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挖掘传说中喀雅娜宝藏的考古团队负责人惨遭枪杀,登时震动了整个国际,埃及政府发布哀悼之意,并郑重声明全力缉凶。
国际媒体却是一拥而上,像苍蝇见了血般拚命包围着他们打转。
不但各种阴谋论出炉,包括喀雅娜和图门法老王的诅咒作祟等说法也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合约尚未到期,但美国方面投资此次考古团队的企业主却打了退堂鼓,特地派会计师过来表达惋惜但坚决的撤资之意。
在开罗三星级饭店里,所有考古队的队员聚集在这次行动的副指挥孟大卫的房里,人人愁眉苦脸,坐困愁城。
“怎么办?”珍妮不甘心极了。“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这阵子已经挖掘出许多珍贵的证据,可以证明喀雅娜之墓就在我们营地的脚底下啊!”
“但投资的美国企业主并不认同那些零散破碎的证据。”孟大卫忧郁地顶了顶眼镜,他已经力抗过那位衔上命而来的凶狠会计师。“他们说跟上次教授在北方美尼亚城挖掘到的那批文物差不多,并不能代表我们就快找到喀雅娜之墓了。”
维根懊恼地道:“可是我们签订了合约,他们不能任意毁约!”
“他们宁愿赔偿违约金。”
“去他的!都是一堆没有远见的胆小鬼!”约翰火大。
脸色苍白,始终坐在角落没有说话的范八芳终于开口了。
“赖瑞教授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喀雅娜之墓,无论如何,我都想完成他的遗愿。”她语声轻柔却坚定地道。
她的话获得了众人热烈而赞同的掌声。
“对!”维根重重一拍大腿。“我们就是为了发掘喀雅娜之墓而来的,绝不能半途而废,就算要我拿钱出来贴我也愿意!”
“我也同意。”蒙妮卡深情款款地望向维根。
“可是除了我们自己的费用,还有其他多项庞大的支出……”孟大卫忧心忡忡。“怎么办?”
这一句话顿时又打沉了所有人的热切和希望。
范八芳颓然地抱膝,满脸惘然无助。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了两下轻敲。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房门,该不会是那个鲨鱼般的会计师又来催促他们签下契约终止吧?
最后,还是维根去打开门。“你是哪位?”
一个身穿浅灰色西装的英俊男人优雅地对他微笑。“您好,请问各位是喀雅娜之墓考古团队的成员吗?”
众人眼底纷纷闪过迷惑之色。
“我们是。”珍妮定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各位好,我是欧洲范杰律师事务所的文森。韦。”他礼貌地递出了烫金名片。“我的当事人愿意全额赞助考古团队接下来所有考古研究的资金。”
欧洲范杰?不就是那间立足欧洲百年的权威大律师行吗?听说范杰的客户如果不是钜富就是权贵,一般普普通通的企业或个人身份,还没资格成为范杰的客户。
所有人瞬间震惊到呆掉了。
惊喜!这是多么意想不到的天大惊喜啊!
考古团队的支出所费甚钜,况且才刚刚发生教授遭枪杀的事件,还有那么多流言蜚语和法老王诅咒的恫喝效果,怎么还有人愿意出资支助呢?
英俊律师微微一笑,“我的当事人是国际知名企业家,他愿意支付所有考古团队所需的庞大费用,只有两个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孟大卫语气热切地冲口问道。
“管他什么条件,赶快答应就对了。”约翰暗暗咕哝,掩不住满脸兴奋之色。
其他人充满希冀期待地望向孟大卫。
本来还以为得被迫解散了,没想到居然在漫天乌云中又有一线金光出现,他们怎么能不抓住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第一,考古团队所有成果,除了该归予埃及政府的部分外,我的当事人占六成。”
“这……”虽然不算太宽厚,但也属合理。孟大卫回头瞥了队员们一眼,所有人均报以赞同的眸光。
范八芳也殷切地重重点头──拜托!答应他!
孟大卫点头,“好,我们同意。”
“第二,我的当事人要全程参与。”英俊律师微笑的提出第二个条件。
所有人面面相觑,全程参与?
考古是非常辛苦而漫长的工作,出资的大老板们通常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用电话遥控关切,是哪一位企业家这么想不开?愿意走出冷气房和他们在烈日下共同打拚?
“我们同意。”孟大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出资的企业家在过足了考古学家的瘾以后,就会匆匆打包行李逃回到舒适的生活里了,他一点都不担心。
“如果各位没有任何异议的话,请在合约上签名。”律师自公事包里取出数份文件,显然一切早已成竹在胸,他们看准了考古团队不会推却这个大好机会。
轮到范八芳签名的时候,律师神态间对她分外恭敬。
“麻烦您了。”
“呃,不客气……”她有些受宠若惊。“应该是我们向你以及你的当事人道谢才是。”
英俊律师露齿一笑。
范八芳觉得他好像笑得兴味浓厚,甚至还有点开心的样子?
奇怪,她认识他吗?
结束了上一份契约,开始了新的契约,当大家都得以重回营地时,心情分外感慨。
景物犹在,人事已非。
尤其是范八芳,她走进赖瑞教授的帐篷里,看着那盒吃得只剩下一小块的喜饼,陡然心一酸。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几日前营地里那其乐融融的气氛仿佛还残留着,可是他们之中已经少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最重要的灵魂人物,他们精神上的领袖与导师。
她叹了一口气。
“芳,我们的新老板来了!”蒙妮卡掀开门帘,晒得呈健康小麦色的脸上透着一抹兴奋。“他好帅好帅啊……而且跟你一样,是东方人!”
东方人?
难道他们的新老板是日本鬼子?谁都知道日本人对于发掘本国与他国历史的热情劲,往往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讨厌日本人。
因为当年她阿公曾经被日本人和当地保正联合起来敲诈走了不少家产,不然现在她家哪里会只剩下忠孝东路的两间店面?以前忠孝东路起码有一大排的房子是范家的咧!
“噢。”她比较关心的是别的。“新老板会不会很臭屁,吹嘘他曾经到非洲打过老虎之类的?”
“新老板好帅好帅好帅……”蒙妮卡心花怒放。
“喂!克制一点,你忘了你的挪威猛男了吗?”
“唉,对喔,我已经爱上维根了。”蒙妮卡叹了一口气。“已经太慢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要的话,现在也还不迟。”
“不行的,我爱维根、维根爱我。”蒙妮卡甜蜜蜜地道,“啊,对了,新老板在找你,而且找得很急哦!”
“找我?”干嘛?嫌演讲训话的对象少一个吗?
“我们快出去吧。”
范八芳跟着她走出帐篷,眼睛还未来得及适应从阴凉室内转到灼热刺眼的太阳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朝她扑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小芳芳!”
这个声音、这个拥抱……熟悉到令她瞬间全身寒毛排排站了起来!
她她她……她不是在作白日梦吧?!
“尚诺?!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抬头,呆住了。
英挺的尚诺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一条蓝色牛仔裤,一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迷人模样。
“跟你培养感情呀。”他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道。
“跟我……”她倏地睁大双眼,“你就是我们的新老板?!”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知道?”他故作震惊。
在那边震惊个什么东西啊?她心里大大不是滋味。
她是考古学家,又不是通灵人,哪里会未卜先知?
范八芳敢打赌,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为了要跟我培养感情也用不着花那么大一笔钱当‘炉主’,你可知道整个考古团队会烧掉你多少钞票?”她替他心痛。
尚诺咧嘴一笑,“虽然我是属于行事非常低调的那种人,但是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有的是钱。”
“你──”就算再有钱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范八芳又震撼又气恼,完全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是个商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我已经审慎评估过了。而且,亲爱的小芳芳,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无限量无限期支持你爱做的事!”
她震惊又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花那么多钱,就只是为了成全她考古的理想……她的鼻头莫名酸酸热热了起来,突然很想哭。
“我放你鸽子,你没有生我的气,还对我这么好……”泪雾迷蒙了双眼,她有些哽咽。“为什么?”
尚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温柔地替她拭了眼泪,“我不知道。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你、该了你的吧?谁教我莫名其妙疯狂地爱上了你呢?”
范八芳脸上的泪水越拭越多了。
她真的很窝心、很感动,可是一切来得措手不及,假如有一天爱情莫名其妙来了,又莫名其妙走了,怎么办?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结局吗?
“我不想爱上你。”她拚命想把眼泪吞回去,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你太危险了。”
“我怎么会危险呢?”他轻声叹息,将她揽入怀里。“我只是个傻傻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好久好久的呆子……对了,你知道那间‘大度钟表行’有个老阿伯会挥舞木剑乱K人吗?那个老头子才超危险──”
范八芳眼眶还含着泪,闻言噗哧地笑了出来,“那是我大伯父。”
“呃……”他连忙噤声,不敢说话。
她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知道我打输一个老人家,居然笑得这么高兴?”他委屈得不得了。
“哈哈哈……”
“不要笑那么大声啦,臼齿都被我看见了。”尚诺语带恫喝,虽然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她终于笑了。
她还是最适合笑得很欢畅、很开心的样子。
尚诺深情地注视着她,愉快地模了模她的头。
晒得跟小黑炭一样,但是看起来分外可爱啊。
他们俩重逢的“感人时刻”全程用中文沟通,其他队员虽然有听没有懂,但是光看也看懂了。
原来新老板跟芳交情匪浅啊……
难怪呀难怪。
晚上,尚诺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营火晚会,美酒美食应有尽有,有穿着雪白制服的服务生轮番为“客人们”添酒、上菜,还有一支开罗当地最受欢迎的乐团,现场演唱带着浓浓阿拉伯风情的情歌。
原本对新老板有所顾忌与紧张不安的队员们,在大啖美食的那一刹那就爱死了新老板。
新老板真是上道又大方啊!
“为什么埃及乐团唱的是阿拉伯曲子?”坐在范八芳身旁的尚诺好奇问道。
“因为七世纪时,阿拉伯人入侵埃及,所以阿拉伯文就成为埃及的官方语言。”她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
“你大举投资考古队,实际上究竟对埃及了解多少?”她看着其他人都放松心情愉快地欣赏乐团演唱,忍不住问道。
“我告诉你,你别说出去……”他轻轻在她耳边吹气。“仅止于电影‘神鬼传奇’第一、二集的内容。”
“‘神鬼传奇’?!”范八芳差点呛到,不过不知是因为他的答案,还是他在耳垂边吹气挑逗的缘故。
“对啊,就是木乃伊,魔蝎大帝,还有邪恶的印何阗之类的。”尚诺一点都不觉惭愧。
真是……哑口无言。她啼笑皆非,半晌后才摇摇头道:“印何阗事实上一点也个邪恶,他是埃及历史上最才华洋溢且贤德睿智的祭司,他发明了许多造福埃及人的设施,包括水利、建筑工法等等。”
“你的意思是电影里都是乱演的?”他大受震惊。
“我的意思是,电影是电影,历史是历史。”她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就是喜欢这样故弄玄虚,明明聪明绝顶,却老是装出一副空有外貌没有头脑的公子样。
她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付了一大笔钱抢当金主,跟着她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沙漠营地,坐在这里耍白痴逗她笑。
他真的是被爱冲昏了头吗?
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该不会把发生在他俩之间强烈的激情与致命的吸引力给错认了吧?
“克鲁格香槟好喝吗?”尚诺转移话题,含笑问道。
“很好喝。”她凝视手中的水晶杯,真不敢相信自己在考古营地中喝着昂贵甜美的克鲁格香槟。
这跟喝冰啤酒不同,这是……饮酒作乐。
想到过世不久的赖瑞教授,范八芳心头涌起一阵沉重的愧疚感。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异状。
她望着他布满关怀的黑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我只是喝多了,头有些晕。我想去走走,让脑袋清醒一点。”
“八芳……”他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他俩一站起,所有人都好奇又忐忑地望着他俩。
“怎么了吗?”维根率先问,心头有点不是滋味,还有点防备这个看起来就像公子的新老板,会不会假公济私对范八芳乱来。
“我陪她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尚诺笑容满面,眼神却带着警告,大手宣誓主权地紧揽着范八芳的肩头。“你们慢慢聊。”
维根想说点什么,摩妮卡却暗示地揪了他一把,他只好闭上嘴巴,目送他俩离去。
“我真怕他会伤害她。”他叹气道。
“不会的,”摩妮卡唇畔扬起一抹微笑。“要是有个男人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去证明他有多么爱我。”
“你们女人就是无可救药的浪漫。”维根揉了揉她的头,亲昵地笑道。
“爱情是我们的四分之一人生,浪漫是我们另外四分之一人生。”
“还有另外两个四分之一呢?”
“当然就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和一份成功的事业啰!”
“哇,你们女人还真贪心。”维根惊叹。
“彼此彼此,”摩妮卡笑着摩蹭他的大鼻子。“彼此彼此。”
漫步在静寂的古代遗址上,歌声和热闹的人声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范八芳抬头望着身边英俊高大的男人,心头不知是甜蜜还是迷惘。
“你怎么知道我在埃及参与考古工作?”她终于问出一整天下来,盘旋在心头的疑惑。
“我动员所有的管道,全力追查你的下落。”尚诺低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但是我只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你的地址,你的电话号码,所以查了一个星期却徒劳无功,在这期间,我还天天到‘大度钟表行’门外站岗。”
“傻瓜,你不怕我大伯父又拿木剑乱敲你吗?”她心头一热,又想笑又感动。
“他试过了,但是我也学聪明了,每次他一追我就跑,有一次他又抓着木剑一路从捷运国父纪念馆站追到捷运忠孝新生站想海K我……”他余悸犹存。“吁!那一次可真是喘死我了,幸亏我年轻力壮,又有健身晨跑做瑜伽的好习惯,这才没被他得逞。”
“噗!”她忍不住喷笑。
“不过自从那次惨烈的追逐过后,你大伯父对我可欣赏了,”他洋洋得意地道:“后来我去那里站岗的时候,他还让人送了一杯乌龙茶出来。但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他究竟认不认识你。”
“当然,我大伯父是非常有原则的。”她笑着拭去流下眼角的泪水。“那最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一天深夜,我站岗结束后回到家,边吃泡面边打开电视频道……”他一本正经地道:“在CNN看到的。”
“CNN?”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哦,对,我们上新闻。真惨。”
“我很抱歉你们考古队发生这样的悲剧,但是我必须承认,在CNN镜头带到你一脸肃穆忧伤地走进开罗医院门口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深深地瞅着她,“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我终于找到你了。”
范八芳痴痴地回视着他,心头悸动不已。
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看待他们之间的事,甚至还为了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还有,我人已经来到这儿,就不会让发生在赖瑞教授身上的悲剧再度重现。”他低沉有力地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气势如钢似铁般坚决,范八芳连日来恐惧忐忑的心情刹那间获得安慰与平抚。
他已经来了,来到她的身边,宽阔的臂膀化为有力的羽翼,将她守护在身后,不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令她害怕。
范八芳胸口塞满了暖暖烫烫的激动和幸福感,拚命想眨掉浮现的泪水,极力想维持自己考古学家冷静镇定的形象,可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矜持与莫名的情绪阻碍全然溃散无踪,她伸出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结实的腰,小脸深深埋在他胸前。
尚诺也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只要她在他身边,毫发无伤,平平安安……就够了。
自台湾到埃及,他苦苦追逐着的这颗心,终于得到了最妥贴宁静、温暖满足的依归……
不止激情,非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