,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才能达到最佳的成果。」
他让她害怕,很害怕。
「我创造妳,不是为了伤害妳。」他的指尖从她的脸往下滑,越过她的下巴、颈项。「妳真的、真的,不需要害怕。」
她不想发抖,却无法遏止,更无法阻止在胃里翻搅的恶心感。
初静看着他,战栗的道:「我怎能不害怕?你做的事,不只是超越社会规范,你把人当实验品!」
「为了人类的未来,一点点小小的牺牲,是可允许的损失。」他冷声反驳着,「看看我,只要拥有正确的技术,生老病死,将不再困扰世人,想想看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害怕生病与死亡!」
他振振有词的道:「人类的愚蠢,都是源自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我可以让人们免于死亡的恐惧!我日以继夜开发的一切技术,都是为了人类的进化与未来―想想看,若爱因斯坦不死,人类能有多大的进步?想想看,若每个人所习得的智慧都能不断累积,而不是因死亡而中断,这世界会有多大的改变?只要不死,人们就会从经验中学习,终有一天,或许连战争都能消匿!妳应该要协助我,而不是反抗我!」
「那……那是不对的……」乍听之下,他的说法是对的,但她知道不对。
「为什么?」他看着她,说:「过去人们也拿动物做实验,人工脏器也一样被允许,我不过是重制了人体,再制了器官而已。」
「你复制的不只是器官!」明知道不该,她还是忍不住冲动的月兑口而出:「你复制了人!看看我!我是个人,我有灵魂、有思想,不只是器官!」
完全毫无预警的,他甩了她一巴掌,打掉了她剩下的话。
初静被打得头晕目眩,却仍倔强的抬起头,瞪着他道:「不管你嘴上说得再好听,都无法掩饰你谋杀了这个男人,摘掉他的脑,才得到这具身体,就算你看起来再年轻,就算你可以永远不死,你也不是人,而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恼羞成怒的瞇起眼,伸手箝住了她的颈项,愤怒的低咆。
「妳这蠢蛋!妳以为妳回到那些蠢人身边,能继续妳所谓的人生吗?妳和我是一样的,我的身体、妳的身体,都是人为的、不自然的,对他们来说,我们都是异类,如果我是恶魔,那妳也是!」
「不……」她无法呼吸,死命的扳着他的手,却怎样也扳不开,「我不是……」
「噢,妳是的!」麦德罗愤恨不已,斩钉截铁的道:「人们被神学所惑,无法认同科学的进步,只有我们认为我们是人,其它人只会认为妳是异类,是恶魔的产物!」
她痛得眼角冒出了泪,双手力气渐失。
该死,她真的吃太少了,不然至少还能试图攻击他。
「我本来希望妳能理解的,我不想伤害妳,这是妳逼我的。」他收紧了手,高高在上的睨着她。奇怪的是,在那一剎那,她竟看见他疯狂的蓝眸中,有着诡异的泪光。
「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逼近她,眼里的泪水滴落在她脸上。
她困惑不已,眼前却开始发黑,只听到他冷酷的说!
「妳不该反抗我的,现在一切又要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