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戴春梨趴在地上擦着光亮的地板。
她已经煮好一锅热腾腾的稀饭,还煎了荷包蛋,炒了两样开青小菜,并按下了电动咖啡壶。
等老板起床,就有美味可口的早餐可以享用,说不定他心情一好,就会答应她谈谈关于买地的事。
「哈──啾!」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用手背揉了揉鼻子。
真糟糕,看来昨晚的冷水澡洗过头了。
老杜经过长廊,看到她在吸鼻水的时候不禁一愣,关心的问:「春梨小姐,你感冒了吗?」「没有、没有,只是鼻子过敏。」她猛摇头否认,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杜爷爷,早安。吃早餐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春梨小姐,我说过家事是我的管辖范围。」老杜皱眉。
「没关系啦,怎么说两个人都比一个人做来得快,对不对?」她嫣然笑道,「而且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一点也不粗重,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老杜正欲反对,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雷行云冷冷地道:「老杜,就让她做,反正她是自愿来这里做长工的。」她一怔,连忙陪笑。「是呀、是呀,雷事长早安。」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但为什么她胸口突然有股酸酸的感觉?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径自走过跪在地上还拿着湿抹布的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餐室。
老杜目光研究地望着少爷紧绷的背影。
戴春梨虽然比较迟钝,但也嗅闻出了-丝不对劲。
老板心情不太好吗?为什么?她刚刚做错事了吗?还是说了他不中听的话?可是她明明还没开始提起高丽菜田买,的事……「戴春梨,进来一下!」一声不悦的低吼自餐室里传来。
「是!」她活像触电般,急急忙忙爬起来跑过去。
但见眉头深锁的雷行云不高兴地盯着满桌的清粥小菜,「这些是你准备的吗?」「对。」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吃这种家常菜,稀饭我特地熬了很久,应该够软烂。」「我看起来像牙齿不好的老人吗?」他不满地眯起双眼。
「呃,不像。」她呆了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影射你牙齿不好,我只是以为──」「你以为?」他冷哼一声,神情难看。「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不要把你那套小家子气的传统厨娘习惯带到屋里来!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的规矩,我说了算!」戴春梨被骂得离堪羞愧到差点哭出来,可是她死命咬紧下唇忍住,不敢反驳一个字。
「对不起。」是她的错。她一时昏了头,以为这几天相处下来就模清了他的习惯,自以为这么做是对他最好。
戴春梨,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的身分?眼前这个男人掌握着决定权,心爱的家园和高丽菜田全都系于他的喜怒之间,你应该做的是乖乖听话,迎合他每一项要求,努力感动他,说服他高抬贵手才对呀!
她的胸口绞拧纠结得快喘不过气来,悲伤狠狠地撞击着心脏,理智上她知道他说得都对,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可是为什历她会这么难过呢?
尤其想起昨天在书房里,当他凝视着她时,眸光流露出的一丝温柔……「以后不要再妄自揣测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都不是你能过问的。」雷行云冷冷地警告她,「记住,如果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心意,那么三个月后你家的土地仍旧会变成我的,如果到时候交不出土地,就别怪我照着合约走,向你们索赔我名誉和金钱上的损失──」「不!」她瞬间大受打击,惨叫一声。「拜托你千万不要这么做,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乖,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该死!他不是要藉这个下马威划清他俩之间所演变出的复杂局面吗?
事情本来是非常单纯的二分法,他是老板,她是员工,员工让老板满意,他就可以考卢施舍给她一个天大的恩德──交易取消,不做任何求偿,再另觅别墅用地即可。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像是个强逼民女就范的万恶军阀呢?
「天杀的!」他情绪出现离得的失控,暴躁地低吼了一声。「你把我想成哪种人了?你以为现在是在上演逼奸不遂脑羞成怒的烂戏码,还是以为我真他妈的是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不……不是的……」她惊慌得瑟缩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天哪!他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就算他脾气暴躁口气再差,她仍相信他骨子里绝对不会伤害女人。
虽然,她刚刚有一点伤到心了,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就是个以折磨女人为乐的混球,当然,她还是觉得心痛痛的,有点在滴血。
等一下,她觉得好混乱啊,这样说起来他到底有没有伤害她?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这颗单纯的脑袋根本无法应付这种矛盾又复杂的状况呀!
瞪着她瑟缩迷惘的模样。雷行云心头的恼怒更加狂烧起来。
搞什么鬼?还说没把他当成坏蛋?看她抖成那样……一口说不出原由的浊气堵在胸口,他不是滋味地低咒了一声,迅速转身大步走出餐室。
「我去公司了!」他气冲冲地对假装弯腰在掸灰尘的老杜大声宣布,不忘恶狠狠地白了他-眼。
手里的鸡毛掸子都拿反了,掸个鬼灰尘?
不一会儿,大门外法拉利的引擎吼声狂啸而去。
「哇!」老杜真是大开眼界,忍不住对失魂落魄走出餐室的她问:「你刚刚对少爷做了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勃勃,这么像个正常的人过。」戴春梨沮丧地抬起头,还以为老杜是在跟她开玩笑。「杜爷爷,我不是故意的。」他摇摇手,「不不不,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想向你讨教这个中诀窍。」「我……煮了清粥小菜,然后他就生气了。」她垂头丧气地道。
老杜兴致勃勃的表情突然一僵。什么东西?
「都是我的错,明明这个星期都看见老板习愤吃西式早餐,我竟然脑袋鬼打墙,还以为老阁会怀念传统的中式早餐。」一切只能怪她自己笨,反应慢还鸡婆多事。
当初她实在不应该贸贸然赌着一口火气就跑下山的,她这么钝,也只有阿爸和山上的高丽菜不会嫌弃她。
可是如果她不来台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妈妈把阿爸仅有的一块地卖掉,然后把钱拿去养那个小白脸……不,更惨的是他们已经正式结婚,她名义上还得叫那个人-声叔叔。
不行!她死都不能让这个残酷的事实发生,只要能够哄得老板开心,让善良却单纯可怜的阿爸能够保住他最后的家园,就算要她做牛做马还是余生都爬着走,她也心甘情愿!
「杜爷爷,我不能让老板继续生气下去了,万一他要把我赶走怎么办?」她泪汪汪地望着老杜,恳求道:「这样我阿爸和我就真的只能被迫卖掉梨山的家了……您可以教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老板心情变好吗?」老杜满脸同情,可是爱莫能助。「春梨小姐,你这可就问错人了。」如果他知道该怎么逗乐少爷,或是把他搞得气急败坏,还用得着成天担心少爷会变成只会工作的机器人吗?
话说回来,自从春梨小姐出现的这一个星期以来,少爷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不,是很不一样。
但少爷恐怕一时间承受不了这么剧烈转变的「打击」吧?所以才会咆哮得像一只内分绝失调的老虎。
戴春梨无言地看着老杜。
那现在怎么办?
通常老板生气,倒霉的就是员工,所以「盛世集团」台北总公司的一级主管统统得陪老闯加班开会到晚间十点。
这并不是少见的突发状况,只是老板的脸色难看对这么可怕的地步,这还是史上头一遭。
一级主管们不是没被狠狠地钉过,但通常老板只要冷冷地抬起一边眉毛,淡淡地吐出一句:「你们脑袋长霉了吗?」他们就知道老板不高兴了,大家的皮得绷紧一点。
可是今晚,勉强全身而退的一名老主管,在面白气虚的走出会议室的刹那,直接要求同事送他去挂急诊。
「我胸痛……心悸……手脚发麻……我想我应该是要中风了……」「你也是吗?我也是耶!」一名四十多岁的主管余悸犹存的说。
「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被吓成这样。」最近才升上来当投资部主管的年轻商业天才庆幸地望着老大哥们。
「你也是?可是我刚刚看你的表现还很镇定啊,报告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发抖。」推广部的女主管平常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此刻却可怜得像落入水沟里的汤姆猫。「我才糗好不好?董事长问我杜拜的那个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我竟然结结巴巴回答不出来……天哪,那份报告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可是他一个眼神扫来,我脑袋就为元全一片空白!」「镇定?我根本不知道我嘴巴一直动一直动,到底讲了些什么东西。」投资部主管颤抖地笑了起来。
「董事长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坏?」老主管现在总算好一点了,因为他发现原来这群年经人的胆量也没有比他好嘛。「你们谁给他惹麻烦了?」「没有哇。我的部门业绩好到爆。」「我们部门也是啊!」「不是我们,那难道是国外分公司出了什么麻烦吗?」海外部主管迫不及待喊冤。「才没有,我们好得很,上个星期董事长还表扬过我们啊!」「那到底是哪里有毛病?」众人面面相觑。
──他到底是哪里有毛病?
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的雷行云。长指揉着眉心,疲倦地思考着相同的问题。
虽然他心低深处十分清楚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
十分钟后,法拉利停在「风起云涌租书店」的店门外。
「可恶!我该拿那个女人怎么办?」雷行云神情抑郁地走到柜台前,脸色阴沉地吐出一声咒骂。
不过一个星期,他的脑袋就像被下了蛊一样。怎么就是无法把她从脑中驱离出去。
「哗!」陆豪杰眼珠子差点滚出来。「没想到你也会骂脏话耶!好样的,我还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从你嘴巴里听到跟『妈』字和『F』开开头的词了,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等到这天?」「我只有说『可恶』。」他冷冷地瞪了好友一眼。
纵使陆豪杰当年可是南北二路纵贯线的龙头大哥,仍旧忍不住被这股杀气腾腾的寒意冻伤。
「好啦、好啦,可是兄弟,早晚你必须要学会释放你自己──」他掏出昨天新进的心灵浓汤第八集「释放心灵史背秀」。话气热切的说:「虽然我才看到第二章,但是我觉得对人生非常有帮助,来,你可以看看第二章第七小段──喂喂?我还没讲完哪,你要去哪里?」「我头痛。」雷行云径自走到免费提供饮品的吧台,动手为自己斟了-大杯热咖啡,在闻到巴西咖啡的香味时不禁皱了皱眉。「我上次拿来的黄金曼特宁豆子呢?」「我收起来了。」提到这件事,陆豪杰就忍不住碎碎念:「我说雷老板,我以为我个人已经够阿沙力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夸张,半磅四百五十块的顶级巴西咖啡豆就很了不起了,你还自掏让包拿半磅一千二的黄金曼特宁来,真不知道是谁还批评过我开这家店的方式简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收支平衡?」「书店开慕之后的经营我并没有任何意见。」雷行云啜饮了一口口感略酸的巴西咖啡,他从来不喜欢这种天然的果酸味。「但是至少要放我喜欢的两种咖啡之一,否则我很难会有归属感。」「屁啦!你最爱的是麝香猫咖啡豆和黄金曼特宁,我再怎么把开店当找乐子也不能这样玩法,我也是有理性的一面。」陆豪杰注视着他。「怎么?心情不好啊?因为一个女人吗?」哇,真想不到阿雷居然也有为悄苦恼的一天?
「一个员工。很俗气、很呆板、很鸡婆,老是穿着过时的洋装荼毒我的视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烦。」「一个员工,嗯?」陆豪杰戏谑地问。
雷行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总之,我快被她给搞疯了。」尤其今天一整天。他眼前不时浮现她无事的大眼睛里,含着仓皇不知所措的泪珠,拚命跟他对不起的模样,他的胸口便阵阵绞拧抽搐,又开始感到莫名地无力感和愧疚。
他痛很这种感觉。
「如果只是一个员工,炒她鱿鱼不就行了?」陆豪杰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的眼皮微微一跳,懊恼道:「我不能。」「为什么?」陆豪杰一脸看好戏。
「对她……不公平。」他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不该把情绪和秘密宣泄出来。「算了,忘了我今天晚上说过的每个字。」「嘿,你给我等一下,是兄弟就把话说完再走!」陆豪杰铁臂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这样让人听了一半就没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着吗?」「没什么好讲的。」他烦躁地回道。「我走了。」「死没良心的家伙,也不想想我这个月来每天做牛做马顾店累得半死,连一点乐子也不给我。」陆豪杰哀怨得要命。
闻言,雷行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你需要一个帮手。」「这还要你提醒呀?可是这年头看得顺眼又负责任的员工难找,尤其又要对文化充满热诚和认同感……」陆豪杰忍不住又要大发牢骚。「你不知道这年头的小孩都跑去玩计算机了,还有谁认真看待发扬文化传统这档子事?」最悲惨的是,还要他这个昔日黑道老大来提倡文化,真是天地颠倒过来了!
「你可以放心了,明天我会给你一个最适合这份工作的好员工。」雷行云微微笑了起来。
这个点子真是太好了,这样他既可以看到她,又不会「太常」看到她,能够保有逗弄她的乐趣,又不必担心自己对她产生该死的过多的感觉。
「谁?」陆豪杰眼睛一亮,随即聪明地猜到答案。「等等,你指的该不会是你那个『很俗气、很呆板、很鸡婆,老是穿着过时的洋装荼毒我的视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烦』的员工吧?」「你有什么意见吗?」雷行云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陆豪杰眨眨眼,明智地闭上嘴巴。「没有。」「很好,她明天一早就会来。」话一说完,他大步就要走出门。
「也不用太早来,书店十点开门,她只要九点半到就好了。」陆豪杰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这:「可是你确定吗?租书店的工作说起来不粗重,可是工作时间挺长的,你确定她受得了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像你以前偏好的那种骨感气质美女,我怕光是抱书上架就会害她手月兑臼……」「她不是我偏好的那种女人,她跟我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龊龌的脑袋想得那样。」雷行云说得咬牙切齿。「还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照一般员工行情价给她,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听起来你把人家欺压得很彻底喔!」陆豪杰摇头晃脑的说着。「唉,可怜哪,我真同情那个女孩。」他神情阴沉。「也许离我远一点对她来说才是最幸运的。」这样他对那个「她」到底是厌恶还是喜欢?
陆豪杰张大了嘴巴,听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