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
“谢谢。”冰凉透心的高热量碳酸饮料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希望饱含大量糖分和咖啡因的可乐可以让她脑袋彻底清醒过来。
“这个是你的吗?”陆豪杰不知在门口捡了什么东西拎回来,浓眉高耸着,一脸询问之色。
张琦妙一见到被雨水泡得黏糊糊的两片鸡排和一杯封口破裂珍珠窜流的女乃茶,为时已晚地想起了小B还在办公室里苦苦等候他的晚餐。
“糟了!”她一脸惊惶,连可乐也顾不得喝便跳了起来。“我得赶快回去,小B还在等我──”的鸡排。
看样子得再冒雨去买一份新的了,呜,她就知道自己每逢梅雨倍倒楣!
陆豪杰的脸色陡然一沉。
小B?谁?她男朋友吗?
张琦妙正要往店门口冲去,却被他横生的铁臂一把捞了回去。
“急什么?”他粗犷脸庞布满不悦。“可乐喝完再走。”
“谢谢,但我还是得先……”她陷在他温暖宽大的怀抱里,呼吸又开始急促慌乱起来。
呜,他身上非香非麝却醇厚性感的味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好闻哪?
“不准。”他浑然未觉自己醋意浓重,不爽道:“我说过,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男人碰你。”
她呆了一呆。
他在讲什么东西?小B只是要她跑腿,又不是要模她大腿,说什么碰不碰的。
“喂,你先放开我。”她在他怀里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讲话。
“你男朋友有比我性感吗?”他俯下头凑近她耳边,声线低沉了三度,挑逗的问:“身材有我壮硕吗?还是调情的技巧有我好?他曾经带给你快感吗?”
麻酥酥的战栗感从被他吐气蛊惑的耳垂流窜过全身上下,她的脚趾几乎在咖啡色鞋尖里蜷缩了起来。
这样迷离的氛围,妖魅蛊惑的世界,她从未碰触过,也危险得教人难以承受。
张琦妙既兴奋狂喜又心惊肉跳,陷在他的怀里,那坚硬强壮的双臂是重密密的网,霸道地将她缠绕得无法动弹……
他的舌头又慢条斯理地在她脖子上做什么了?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舒服得即将飘离身体,直到一个好整以暇的低沉男声啧啧啧响起,瞬间穿透了这一切──
“老陆,要春色无边也记得先关门吧?”
张琦妙还来不及感到被撞破好事的羞窘惊慌,就已经被陆豪杰强壮结实的手臂紧紧圈压在他胸前,充满浓浓保护之意。
“滚开!”他低声咆哮,语气透着深深懊恼。
虽然他的怒气不是针对她而来,张琦妙却不禁惊跳了下,吓得心脏卜通卜通狂跳起来。
原来……他发起飘来真的很恐怖……
可是不知怎地,虽然被他的吼声吓到,她还是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心安,内心深处隐约确认他是不会伤害她的。
“恼羞成怒可不成,我好歹也是‘风起云涌’的股东哟。”那个慵懒含笑的男声闲闲道。
哗,这男人的声音有够迷人的……古人说闻其声可辨其人,看样子他的长相应该不赖吧?
她虽然满心好奇,可是陆豪杰壮硕的胸膛实在太温暖太舒服了,所以她满足地趴在他胸口,倒也没有想离开的。
“啰唆,当初要不是你跟行云坚持要参一脚,我这间灯光美、气氛佳的店哪里需要一堆有的没的股东?”陆豪杰很不爽,不只是当场被好友撞破好事,还有小月复下方的肿胀正灼烫疼痛着。
偏偏这个公子兼有名的大嘴巴还白目地杵着不走,这教他如何继续诱骗他可爱的小甜心?
陆豪杰口里不说,可是心底隐隐涌起莫名的恐惧和满满醋意。
阿尚是全球女性票选性幻想的国际男模第一名,那些女人瞎了眼认不清这只长舌公的真面目也还罢了,可是难保他怀里的小女人不会是其中之一。
“灯光美、气氛佳?老陆,我就说你不能把租书店当酒店经营。”尚诺翻了翻白眼。“难怪现在还不到十点,店里就没有半个客人,该不会是你这张黑社会老大脸吓得客人都不敢上门吧?”
陆豪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手捂住怀里女人的双耳。“谁是黑社会老大?不要含血喷人!”
“喔──”尚诺故作恍然大悟,指指被他禁锢在胸前,七手八脚挣扎着的女人。“我了,我了。”
张琦妙完全没有把他俩的对话听进去,因为她的脑子在听到“现在还不到十点”这几个字时,已经吓醒过来了。
妈呀!她还在这里跟他瞎搅和什么东西?已经快十点了,小B一定饿死在办公桌上,而该做的报表可能还没做完。
死了、死了,这样明天开会的时候,她一定会被上司K惨了!
“放开我啦,我要回去了!”她不由分说挣开他的大手,边揉着被捂得发热的双耳,气急败坏地叫道:“厚!都是你啦,这下子我加班加不完了啦!”
小B每次都会丢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今天晚上更是给他逮到机会了。
尚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威猛无匹的好友居然被这个身高还不满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女人骂得连大气都不敢吐一声。
“你还在加班?”陆豪杰眨眨眼睛,随即心疼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叫你一个小女人加班加到三更半夜?难道他不知道最近夜归妇女遭抢案件比牛身上的毛还多吗?你告诉我,是谁?谁故意整你的?妈的!我去打断他的肋骨──”
尚诺勉强吞下一声申吟。唉,这个大老粗。
张琦妙满脑子只有做不完的报表和明天被骂不完的会,怒火滔天的吼道:“都是你啦!要不是你又是吻我又是模我,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又怎么会忘了加班的事?”
“这个嘛……”他咧嘴一笑,“正所谓天雷勾动地火……”
尚诺不识相地发出一声窃笑,张琦妙狠狠白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不要以为超级大帅哥就不会被海扁!”
尚诺登时噤声。
陆豪杰在那儿鼓掌叫好。
“还有你,勾你个死人头啦!”她气呼呼地转头就走,在即将跨出店门的当儿,回头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最好把今天晚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统统忘掉!还有,以后路头巷尾遇到不准再跟我打招呼,听到没?”
“太慢了,我已经为你神魂颠倒了。”陆豪杰开心道。
张琦妙脸上浮起羞涩的红霞,随即忿忿地白了他一眼,“反正我警告过你了!”然后就头也不回跑掉了。
租书店内两名高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陆豪杰先放声大笑。
尚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老陆居然容许一个矮不隆咚的小女人对他呛声?
“老陆,真没想到你会对这种外表平庸、脾气暴躁的老处女小姐有意思。”尚诺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高挑身材,匀称的完美黄金倒三角比例,所到之处向来都能吸引众人痴醉的目光,可是此刻他懒得走台步,而是一跌坐进皮椅上,潇洒不羁地跷起二郎腿。
“我喜欢有气质、有内涵的女人,不像你,老是跟一堆胸大无脑的艳星鬼混,虚度人生。”陆豪杰没好气地一把拎起他的后领,不客气地道:“滚一边,我才是这问店里的大老板。”
“嗳嗳嗳……轻点,我全身上下都是昂贵的商品,碰坏一点点都会出入命的。”尚诺忍不住埋怨,但还是认分地坐到靠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挑眉道:“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你对她是认真的吧?”
不是纯粹逗逗人家罢了?
陆豪杰摩挲着下巴,黑眸里闪动着浓厚兴味。“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
尚诺挑眉,“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咧嘴一笑,并不打算跟好友分享真正的感觉。
今晚的感觉就是……呃,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感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唉,谁说男人没神经?其实他们也是拥有一个纤细敏感,害怕受伤害的灵魂啊。
不然当年梁山伯是怎么吐血死的?
尚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奇怪,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思春了吧?
他的视线不经意瞥见柜台抽屉里的银色老式便当盒,忍不住伸手拿出来。
“台铁便当盒?!哇塞!我几百年没见过这个东西了,真是怀念──”
话还没说完,陡然一阵劲风扑面,眼前一花,他手上的便当盒已经被攫回陆豪杰手里了。
“不准碰我的台铁纪念便当盒。”他像保护幼兽的狂狮般龇牙咧嘴。
尚诺又好气又好笑。“喂!你今晚吃错药啦?竟然为了一个便当盒跟我发火?”
“它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低头看着椭圆形可爱的便当盒,“很有纪念性的。”
“哦,关于什么的?”
“我不确定。”他笑得好不愉快,“目前还不确定……”
尚诺俊美性感的脸庞满是错愕之色。
满面堆笑,浓眉抽筋,说话颠三倒四,老陆今晚肯定中邪了!
“要你们评估出最符合成本的数字,结果给我写了一堆天马行空阿里不达的鬼东西,谁?这份报表是谁做的?”
财务课所有职员人人自危,战战兢兢地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出来当炮灰。
尤其是课长,面对直属上司的怒声咆哮,完全没了经营部落格时的眉飞色舞,而是瑟缩地越坐越往下滑,恨不得直接滑进办公桌底下躲起来。
小B哀怨地偷偷瞥了张琦妙一眼,对她挤眉弄眼示意。
干嘛?
她无辜地对他眨眼睛。
都是你害的,还不出来顶罪认错?
小B拚命对她使眼色。
她又不是嫌命活太长了,干嘛要自找死路?难得今天课长到现在还没想起要小B的学姊──也就是她──为自己所带的组员出纰负责。
而且昨天晚上为了帮小B还漫画,她还差点被头大野狼给吞吃入肚连渣都不剩呢!
想起昨晚的火辣辣,她忽然觉得会议室里的温度好像上升了十度。
终于,经理骂累了,也可能是觉得他们这群蠢如牛马的下属实在无可救药,这才甘心鸣金收兵,拂袖而去。
经理前脚才踏出会议室门,小B便已经埋怨起她来了。
“妙妙,都是你啦。”
她冷笑,“屁!”
“哇,妙妙,你今天很不一样耶,居然愿意骂粗话?!”装死的课长这下子又活转过来了,睁大双眼兴致勃勃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有家教、懂礼貌的社会菁英、国家栋梁,不屑跟我们学骂三字经的吗?”
“课长,你的三字经翻来覆去也只有‘去你的’、‘你他妈’,不要讲得自己好像混本土帮派的大哥一样。”咪咪忍不住吐槽,随即转向张琦妙,语气热切的说:“妙,我跟你说,你想学骂人找我就对了,我可是家学渊博,我阿公早在日据时代就是大稻埕有名的粗话王,我们家甚至有一本祖传干谯全书呢。”
“你那个有什么啊?我爸去年返乡探亲,他还抄来了我祖爷爷当年的传家宝,正宗‘山东老粗骂人七十二式’,有空我拿来给大家观摩观摩。”专管大小杂支帐目,外号“卤鸡蛋”的美女鲁姬旦得意洋洋地炫耀。“让你们稍微领略一下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奥妙之处──”
“厚!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难怪这年头国文退步道德沦丧,统统都是被你们这一狗票人搞出来的!”财务课里年纪最大的花妈妈感触最深,因为她家里正有两名饱受“三只小猪”成语薰陶下的国中少年,最近跟长辈打招呼的方式都是:“哟!妈,你今天穿这样屌哦!”再不就是“嗨!Man,你煮的东西实在太贱了啦!”
呜,她辛辛苦苦上班跟数字奋斗赚钱,难道就是要让儿子讲起话来跟鬼打墙一样吗?
花妈妈怒吼一出,全场谁与争锋?
从课长到最小角色的小B,统统鸦雀无声。
张琦妙眨了眨眼睛,突然愧疚心虚了起来。哎呀,全都是她那个“屁”惹出来的。
不过也亏得这样一闹,她接下来整个下午都没有再想起昨晚的事。
天空还是阴阴的,但是只要她没有踏出户外,就绝对没有下大雨的危险。
而此刻……
张琦妙手里的报表才核对到一半,不知怎地忽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窗外厚重的灰色云朵,就这样沉沉地堆积在天际。
她的神魂飘呀飘,飘到了某个拥有一张可恶笑脸的男人身上,不知道便当盒在他手上,是不是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虐待她的便当盒……
别装了,张琦妙,你最想知道的才不是这种不相干的芝麻小事吧?就大大方方承认你就是在想他是会怎么样吗?
她心底的声音毫不客气戳破那层最脆弱的伪装和掩饰,张琦妙的脸庞瞬间红了起来,心慌地收回视线,努力专注在手头的报表上。
可是上头的数字仿佛也在嘲笑她的假正经,总是跳来跳去地不肯让她仔细瞧个清楚。
“唉!”她颓然地把报表放下,忍不住对自己生气。“张琦妙,够了吧?就说了不要再把那个男人跟你做过的当一回事,你究竟还要挂在心上到几时?”
可是她想骗谁?他浑厚的男性气息,他温暖的体温和炽热的吻已然重重烙印在她身上,让她深深记忆着,想忘也忘不了。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从他朋友的口中听见他姓陆,还是路?甚至是鹿?
对于一个陌生到连姓都搞得不明不白的男人,可是却又熟悉得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身上的味道、他肌肉的力量,还有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眼角微微漾开的细纹。
充满苍劲的男人味,感觉上就是身经百战历尽风霜,可是又洒月兑得云淡风清,生命中的苦涩丝毫不见……
天哪,还说她对人家一点感觉都没有?鬼都不信。
“哇,小B,快快快,有人送花给你耶!”同事的惊呼声四起。
张琦妙茫然地抬头……花?哇塞!
这年头是怎么了?女人收到花的比例越来越少,男人在外头花的机率越来越高,本来她们一票女同事凑在一起讨论这种事就已经够呕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送花给小B?
还是这么大、这么美丽的一束……菊花?!
“噗!”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哇哈哈哈……”全财务课的职员纷纷指着脸都绿了的小B笑得人仰马翻。
偏偏那个送花的先生也在憋笑,“请问您就是毕绍球先生吗?”
“我……是……”小B几乎落泪被迫承认。
“是这样的,花是指定要送给毕绍球先生的一位女同事,就是大前天帮您还书的那位小姐。”送花先生念出客户的特别叮咛。
笑得最大声的张琦妙突然没了声音,原因是呛到了。
“哈哈哈!原来菊花不是送给我的,妙妙,是送给你的啦!”小B迫不及待大呼小叫,把烫手菊花丢给她。
这下子换张琦妙脸都铁青了。
看着硬被塞到怀里的无辜小菊花,粉白嫣红娇怯得别有一番风情,严格来说它也算得上可爱,用淡绿色轻纱包装得也很美,但是菊花……
她的眼角在抽筋。
“这是哥斯大黎加进口的小雏菊,是本店相当昂贵的一品花。”送花先生同情又好心地补了一句。
“‘真开心’我娱乐了大家。”她环视捧月复大笑的同事们,咬牙切齿的问:“请问送花的人是谁?”
“呃,是‘风起云涌租书店’的陆先生……”送花先生还没讲完,登时被张琦妙恐怖的脸色吓到。“那、那我先走了,谢谢。”
是“风起云涌租书店”的陆先生吗?很好。
她不怒反笑,声音森冷危险到了极点,“课长!”
“有!”课长连忙立正站好,忐忑不安。
其他人看着她阴沉沉的脸庞,也乖觉地闭紧嘴巴不敢再笑。
糟糕,妙妙发火了。
平常妙妙虽然善良老实,心地好又可爱,但是发起火来可是六亲不认啊!
“我下午要请假。”她冷冷一笑,笑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请请请……”课长战战兢兢的同意。
她把花束抱回自己桌上,把报表和待办事项全锁进抽屉里,再拎起公事包,把花束抱在左手臂弯处,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有人完蛋了。”小B幸灾乐祸。
耶,不对啊,妙妙的对手是“风起云涌租书店”的铁面老大,那、那……
他该不会拿出那种“很恐怖很恐怖”的手段对付妙妙学姊吧?那以后他搞砸报表谁帮他背黑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