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扬凝视着呼呼大睡的东施施,伸手替她将被子掖好。在得知她不过是疲劳过度,将养两天就会好,心下总算是宽慰了许多。幸好只是疲劳过度j幸好只是累极睡着了。先前她突然晕倒,他的心脏差点被吓得自嘴巴蹦出来。
“妳这可恶的丫头,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制造麻烦了?”
他本想伸指戳戳她的额头提醒,却又唯恐吵醒了她,只得勉强抑下乱糟糟的心情,幽幽一叹。
“唉……”烦哪。
“总御厨长,您吩咐熬的人参鸡汤来了。”小红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在瞥见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的骆扬时,一颗心禁不住一阵坪坪乱跳。
=葵花宝殿=
哇,小姐怎么都没说骆总御厨长是个如此英挺俊俏的年轻公子哥儿呀?无怪乎刚刚喜鹃和乐鹊挤在房门探头探脑,笑得花枝乱颤的。
“有劳了。”他接过碗,尽管面上表情装得冷酷,可目光落回东施施酣甜熟睡的脸蛋时,却又出奇地柔和。
小红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床上的小姐,登时恍然。
看这模样……总御厨长好像对她家小姐是有点“什么什么”耶?
“妳们都下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是。”小红巴不得这一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骆扬心神全牵挂在东施施身上,无暇去细究小红脸上那朵暧昧的微笑,看着那一盅热腾腾的人参鸡汤,自言自语。
“对了,这人参鸡汤得趁热喝,滋补的药性才大些。”
他耐着性子,开始唤道:“东姑娘?东……施施?起来喝汤了。”
她还是睡得人事不知。
不过话说回来,睡着的她,真是可爱得像个小孩。
“睡得这般快活,都不知道一堆人快被妳给吓坏了。”骆扬眼神一柔,嘴角噙着一丝似抱怨却带着明显宠溺的微笑。“真是个折腾人的小丫头,镇日闹得我不得安生,可为什么我偏偏就是对妳生不了气?”他轻轻抚模着她还有些冰凉的额际,手势温柔得不若平常的他。骆扬将人参鸡汤先搁在一旁,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指尖怜惜地、柔柔地描绘过她弯弯的眉、紧闭的眼、长长的睫毛、小巧娇俏的鼻头、粉女敕的脸庞轮廓……
心底深处那股陌生忐忑、却又浓烈深沉得无法抑止的怜爱渐渐自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既喜欢见她笑得像个小傻瓜,却又爱故意借口欺负逗弄她;记起她切萝卜切到眉眼小脸全皱在一块儿的模样,令他就算是在无人处,每每想起都会忍俊不禁、大笑连连。
最痛恨看到她掉眼泪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扔进油锅里炸得十遍八遍,紧紧痛缩成了一团。
……他肯定是病了。
“看来,等妳好了之后,该换我去给御医诊治诊治了。”他低声喃喃,语气透着微微迷惘。
东施施依旧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呼噜呼噜。“妳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肚里没进半滴水米怎么行?”他好声好气地唤道:“来,妳先起来喝碗汤,要睡再睡。”回答他的是微微鼻鼾声。
骆扬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拍她的额头。
“喂喂喂!睡猪,该起来了。”
“别吵……”她迷迷糊糊地挥手想拍掉扰人清眠的“东西”,一翻身抱着枕头又睡着了。“呼……”
这丫头……
他脑袋里闪过一丝促狭念头,索性伸出两指,轻轻捏住了她小巧的鼻翼―
骆扬满意地看着她酣睡的小脸从皱眉、挣扎、扭来扭去,到最后“哗”地一声,惊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吸气。
他这才收回双指,愉快地道:“妳醒了?”
“师父,你干嘛啦?”东施施又气又恼,想瞪他却又不敢,只得哀哀怨怨地小小抱怨了一下。
“咯。”他随手将人参鸡汤递给她,一脸酷相。“喝掉。”
“我不要吃药。”她一惊,二话不说紧紧捂住嘴巴。
“药?”骆扬低头看着那碗飘散着人参与乌骨鸡汁香气的热汤,心下微感惊讶。
“我讨厌吃药。”她死命捂着嘴巴,咿唔含糊不清地道:“有病的人才要吃药,我又没病,我不要吃药。”
这碗人参鸡汤已被细心滤去了参须与鸡肉,为的是让她能够净喝汤,也较好些入口。
虽说大补的乌骨鸡熬出的汤汁色厚,乍看的确颇像药汤,但是扑鼻而来的香味,无论如何也不至令人联想至药汤上头吧?
除非……
他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我已经好了,真的,全身上下充满了精气神,上山打老虎都没问题!”东施施赶紧跳下床,煞有介事地比画着花拳绣腿。“呼…任哈……你看,我身体好得很呢!”
骆扬不发一语,只是瞇起双眼打量着她,眼神幽幽地深不可测。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咳,嗯……怎么了吗?”“过来,把‘药’喝掉。”他端高手中的碗,命令道。
“不要。”她一口回绝。
“信不信我过去用灌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信。”她打了个寒颤。
“过来,喝‘药’。”
“喔。”她愁眉苦脸,只得乖乖走过去接过碗,看着那散发淡淡热气与呈现不祥淡黑汤色的“药”,心里打了个突。
“妳乖,把它全喝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苦着脸,只得依言喝完。对药向来突破不了的厌恶心障,惹得她不自觉翻涌欲呕。
“‘药’很难喝吗?”骆扬盯着她的表情,浓眉紧皱了起来。
“药哪有好喝的?苦死了苦死了!”她迫不及待把空碗放到离自己最远的那一头窗台上,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见人了,小脸满是嫌恶神情。“嗯……”
他脸色越发铁青难看了。
“怎、怎么了吗?”东施施被他凝重阴沉的表情吓住了,心儿坪坪乱跳。他锐利眼神深深注视着她,那彷佛可以洞晰一切的目光盯得她浑身紧张,莫名不安了起来。
“没事。”他倏然露齿一笑,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既然已经吃过‘药’那妳再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总觉得状况好像有点怪怪的,他虽然看起来在笑,但是表情却有点骇人。
她的颈项蓦然有些凉凉的。
可是她刚刚说错什么了?药不都是苦的吗?她记得小时候受风寒,每每喝药都是苦到她胃都快翻过来了,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还记忆犹新呢!
“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继续那个‘地狱训练’?”她小心翼翼地问。
骆扬又开始用那种莫测高深的幽幽眼神打量着她―“再说吧。“再说”是什么意思?
东施施吞了一口口水,心里越来越不安。模不透他的心绪和神情,她心头不知怎地紧紧纠结作疼了起来。为什么当他啾着她的时候,眼底不再带着笑意了?
他离去前的那抹眼神复杂至极,始终令她无法释怀。因为实在太诡异,太离奇,也太不寻常了。所以东施施最后下了个结论!师父一定是还不相信她已经有必死的决心,乖乖接受这为期一个月的“地狱训练”
为了证明她知错能改,而且有心学习,因此当天晚上,东施施很乖地主动到内膳房报到,还磨好了菜刀,擦好了砧板,把东家祖传食谱摊开得大大的―等师父来。
可是左等右等,东等西等,等到她都快睡着了,那个高大身影才总算踏进内膳房。
“师父!”她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去,满脸殷勤陪笑。“师父今天怎么这么晚哪?是不是白天备膳太累了?要不要徒儿帮你槌槌背?”
“给妳。”骆扬把手上拎着的一小包东西给她。
“师父还带伴手礼物来呀?怎么这么客气呢?呵呵呵,不好意思啦!”她小脸红红,感激地接下来。“请问!是什么啊?”
“点心。”他简短回道。
“这么好?”她更感动了。
“吃吧,”他语带玄机,“看合不合妳的口味。”
“好,谢谢。”她开心地打开桑皮纸,里头是一颗颗小巧可爱的一口酥。“是一口酥耶,我最爱吃一口酥了。”
东施施迫不及待就塞了两颗进嘴里,嚼着,小脸满溢幸福之色。“唔,真好吃。”
“妳真觉得好吃?”他脸色有些古怪。
“对呀,一口酥哪有不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吃看?”她递给他一颗。
“不了。”他微微后退,一脸敬谢不敏。“既然好吃,妳就多吃点吧。”
“那我就不客气啰。”她高高兴兴地把满桑皮纸包里的点心全吃光了。骆扬看着她吃得不亦乐乎的小脸,心底滋味复杂万千,分不清究竟是气恼、困扰、怜爱还是痛惜。“施施。”
“嗯?”她舌忝了舌忝指尖沾上的女乃黄色内馅,笑吟吟的抬头。
“那是黄连做馅的一口酥。”
东施施舌忝手的动作倏地一僵,脸上浮起惊恐之色。
他、他……他在试她?
为什么?
难道他……他知道了些什么?
“施施,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目光悲悯地注视着她,“妳根本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东施施如遭电击,双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膝头一软……他急忙接住了她虚软下滑的身子。
“施施!”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颤抖了起来。
“昨天那碗‘药’。”他顿了顿,心情沉重地道:“不是药,而是人参炖乌骨鸡汤。”
她愕然地瞪着他,半晌后,颓然低下了头。“我的天……”
笨施施……真笨,怎么会这么一时大意,就败在一碗汤上?
多年苦心隐瞒、装疯卖傻,假装什么都好吃,她总以为一辈子藏着不说,就不会有人窥破知晓,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
东施施羞惭畏惧地低下头,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
骆扬瞧见她的泪,心下一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胸口似有烈火灼烧,痛楚地问:“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妳信任吗?”
她猛然抬头,泪水颤抖着落了下来。“不,不是的!”
“妳就是不信任我。”最令他感到愤怒的不是她的蓄意隐瞒,而是她对他不信任。“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妳并未把我当成妳真正的师父?”
“不是的……”
“或者在妳的眼里心里,我这个师父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他说得咬牙切齿,深沉的痛苦在胸口翻腾绞拧着,怎么也压抑不了。
“谁说不重要?”她颤抖了起来,心急忘形地喊道:“除了女乃女乃和爹之外,你当然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了!”
他闻言大大一震,所有在胸口熊熊燃烧的盛怒和痛苦瞬间不知去向!
“妳、妳说什么?”他破天荒有一丝结巴。
东施施惊觉失言,小脸慌乱羞赧地红了起来。“其实我……我知道有那么多的人崇拜你、喜欢你,所以、所以多我一个,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骆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胸口发热着、悸动着……心,却莫名地停止了不安的骚动,静静地踏实了。
“谁说算不上什么?”他突然开口,黑眸发亮,固执地道:“有没有多妳这一个―很重要。”
她一呆,双颊灼烫了起来,血色慢慢回到了脸上……连耳朵也红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下这才明白了。
原来翻搅了一整夜的不舒服和愤怒,全肇因于他的不安全感。
原来他怕,在她的心底,他只不过是皇宫御膳房里的一个上司、一名“师父”,除了公事之外,她再不想让他介入她的私事、她的生命。只要想到这个,他的理智就濒临失去控制。“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失去味觉……这么严重的事。”看着他的眼神恢复昔日的温暖与柔和,东施施僵凝寒冷的心也渐渐苏醒活络了过来,哽咽低语,“如果你想禀报皇上,我也!”
“妳放心,我不会禀报皇上。”他对她做出承诺,“也绝对不泄漏这个秘密。我只会竭尽全力,保妳周全!”
什、什么?
东施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痴痴地望着他,泪水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再也管不住地扑簌簌掉落。
她的泪,教他心脏不禁细细绞疼了起来。
“妳放心。”骆扬温柔地拭去她颊上泪痕,沉声道:“无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来顶,懂吗?”
“可……你不怪我吗?”她泪眼蒙蒙,怯怯地问。
“我怪妳做什么?”他眸光清明而诚挚,只是语气略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想知道,妳是怎么会失去味觉的?”
她神色一黯。
静夜悄悄。东施施坐在内膳房靠窗那张搁菜蔬的圆桌旁发呆,直到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出现在面前。她茫然地抬头望着他。
“喝口枸杞桂圆茶,”骆扬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夜里冷。”
“谢谢师父。”她心窝一暖,小声道。
“谢什么?”他有一丝窘促,随即清了清喉咙,“咱们又不是不认识。”
“师父,你这两天怎么变得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那么眼高于顶,跩得二五八万,一张口气焰可以喷得死人了。”她老实地回道。而且,还对她温柔得像……像是喜欢上她的样子……东施施脸一红,急忙咬住下唇,不敢再恣意胡思乱想。
“妳还真坦白。”骆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话说回来,他还是比较习惯这样口无遮拦、天真未凿的她。
“不过我哪有什么资格批评师父呢?”她郁郁地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泣然欲泣。“好歹师父不像我……我……是个杀人凶手。”
“妳什么?”他差点被口水呛到。
“我是个杀人凶手……”她顿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脸色苍白若纸。“我曾经害死人。”
他一震,随即哑然失笑,摇头道:“妳说什么玩笑话呢?”
就凭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害死人?那太阳也该打西边出来了吧。
“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害死了我娘。”
他脸上笑意陡然不见,傻了。“妳是当真的?”
东施施点点头,又默默低下头,好害怕看见他脸上的震惊、失望、鄙夷之色,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那杯枸杞桂圆茶,试图汲取些许暖意。可是心口,终究是寒冷得可怕。尽管并非有意,尽管年幼无知,可是她永远清晰而痛楚地记得,自己是个弒母的千古罪人。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紧盯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刻意想遗忘、埋藏,假装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人千逃万逃,又怎么逃得过自己的良心?
积压在心头的自责与愧疚在这一瞬间全溃堤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声抖气颤地开口。
“其实小时候,我是很会煮食的。”
“妳?”他怀疑。
“是,就是我。”东施施苦笑,幽幽地道:“我爹总说我是神童,因为我四岁就懂得豆腐雕花,五岁就懂得熬炼酱汁,六岁烧制出的菜肴就有一流厨师的水准……可人哪,果然不能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得意过头……是会惹来灾祸的。”
骆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沉默静听。
“那年,我七岁,”她的脸色因不堪的回忆而惨白。“我娘突染风寒,卧病在床,爹和女乃女乃担心不已,请了大夫来诊治煎药,还让人到甘露寺去布施灯海许愿,为我娘的病祈福。”
他心疼地看着她。
“有一天晚上,娘说嘴淡,想吃些清淡的粥,爹爹恰好在外头忙着布政司大人嫁女,席开百桌的酒宴。”她的身子不能自抑地发起抖来,“我、我……便自告奋勇到灶下去做了碗人参粥……”
他心口一紧,立时抚慰地握紧了她的小手。
“娘吃了我做的人参粥后,她笑了,说很好吃,可隔日……隔日……”泪水漫涌上脸颊,她的声音瑟瑟颤抖如风中秋叶。“就走了……”
他目光隐隐波动着悲悯恻然,握着她小手的掌心越发坚定有力。“那定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她呜咽着,拚命摇头。“我亲耳听大夫说,娘是风痰症,服的药材里有一味叶芦,恰与人参相冲……娘虚弱病体抵受不住,这才……”
他点点头,“的确,药膳配伍确有‘十八反’和‘十九畏’之说,例如:黎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等等。”她含泪望着他。
“人参与黎芦一为消痰一为呕痰,医书云:‘疗痰在胸膈,人参、黎芦同用而
取其涌越,是激其怒往也’。”骆扬低叹一声,“妳当时年幼,又岂会知晓其中药膳配伍的禁忌呢?”
“虽然我不是有意,可确实是我煮的人参粥害死了我娘,”东施施痛楚地闭上了双眼,哑声泣道:“我算什么厨子?我是凶手,我根本就不配煮食做菜!”
“笨蛋!”
她愕然抬头,呆呆地望着他。
“当年妳才几岁?七岁的小娃儿又哪里知道药食属性相生相克之理?”他既心疼又气恼,真想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摇一顿,将重重积压在她心头的自责、愧悔和痛苦全数抛甩一空。“妳就为了这纯属意外的悲剧,而苦苦折磨自己到现在?”
“不!那不是意外!”她喊了起来,激动地嚷道:“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去煮什么人参粥,我娘就不会死了!”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告诉爹,娘想吃粥,那么爹就算忙得跟颗陀螺似的,也会硬腾出手来帮娘熬碗又美味又滋补的药膳粥,那么娘也就不会死了。是她的双手,做出了致命的食物,害死了她的亲娘。
从那一日开始,她再也没有煮过任何一项菜肴,她也再尝不出任何一种食物的滋味。
虽然大人都说是意外,名义上她像是逃过了弒母的罪名,可是她心底深切地明白,她这一双手是再也没有资格煮食,也没有办法做出令人感觉到幸福美味的菜肴了。
失去味觉,也不过就是她该受的天罚。
……她知道,所以她甘心受着。
“是,或许没有妳煮的人参粥,妳娘就不会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就算妳在这儿自责痛苦到死,也无法令时光倒转,更不可能挽回妳娘的性命。但眼下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如果妳没能亲手做出东家一十八套大菜,通过皇上的审查试菜,那么妳东家一族恐怕将面临比死还惨的境况!”
东施施陡地一震,泪雾迷蒙的眼儿倏然惊慌了起来。没错!爹和女乃女乃,还有东家上下数十口人,他们的荣辱成败、生死存亡,全都掌握在她手上……
“妳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到妳为一时大意铸下的过错,痛苦懊悔自责至今。”骆扬抬手拭去她颊畔的泪水,温言安慰道:“听我说,逝者已逝,来者可追,妳现在可以选择抛下过去自惭内疚的阴影,打起精神,重整信心,好好完成妳应该做的事。”
“师父,我能学着切菜,我能试着杀鱼,可是……”她惶惶然地道:“我不能独立完成一道菜,我很想,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她不能再做出会害死人的食物,她绝对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手、再一次的造孽!
“妳能。”他黑眸炯然生光,语气强硬道:“只要有我,妳就一定能做得到!”
“师父……”
“妳究竟想不想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我当然想!”东施施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我甚至求过梅龙镇上所有庙里的菩萨,只要时光能够重来,只要能让我娘不死,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要拿走我这条命,我也―”
“有必死的决心,”他嘴角微微弯起,“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