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黄衣女子拿着一份文件,脚步轻盈地走出电梯。
“黄小姐。”林秘书在看到她时,起身问候。
黄衣女子露出一个淡淡柔柔的笑容,回问:“欧阳哥哥在吗?”
“在。”林秘书指指总裁办公室,好心提醒道:“里面气氛不是很好。”
她扬眉,“小哥哥也在?”
“对。”林秘书点点头。
“放心,等会儿就会好了,我带好消息来的。”黄衣女子摇摇手中文件,笑笑地边说边转身走了两步,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林秘书可没这么乐观,低头在胸口画了道十字,无声的说了句,“上帝保佑你。”
这厢门一被推开,门内的欧阳青便迅速抬头,见是黄柔,他精神一振,忙问:“找到了?”
黄柔甜甜一笑,将手中的文件递上去给他,“对,都在这儿。”
欧阳青立刻翻开文件详看,黄柔同时将自己查到的资料向他报告:“孙吉祥,就读私立功缌高中,今年六月刚从学校毕业,目前仍住在家中。”
“她家在哪里?”他迅速浏览完她的资料,确定照片中的人便是那天所见的另一名女孩,忙开口问。
黄柔念出一串地址。
欧阳青站起身,对一旁始终沉默的黑影道:“叫司机备车。”
“是。”黑漠军微微躬身,听令行事。
车窗外景物飞逝,他视而不见。
心中怀着深深的忐忑与不安,十年,十年了,原以为寻她无望,未料一星期前她竟在街上一头撞进他怀中。
是她啊,真的是她!那位他日思夜想的人,那位他以为相见无望的人,那位改变他一生的人,那位教他爱恋一生一世的阳光女孩……
他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才要伸手抓她,她却再度从他怀中溜走,心急地在熙攘的人潮中追了她几条街,最后仍让她溜上公车跑了。
当时若没漠军的阻止,他冲动之下定会因为集水而破坏附近的供水系统和整条大街。漠军说得没错,既然知道她坐上那班公车,又听闻她叫唤另一位女孩的全名,只要知道这些,想找她就容易了。
这些天,他派人寻找这位召唤孙吉祥的女孩,短短数天,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既满怀期待,又惶恐不安,怕自己来不及找到她,怕好不容易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又错失了她。
他双手紧紧交握,想起十年前……
庭园中绿色的草皮上,阳光是那样地璀璨。
他愕然地跪坐在原地,心痛得无法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空无一物的双手,久久无法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他空有一身异能,却无法救他这一生最在乎的人?他要这身能力究竟有何用?除了带给他痛苦和麻烦之外,这样子的能力有什么用?
似乎有人想靠近他,他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只听见她这些天来聒噪不已的说话声,一句一句的在他耳边重复。
你为什么都不笑?要笑啊,是人都会笑的……
有人在和你说话的时候,双眼要注视着人家,这是礼貌,你懂不懂啊……
你实在很机车耶……
哪一个青?青青河边草的青吗……那……我叫你欧阳好不好……
哪,坐这边,边吃边看电视才不会感到无聊,看,我很聪明吧……
我虽然死了,可是还是有人身自由的,人身自由、人身自由……
鸣……我好可怜,被人家欺负,你还要骂我……
谁是你肚里蛔虫啊?哼,我是天才……
你才不是什么绿眼怪物!不准这样说你自己……
当然是真的,你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喔……
心好痛,像是被人拿刀活生生的刨空,他愣愣地瞪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明明刚刚她还在他手中的啊,明明他还紧抱着她的啊,明明他的唇还感觉得到她唇上的温暖,明明她还在对他笑的啊……为什么?为什么?
你有一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喔……
“为什么……”泪水滴落摊开的掌心,和鲜红的血水混在一起,他仿若又在掌心血水中看见她甜美的笑颜。
欧阳青猛然紧握成拳,愤怒万分,不甘心地仰天大喊:“为什么啊──”
一股蓝光倏地从他身上往旁散开,草皮中的洒水器一个接一个爆开,喷出巨量清水,他身后的落地窗在瞬间全被震碎,屋子里的人全向后飞跌,所有的人完全无法接近他。
“欧阳!住手──”风琴和雷易才刚赶到就发现情况不对,她急忙出声制止,但他全身被罩在蓝色水球之中,像是听不见外在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雷易抓着木管家的手臂追问。
木管家忙将方才发生的事快速的交代一遍。
就在此时,所有的水柱像龙卷风一样在半空中聚集,在他面前形成一条巨大的水龙,看起来实在惊人。
“雷!他会耗尽力气、失血过多的!”风琴抓着雷易叫喊出声,“我要过去,你帮我!”
“放心。”雷易微微颔首,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向旁一张,掌心在瞬间冒出红光罩住了她。
风琴往前走,水气碰到红光在瞬间化为白气向上蒸散,好不容易走到欧阳青身前,她却发现他两眼空洞,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她忙出声叫唤他:“欧阳,住手!欧阳──”
他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双眼仍是空洞。
“欧阳,快停下来!不要这样!我问过爷爷了,他说小菱是生灵,她不是死掉的灵魂,她是生灵!她还活着,你听到了没有?欧阳!”
他这次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动了下头,将脸转向她,但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空茫得教人心疼。
风琴见状更大声的喝道:“她也许还没死,你听到没?生灵受创,本体也同样会受伤。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还是你想让她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快住手!”
“还……没死……”这三个字终于进入他的耳朵,只见他呆滞的重复,跟着整个人一震,神智在刹那间重回脑海。
水柱消失的速度几乎像出现时一样迅速,只见巨量的清水有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淋得所有人一头一身的水。
他像是用尽力气,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左胸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他却理都没理,苍白着脸抓着风琴问:“你说真的?”
“真的。”风琴松了口气,一边点头向他保证,一边赶紧替他的伤口止血。“是真的,爷爷说了,她的情况很少见,但她是生灵没错,她现在还活着,只要我们能及时找到她就好。”
只要我们能及时找到她就好……
风琴的话犹在耳际,原本以为可以很快找到她,没想到却遍寻不着,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小菱,他们翻过了整个城市,却没有一位年满十八岁、名唤小菱的女孩。
找不到她。他以为她死了,只想跟着一起离开,所幸柔儿说出了她们那天关于生日的对话,众人才恍然,他们要找的可能是十年后的人。
这十年来,他不断地在各地寻找条件符合的女孩,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更深的绝望。
时间不断的流逝,一年两年过去了,三年四年过去了,然后不知不觉中,十年过去了,他找她找得几乎快要疯掉了,却仍然紧抓着那一线希望,不肯放弃。
最后的炎炎夏日来临,他根本无法合眼,只要一想到她此时此刻可能正无助的躺在某个地方流血,他就心痛得无法入睡。
一日又一日,他什么都无法做,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希望能及时找到她。
所幸上天有眼,竟然教她撞到自己……
现在他只要找到那位孙吉祥,只要找到那位女孩,他就可以找到她了!
轿车从大马路转到巷弄中,一片绿意突然闯进眼里,他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那栋屋子的九重葛长得太过茂盛,女敕绿的枝桠竟从围墙内伸展出来随风摇曳。下一间屋子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花花绿绿的庭院看起来像是肥料用太多的结果。
当他看见第三栋屋子也是这样时,才察觉有些不对,看向两旁,就发现这条街上的植物全都有过分生长的情况。
“好怪。”黄柔好奇的东张西望,发现有一间院子里竟然还种了果树,像是芒果、橘子之类的,而且每一棵都结实累累。
车子终于在一间红瓦白墙绿门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黄柔看了下门牌,“到了,就是这里。”
欧阳青心中一紧,深吸了口气,开门下车。
叮咚!叮咚!
“吉祥,有人在按电铃!”孙如意还黏在沙发上,手中拿着矿泉水,两眼盯着电视机,只提高了声音嚷道。
“你去开一下!”二楼传来孙吉祥的声音。
“可是皮卡丘被皮皮抓走啦!”她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
“什么?”孙吉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回道:“开门关皮卡丘什么事啊?去开门啦!”
“不要,皮卡丘很可怜耶,皮皮因为要上外太空,所以要把会发电的皮卡丘抓去当发电机,怎么可以这样嘛,现在它的主人和胖丁要去救它……”
才听到这里,孙吉祥就快抓狂了,干脆自己下去开门还比较快,总有一天她会被孙如意搞疯掉!她快速的穿好衣服,抓了皮包就跑下楼去开门。
“找谁啦?”她火大的拉开门,口气不善的问。
谁知门一开孙吉祥却见到一位面善的帅哥,就算她一时没想起,但在看见他那双青绿色双瞳和身上那昂贵无比的西装时,她立刻就回忆起来了。
死了,是那个小气鬼!
欧阳青还没开口,却见大门突然被关上,他立刻将脚卡进门内,还用手拉住大门,“小姐。”
“不在、不在,全都不在!”孙吉祥嘴里大叫,死命地推着门想把门关上。
“孙吉祥小姐。”欧阳青动也不动,只是冷静的念出她的全名。
“小气鬼,不过是一套西装而已,你有必要这样追到我家吗?我告诉你,我没钱啦!我爸妈都死了,你找上门来也没钱啦!”
在一旁的黄柔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欧阳青扯了扯嘴角,原本紧绷的情绪被这女孩子一阵瞎闹,莫名地轻松许多,“孙小姐,我不是来要钱的。”
一阵静默之后,门缝中突然出现一双铜铃大眼,“真的?”
“真的。”
“少盖我!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你来找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孙吉祥戒慎地盯着他那张俊脸。
“什么盖?”欧阳青蹙眉。
“就是骗啦!”孙吉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暗骂他猪头。
“我没骗你,我是为了小菱来的。”他正色道。
“小菱?林菱吗?”孙吉祥上上下下将这位老男人打量了一遍,开口质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又不认识你!”
就在这个时候,门缝中突然又露出了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瞳,“吉祥,谁啊?”
站在门口的三人微微一愣,孙吉祥发现白己身下挤了个人,不悦地道:“你不是在看皮卡丘吗?”
“广告时间嘛,我看你开门开这么久,所以过来看看啊!”孙如意手中还抱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又回首瞧着门外的人,好声好气地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林菱小姐。”黄柔微微一笑,回道。
“喔,林菱吗?她住隔壁,你们是不是按错电铃啦?”
孙如意此话一出,孙吉祥差点当场气昏过去。欧阳青则震了一下,转头看向隔壁的屋子,没想到她竟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抽回手脚立刻走向隔壁。
孙如意见状,突然拉开门大声喊道:“啊,先生,林菱不在家喔,她已经住院一星期了。”
“孙、如、意!我会被你气死啦!”孙吉祥翻着白眼,气得直跺脚。
“呀?不能说吗?”孙如意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
孙吉祥伸出手作势要掐她,见她一脸无辜又掐不下去,真的是快被她气到血管爆裂了。
天啊,谁来杀了她吧!她怎么会有这种白痴堂姊啊?
孙吉祥才在这边哀号,没想到欧阳青突然冲了过来,激动地抓住孙如意的双肩问:“住院?她为什么住院?她住哪一家医院?”
孙如意被他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给结巴巴的回道:“林菱……昏迷一个星期了,原……原因……医……医生说查不出来,她……她住……台北唐氏医院,801号房。”
她话才说完,欧阳青立刻回身上车,要司机开到唐氏医院。
孙吉祥见状,忙抓着孙如意,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动作俐落地也挤上车。
欧阳青还没说话,孙吉祥噼哩啪啦就是一串,“我们也要去,少说废话,省得浪费时间!你给我在路上解释清楚原因,否则就算到了医院,我也不会让你见她。司机,开车!”
司机回头看看老板,见欧阳青点头,才踏下油门。
一路上,孙吉祥在听完欧阳青的故事后,先是大笑三声,然后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神经病!”
但当黄柔拿出欧阳集团的名片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哼,这种名片到名片行随便印印都有两、三百张!”她死鸭子嘴硬地道。
“你要怎样才肯信?”黄柔微笑地问。
孙吉祥看看她,又瞧瞧一脸冷然的欧阳青,眼角正好瞄到孙如意手中的宝特瓶,她心生一计,伸手拿起宝特瓶,丢给欧阳青,“要我信可以,你不是说你有操纵水的特异功能吗?弄给我看,我就信。”
欧阳青二话不说转开瓶盖,瓶子里的水便像水蛇一般往上攀升,他手掌一张,矿泉水立刻幻化成圆形水球,稳稳浮在半空中。
“哇──好厉害!”孙如意瞪大了眼,发出赞叹的叫声。
孙吉祥则瞪着那颗水球,半晌才看向他,“你真的找了她十年?”
“你说呢?”他收回手,矿泉水便乖乖回到瓶子中。
孙吉祥没好气地瞪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样子这家伙找了林菱十年,她除了站到一边去别挡他的路之外,还能说什么?
当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却不见林菱躺在原来病房,一间之下,才知道她今天中午右肩突然鲜血直流,在一旁看护的林妈妈赶忙叫来护士,护士查看之后,竟发现她右肩莫名地多出一个血洞,像是被子弹击中,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医院的人还是赶紧将她送入手术室。
“林阿姨,小菱没事吧?”孙吉祥在手术室外有到林菱的妈,忙上前询问。
“不知道,她还在里面。”她捂着嘴,哽咽的说:“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平常多留意点就好了,这孩子……这孩子也不会突然陷入昏迷中……现在身上竟然还……还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洞……”
旁边的林爸爸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孩子的妈,别哭了,小菱──”
“她不会有事的!”
突然有人插话,夫妇俩忙转头看向那位开口的年轻人。
“你是?”
“你好,我叫欧阳青。”他向林爸爸问好,一脸笃定的向他们保证,“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夫妇俩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孙吉祥只好在一旁帮忙解释。一阵解说之后,林氏夫妇终于有点搞懂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虽然事情有点难以置信,但中午女儿身上的血洞本就非正常逻辑能够解释,再说像欧阳青这种在商界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必要来和他们开这种玩笑吗?
在没有其他解释下,他们只好相信他了。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熄了,医生和护士走出来,告知情况顺利,所有的人都因而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她人在医院。
坐在病床边,欧阳青陪在林菱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林氏夫妇见他对女儿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也不好赶他,毕竟他和女儿的故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何况他所说的若是真的,他也为女儿受了不少苦,所以他们也就放任他了。
奇怪的是,原本麻醉退了之后应该会痛醒的女儿,却一觉舒舒服服的睡到天黑,还会打呼流口水,没有病人该有的样子,也没个女孩家的样子,当她睡姿越来越差,还一脚跨出床沿踢到欧阳青时,连林妈妈都为女儿难看的睡姿感到惭愧。
没想到欧阳青丝毫不介意,只将她的脚丫子轻轻移回床上,右手仍然任她握着,一点疲累和不情愿的神情也没有。
到了晚上十点,他甚至还要林氏夫妇回去休息,他会留在这里顾着。夫妇俩对看一眼,想他也不会对女儿怎么样,所以很识相的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晨光乍现。
“呵──”林菱闭着眼伸了个懒腰,之后才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双眼仍然半眯着,不是十分清醒。
奇怪,她觉得好累喔,好像睡了很长、很长一觉,全身酸痛不已。
她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本想伸手捂嘴,却发现左手好重,竟然提不起来。
林菱奇怪的低头一看,发现她的左手被另一只大手握着,而那只大手的主人则趴在她床上睡着了。
我的老天,这家伙是谁啊?
她眨眨眼,他仍然在,没有消失。
林菱好奇的拨开他额上的刘海和遮住脸的黑发,然后左看看、右瞧瞧,因为她的手被他握着,所以她移了两、三次位置,才终于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成功看清他的侧脸。
一看之下,她却愣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蠢动,她越看越觉得他很面熟。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跟着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所有的记忆都一一回到脑海。
啊,她想起来了,他是欧阳……虽然有点老,但他是欧阳没错……
忘了左手还被他握着,林菱看着他沉睡的脸庞,不敢相信地以双手捂着嘴,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右手被她哭得全是鼻涕、眼泪,欧阳青还能不醒吗?他当然很快就醒了,一醒来却看见她跪坐在床上对着他猛掉泪。
“怎么了?伤口还痛吗?应该不会啊,我明明──”他紧张地要检查她的伤,话才说到一半,她却突然扑到他身上,揽着他的脖子边哭边叫他的名字。
“呜……欧阳……欧阳……”
“乖……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她轻轻拍抚,看她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显然不是伤口痛,真是吓他一跳,还以为自己昨天偷偷帮她疗伤没疗好。
“我以为我死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趴在他肩上啜泣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鼻一酸,心里百味杂陈,但心情却很轻松。
他抱着林菱让她哭个够,好半晌她才甘心的渐渐停歇下来,欧阳青抽了张面纸替她擦眼泪、鼻涕。
林菱看着他,一连串问题突然冒出。“你为什么变老了?现在是哪一年?十年后吗?”
“对。”他点头,简单的和她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对自己找她的情形却只是随口带过。
林菱吸吸红通通的鼻子,“看吧、看吧,我就说我没死,你还一直说我死了!都是你!都是你!笨蛋!”
“是,我是笨蛋。”欧阳青笑笑,并不反驳。
见他这样,林菱反而难过了起来,又开始掉泪,“不对,笨蛋是我,我要是早点叫你,你就可以避开子弹了。”她边说边哭,边伸手去扒他的衣服,“你的伤呢?伤呢?还会不会痛?会不会痛?”
老天,这个女人,竟然当场就要剥他衣服!
欧阳青被她少根筋的行为打败了,只能压住她乱来的小手,轻笑道:“不会痛了,那是十年前的事,已经不痛了。”
“骗人,我被打到时好痛,痛死了……对不起……对不起……”林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抽噎噎。
“小傻瓜。”他一把抱住她,感动她这般担心他,也心疼她当时的疼痛。欧阳家财大势大,也因此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所以时有杀手会闯进来,未料那次竟会波及无辜的她。
开枪的杀手后来因为他那场爆发而从树上被震落,失足跌到山脚下死了。就算没死,他也不会饶过那个胆敢伤她的人。
欧阳青将脸埋在她颈窝中,嗅闻到她的发香,感觉到她温暖的体热,怀中的她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得好像梦一样。
十年,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啊……
欧阳青紧紧的拥着她,感觉眼眶涌现湿意,却只能深深吸口气,嗄哑的说:“天啊,我好想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十年后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呀,你怎么找到我的?”她依偎在他怀中哽咽地问。
“因为柔儿……”他深吸了口气,将事情解释给她听。
“是吗?原来如此,她真聪明。”林菱好不容易将情绪平息了下来,这时才感到有些害羞,从他怀中稍稍退开,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的问:“柔儿呢?她应该长大了吧?这里是哪里啊?”
“柔儿等一下会来。这里是医院,你因为不明原因昏迷了一星期,所以被送到医院来。”
“老爸、老妈呢?”她问。
“他们为了照顾你,一个星期都投合眼,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那……”她看看周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嫁给我。”欧阳青突然开口。
她愕然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嫁给我。”他一脸正经地重复。
“这个……那个……我们……”她突然结巴。
他轻抚着她的脸,认真的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我们……其实……还不熟……”林菱红着脸说。
“够熟了。”他倾身轻轻吻了她一下。
“啊?”她羞红了脸,一手轻触着他亲过的地方,依然结巴的说:“但……但是……”
“我爱你。”他突然道。
简单的三个字又是一记重击,林菱张大了眼,忘记该说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在她的柔荑上又印下一吻,直视着她的双眼说:“我们结婚,你可以帮我生一堆小BABY,然后坐满那张长餐桌。若是你高兴的话,可以在餐厅装上电视,看那些血腥的新闻,增进食欲。还可以在外面那座白色凉亭,帮柔儿还有我们的孩子或是你看顺眼的任何人,办生日PARTY。而我,一定会在你对我说话时,很有礼貌的注视着你的双眼。”他停了一下,微微一笑,“这些条件,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是……”她瞄他两眼,迟疑着。
“但是什么?”
“吉祥说你是老男人。”林菱故意皱着眉头。
欧阳青在心里暗骂两声,表面上看起来却是心平气和。“我只比你大十岁。”
“吉祥说比我们大五岁的都是老男人。”
闻言,欧阳青脸色有些难看的道:“成熟的男人比较会疼老婆。”
“可是你比我大那么多岁,你就会比较早死,到时候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才不要。”
他年纪比较大,所以会比较早死?这什么话?
那个孙吉祥,他们结婚后,绝对要严禁小菱和她来往!
欧阳青根本不管这句话是谁说的,直接将过错推到孙吉祥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对林菱道:“我不会比你早死的,我们家男人一向很长寿,平均年龄超过八十岁。”
“真的吗?”林菱怀疑的问。
“真的。”欧阳青确定的点头。
“那好吧……”她耸耸肩,欧阳青还以为她答应了,没想到她接下来却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还考虑?”他忍不住扬眉。
“当然要考虑啊。”林菱嘟着嘴说:“如果我马上就答应嫁给你,那我不是可怜毙了。”
“嫁给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欧阳青不满的说。
她盘腿坐在床上,将自己的可怜之处数给他听,“当然可怜啊,你看,我一没约会过,二没收过花,三没谈过恋爱,连ABC都还没搞清楚,就直接踩本垒得分,那不是很可怜吗?”
真是天可怜见,这次他竟然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
欧阳青邪邪一笑,“这个好办,我保证在进礼堂前教会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尾声
秒针一格一格的往前走,在这个时空、在那个时空存在着。
表呢,在某年某月某一天被林菱从床下捡了起来,为了一种不知名的冲动,她戴着它去参加当天的婚礼,她的婚礼。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孙吉祥牵着林菱带着白手套的手,快步往教堂跑去。没办法,车子在半路抛锚了。
好不容易,她们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新娘和伴娘踏上红毯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欧阳青在替她戴上戒指时,看到了那只表,他惊讶的问:“你这表从哪来的?”
“啊?这只吗?我小时候捡到的。”林菱笑着回道。
“在哪里捡到的?”他检查表底,果然看见欧阳家惯用的标记。
“一间山上的学校门──”林菱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啊,那地方就是风云高中嘛!我八岁的时候在你们学校门口捡到的。”
“这是我的表。”他不敢相信的低笑出声,“我爷爷送我的,我十八岁的时候掉了,就是你出现的那一个晚上。”
“真的假的?”林菱瞪大了眼,忽然想起那晚的情形,“它本来是坏的,我那天将它翻出来,后来放在床头,想着明天拿去修,然后就先睡了,结果……”
想到她恐怖的睡姿,欧阳青很容易就猜到之后的情形,“你打到它了?”
林菱吐吐舌头,“好像是……”
眼看新郎和新娘戒指才戴到一半,两人竟当场讨论起新娘手上戴的一只骨董表,整座教堂的人不禁傻眼。
“咳咳咳,两位,仪式可以继续吗?”老牧师尴尬地开口提醒。
“啊?喔,当然可以,请继续。”林菱呆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红着脸点头。
欧阳青倒是老神在在的。
等婚礼所有的仪式都完成后,两人踏在红毯上往外走,林菱突然忍不住扯扯欧阳青的衣袖,低声说:“欧阳,我想起来了,我之所以掉到十年前,好像是因为这只表开始动的关系耶。”
“什么叫好像?”他也低声回问。
“因为我不确定嘛。”她又小声的说:“假如真的是这只表的关系,那要是它突然又停了,我会怎么样啊?”
欧阳青想了想,便道:“不会怎样,因为如果停了,你就会回到现在,但因为你已经回到现在了,所以它就算停了,你也不会怎么样的。”
两人来到教堂门口,准备丢捧花时,她狐疑的又问:“真的吗?”
“真的。”他笑笑,说:“该丢花了。”
林菱闻言才松了口气,背对众人,用力向后一丢,没想到表带突然松月兑,她为了抓住表,便将捧花随便向旁边一甩,好死不死,她的手肘又撞到站在旁边的孙吉祥。
“啊──”倒楣的孙吉祥没提防,就这样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正当众人惊呼出声时,一位路过的先生及时上前接住了她,孙吉祥惊魂未定,还没站起身,捧花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搞什……”
她还没将脸上的花拨开,便听见一句低沉浑厚的问话:“小姐,你没事吧?”
捧花被人移开,她看见一张很面熟又很陌生的脸,只能收回满嘴诅咒,赶紧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花屑,镇定的回道:“我很好,谢谢。”
“你是吉祥吧?对不对?”有点陌生又不会太陌生的人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本来准备转身离开的孙吉祥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她和如意虽然不是双胞胎,甚至不是亲姊妹,却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平常人根本分不清她们谁是谁,更何况是一个住在离她们家有两条街、有点陌生又不会太陌生的家伙。
没错,说正确点,她可以算是认识这个人,却不知道他正确的名字,他们两家相距的距离,可以算是邻居,也可以不算,她从小到大和他读同一所学校,却从来没有同班过。
两人长那么大,虽然住家相距不远,又从小读同一所学校,她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却不超过十句。
这样的一个家伙,却能分辨她和如意?
那人但笑不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孙吉祥瞪着他,决定是自己多心,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一定是他刚才听见别人叫她,所以才知道她是吉祥,而不是如意。
“吉祥,你还好吧?”林菱在楼梯上叫她。
孙吉祥心一宽,没再多瞧他一眼,转头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林菱身边,“来了,我没事。”
楼梯下的男子拿着新娘捧花,看着她俐落的背影,露出玩味的笑容,久久无法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