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半日,跋山涉水,总算来到划分苗汉二界的地头上了。
路晋走得脚底磨出了水泡,汗流浃背,但脚步依旧沉稳。
他英俊无俦、霞光照人的典雅脸庞微带一丝倦色,却还是半点也无损他出色迷人的丰采。
这一点由山路上不经意擦肩而过的采茶苗女们,那一脸痴迷陶醉,拚命扭回头就是要再偷瞄他一眼,搞得你推我、我推你,险险跌撞成一团的混乱场面来看,便可知晓一二。
路晋已经习惯了被人“观赏”的痛苦,他沉著一张脸,眉头深锁,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走。
若非古有圣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还真想在脸上划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也好增添几分粗犷骇人的杀气。
明明从里到外、从上至下,他不折不扣是个铁铮铮的大男人,偏偏这张白玉无瑕的脸盘子害他自小被视作美人胚子般呵护长大;若非身段宽大了、身形修长了、嗓子也低沉了,还不知要被错认到几时。
可惜他每次发狠了真拿起刀子,就被底下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死要活地拦住,说什么主子要是有一根寒毛掉了,他们就要跟著以身殉主……殉什么主?他人还没死呢!
“我发誓,等我到达了第一个村镇,找到的第一把刀,我就要拿它来——”他说得咬牙切齿。
“公子,请问……请问你可以帮我们签个名吗?”那些早忘了茶园在什么方向,而是痴痴跟在他后头的苗女,终于鼓起勇气,脸蛋红绯害羞地问。
签名?
路晋浓眉一皱,不解地低下头,看著她们一个个手里棒著临时去拔来的野芋叶子,还有一根剥尖了的细细树枝。
签名?敢情她们是要他拿这根树枝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这些叶子上?干什么用的?有何意义?
“不要。”他脸色一沉,他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路晋还以为他板起冷冰冰的脸,就能够吓退这一票脸蛋红通通的苗家姑娘,可是没想到这些苗家姑娘一见他板起俊脸,立时纷纷倾倒。
“哎呀呀,好帅啊!你们瞧他皱起来的眉毛,像不像咱们飞凤谷里最青翠的那株神松?还有这挺拔的鼻梁骨,活月兑月兑就是奇云崖上那最陡峭的山势吗?还有他的嘴唇,噢,他的唇红得就像——”
“够了够了。”他投降了,这群热情到围著他评头论足兼垂涎三尺的姑娘,简直就是他的噩梦成真!
只要能立刻摆月兑她们疯狂的爱慕举动,别说签名,就算要他拔光头发送给她们也行。
路晋臭著脸,接过树枝和野芋叶,忿忿然用力地在叶子上头刻下了龙飞凤舞的大名。
总而言之,他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是麻烦!
回为不高兴,所以他手劲也大了,一个不小心划破了野芋叶,沁出了一滴滴乳白汁液,他大掌随兴一抹,也不以为意,继续心不甘情不愿地一一签完。
那些得到他“墨宝”的苗家姑娘欢天喜地,吱吱喳喳雀跃地讨论著谁人手上的芋叶字体较大,笔画较美,而路晋便趁此良机,立时闪人。
几个苗家姑娘围成圈圈,兴奋地七嘴八舌讨论著,压根没注意到她们讨论的人早不见了。
“这两个是什么字呀?公子出落得像天上的神仙,他的名字想必也一定好听得紧……”其中一个苗女试著念出:“路……障……”
“哪是路障?人家叫酪、女乃。”梳著狮子滚绣球髻的苗女指著野芋叶信誓旦旦道。
“不是酪女乃啦,那个女乃字我认识,不是这样写的。”鬓角簪著野花的苗女排开众议,一力担保。“这两个字写的是骆、马。”
“呸呸呸!就说了你们西瓜大的汉字不识一担,你们还不承认?”另一名雀斑苗女大翻白眼,真是被这群文盲给气死。“这上头写的是两个字吗?人家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
“是什么?是什么?”所有苗女全挤了过来,满脸热切的等待答案。
雀斑苗女趾高气昂,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
“烙——王——八——”
全场安静了良久……
“去死吧你!”
登时一阵乱拳如雨、娇蹄飞踢。
唉,谁云世上只有美人能倾国?看样子美男“乱世”的效果也是很惊人的。
***
淡泊名利,退出江湖,归隐俗世,有很难吗?
坐在人来人往,划拳、喝酒、嗑瓜子的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冷如冰静静地啜著一杯上好汾酒,惬意而满足地享受著「退休”生活的第一个黄昏。
面前桌上有好菜两三碟,蒜爆蚕豆子、腐乳青菜、红糟烧面筋,二楼有无敌山景稚房等待著她酒足饭饱后,好一卧坠入甜梦之琅。
“谁说退休大不易?”她得意地一仰而尽,粉红的舌尖舌忝了舌忝樱唇。“今日我冷如冰便退而休给大家看,看谁人能阻得了我?”
就在冷如冰在那儿忙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当儿,离她最近的几张桌子,已有不少豪客仕绅和武林人士对著她绝世的美貌大流口水了。
“庄主,您瞧,好俊的雏儿!”一个贼眉贼眼的瘦子暧昧地对身旁脑满肠肥,一身穿金戴玉的胖主子献殷勤道:“请恕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这美人儿看起来……像是比您的九姨太还俏上那么三分呢!”
胖庄主哪还用得著清客提醒,色迷迷的圆眼早已经看直了。“什么俏上三分?我家九姨太连给她提鞋也不配。小曹,你快去!去问问那美人儿一夜几多钱?本庄主连买她一辈子!”
“嗳,小的马上去。”瘦子哈腰。
另外那桌员外级的一见有人出来争香了,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喂!我说那边那头猪公……对,就是你!你瞪什么眼?就凭你这一身肥膘也敢觊觎这天仙般的美人儿?告诉你,那美人儿老爷我要定了!”
“你们这些死老百姓!”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玉面剑客”玉如春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柄雪白的剑,“那位姑娘有如九天玄女下凡尘,又岂是你们这些色鬼投胎的家伙染指得的?”
“你哪位啊?”胖庄主和员外不约而同怒斥。
“我?”玉如春冷笑一声,长剑在身前划了个圆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为了防止江湖被破坏,为了守护武林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
“扁他!”胖庄主和员外有志一同地一挥手。
随侍在他们身边的一狗票护院、家丁便呼喊著冲了上去!
“喂喂!你们、你们还讲不讲江湖道义啊?好歹也等本剑客先报完名号……哎哟!谁用鸡脚丢我……卤蛋也不行!”
一时之间,乒乒乓乓声大作,偌大的客栈大堂登时乱七八糟哄闹成一团。
“啧。”正在持杯欢庆退休生涯开始的冷如冰,不悦地睨了满场刀光剑影一眼,一脸鄙夷地道:“在公共场台私下比武,一点公德心也无,这些人有没有常识啊?”
若不是她今日已举杯庆祝过自己退出江湖,她还真想干脆毒死这些吵死人的王八蛋算了:都不想活了,胆敢打扰姑女乃女乃欢度退休好时光?
就在“你方挥剑罢,我又舞刀上场”的混乱局面中,一个威严冷峻的嗓音蓦然宏亮响起,声压全场——
“统统住手!”
刹那间,所有人打了个机伶,被那声音中饱含的霸气与尊贵气势震慑住了,抡板凳的悄悄放下,舞刀弄枪的手一缩,连兵器也给掉到地上,人人鼻青脸肿地直直望向大门口。
躲在柜台后头猛念阿弥陀佛的掌柜也偷偷冒出头来,感激涕零地想看清楚究竟是哪位恩公,替他小店免去了这场砸店之灾。
冷如冰也抬头,不过她是觉得这声音怎么有一丝丝耳熟。
霎时,空气仿佛凝结了,时间依稀停滞了,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瞪著门口那名美丽……呃,冷艳……不,英俊……总之,是高大修长挺拔耀眼迷人一如凤凰降世的男人。
“哗……”胖庄主居然是头一个自惊艳中清醒过来的,因为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好、好俊……咳咳咳……的相公……”
冷如冰看清楚来人后,一口酒喷了出来。
是他?!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明白今儿个是什么楣星高照,怎么净跟这家伙撞上了?
路晋缓缓踏入客栈大堂,声音低沉有力,不怒自威。“光天化日,比武械斗,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吗?”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吱声。
“如今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身在太平盛世,你们不去想著该如何兴旺百业,造福人群,也该修身养性,守礼自持。”路晋凤眸一挑,冷冷道:“枉费四肢健全、衣食无缺,却在这儿逐欢贪色、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又算什么汉子?”
这股天生的威仪瞬间笼罩全场,他眯起危险的双眼,冷冷环顾了一周。
所有被他锐利凤眼扫到的人,双膝不禁发软,直想跪下忏悔满身罪孽。
人人皆然,只有冷如冰完全看不懂其他人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为什么冲著这家伙一句话,大家立刻乖得跟孙子似的?
“邪魔歪道。”她不屑地撇了撇唇,“绝对是邪魔歪道,使邪术来著。”
可是……不对呀,今儿个稍早前,可没见他的“邪术”发挥过什么作用,还不是像只螃蟹似的被捆著等下锅呢。
汉人果然古里古怪的。
冷如冰心里微微警戒,她想起自家艳冠天下、毒名远播的教主,还不是被个汉家郎降服得妥妥贴贴,夫唱妇随去了,看来这些汉人必定比她料想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她不是怕事的人,只是不想再跟这些汉家郎扯上半点关系,所以缓缓起身,就想悄悄上楼避开。
可是她脚才跨出去一步,就听到砰地一声,有重物倒地巨响,然后是惊呼连连。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起,探头一瞧——
咦?方才还威风八面的他,怎么立马就倒下了?
他白玉般无瑕俊美的脸庞被淡淡黑气笼罩,越发深郁凝重。
她心微微一动,立刻排开人群。“让让、让让!”
惊慌围观的人群见天仙来了,又开始骚动起来,“呀,真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
“不怕死的尽管留下!”她抬起头,眸光如夺魄寒冰。“我是冷如冰,你们谁想碍我的事?”
冷如冰?!五毒教的冷……冷……
“娘呀——”霎时间,客栈里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此时此刻,人人都恨爹娘为什么少给自己生了一双翅膀,人人都怕溜得不够快。
不一会儿,宽敞的客栈大空空荡荡的,连掌柜店小二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一群胆小鬼。”不过总算清静些了。
冷如冰蹲在昏迷过去的路晋身边,光用闻的就闻得出他是中了野贼山芋的毒了。
野贼山芋的根茎叶都有剧毒,偏偏又与野生的甘甜小芋头长得极相像,一年到头不知几多人误食这毒芋,有一阵子教主还派人出来扫除过一回,可没想还是有些漏网之“芋”,四处随风落地生根长了出来。
“怎么?不是很了不起吗?”她伸出纤秀指尖戳了戳他起伏微弱的胸膛,心下有些幸灾乐祸,但面上还是没有表情。“身上金子多到发痒是不是?现在叫那些金子帮你解毒呀!”
他双眸紧闭,脸上黑气更盛,牙关蓦然喀喀紧咬了起来。
冷如冰精通天下各种千奇百怪之毒,自然知道这抽筋痉挛,就是野贼山芋毒素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正常现象。
可怜哪!要是半盏茶辰光没服下解药,他就得浑身抽搐爆血管而亡了。
“等你挂了以后,我会用你砸我的金子帮你好好安葬的。”她一脸施恩。
他的唇畔已经流出一丝黑血来了。
“不是我心阳狠毒不救你,而是你逼我的。”她一手支著下巴,眸子直直注视著他,喃喃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是再救汉人,冷如冰三个字就倒过来写。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也怨不得我。”
他俊俏的脸庞渐渐黯淡失却颜色,气息微不可闻,眼看著这比花还美的大男人,就要命如三更残烛火,魂待鸡鸣化轻烟了……
“算了算了!”冷如冰直瞅著他,半晌后懊恼地低咒了一声,掏出怀里一只碧绿瓶子,倒出一位翠绿如玉的药丸子,一手捏住他的下颚,一手塞进去。“本姑娘今儿个心情好,不想找晦气,就便宜你了!”
这些汉人真是……说有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
当路晋终于从全身筋骨酸软疼痛中醒来,已经是隔日的午后了。
他神智还有一丝迷个怔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浑身上下像被无数辆马车给来回辗过好几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但是……
路晋头昏昏地看著摇晃不已的顶上梁柱,莫非是地牛翻身了吗?
“如果你醒了,就自己起来吞掉这碗药。”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冷冷的,带著一丝寒冰抚过肌肤的酥栗感。
他睁大双眸,警觉地望向来人,随即翻坐而起。“又是你……噢!”
冷如冰看著他抱著脑袋低声申吟,满意地道:“你动作可以再大一些,待会儿就会想吐了。”
“你……”他觉得胃翻搅不已,头晕目眩,脸色显得苍白。“你给我吃了什么?”
“九子母搜罗绝魂夺魄散。”
他脸色一銮。
“骗你的。”冷如冰面无表情,将那碗深黑色,飘散著热气的药凑到他面前。“喝。”
他浓眉打结,不悦地别过头。“不喝。”
她耸下肩,“不想喝也可以,待会儿肚破肠烂、血流成河的时候麻烦走远一点,我怕脏。”
“慢!”他恶狠狠地睨了她一眼,面若严霜地接过药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毅然仰头一饮而尽。
药汤浓浊醇香,入喉却升起一阵灼烫滋味。
“这碗才是九子母搜罗绝魂夺魄散。”冷如冰语气很平静地道。
路晋闻言,英俊脸庞瞬间扭曲,大手捂著灼热的胸口,愤恨的瞪著她,“你……为何要毒害我?”
“为什么你们只要一听九子母搜罗绝魂夺魄散的名儿就这么排斥呢?”她也很无奈、“它名儿虽不好听,却是天下第一的至尊大补汤药。我不惜工本喂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感激还对我口出恶言,你们汉人真不识抬举。”
路晋一僵,怀疑地盯著她,“补药?”
“超乎你想像中的捕。”她老实道。
“补药……”他还是皱眉头。“为什么起这样惊怖骇人的名字?”
“你问我我问谁?”她耸耸肩。“这是祖上药方。”
他舌忝了舌忝唇瓣上苦涩的残汁,神色仍存疑。“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昨儿个待她并不友善,而且他也不相信以德报怨这回事,瞧瞧他现在的下场就知道了。
“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一丝困扰。“按理说,昨儿个你那般无礼,我大可不要埋你会不会因为中了野贼山芋的毒而死,应该直接把那一包黄金塞进你的——”
他瞪著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接口。
听听她这是什么话?这年头的女人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哪?
路晋无言。
“好了,药喝完了,你也死不了了,下次记得别再让我瞧见你,我已经救人救到很厌倦了,这与我个性不合。”她冷淡道。
要退出江湖也不表示她就得当个好人。
冷如冰话说完就要走出房门,他蓦然开口:“且慢。”
“怎么?又打算拿金子打发人吗?”她回过头,冰晶般的眸光微微发火。
路晋只是注视著她,半晌后,声音低沉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一呆。
难道她灵敏过人的耳朵也选在今日退休吗?是听错了吧?
“我不会重复第二次。”他神色依旧倨傲尊贵。
还趾高气昂的咧!
冷如冰面上没有表情,只在心里暗暗比了个中指,然后掉头走人。
她怕留得越久,想从头给他“巴”下去的冲动就越大。
路晋注视著那腰杆挺直、高雅骄傲的窈窕背影消失在门口,唇齿舌尖还残留一丝苦涩却后韵微甘的药汤滋味,浑身酸痛也莫名减轻了不少。
她顶尖非凡的身手,对毒物的熟悉与治疗能力,还有那冷若冰霜,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女子娇柔的特质……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日,那名五毒教徒说的话——
喂!你们!有没有人见到我家的副教主啊?她长得就像一尊结了冰的美人雕像,瞪人的时仗很恐怖,有没有人见过她呀……
“原来如此。”他陷入沉吟。
如果她就是传言中那位心狠手辣的冰山美人冷如冰……
路晋浓眉微微舒展开来,黑眸掠过一抹满意。
好,好得很。
他迅速下床,不顾身体尚弱,提气大步追了出去。
***
客栈空荡荡无一人,仿佛鬼屋空房,但路晋深邃锐利的双瞳聚焦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冷如冰银绿色衣角在大门一闪而逝,眼看就要踏出客栈。
“慢著!”他气血尚未调理妥当便使力太急,在奔踩下第二阶楼梯时,脑门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踏空,高大颀长的身子失势一坠——
一双柔软却坚定的小手及时接住了他!
“想死啊你?”冷如冰低促的语气里有一丝气急败坏,扶他站好径才松开手。“这楼梯最少二、三十阶,你摔下来不死也半条命!我已经说过了,我对救人这码子事已经很厌烦,尤其救的对象是你……”
“姑娘,”路晋稳住身形,眸光炽热地盯著她。“我想与你谈一场交易。”
冷如冰愣了一下,眼神狐疑。“你冒著摔断脖子的危险,就是想和我谈场交易?”
“对。”
“交易什么?”
“你。”
愣了半晌后,她开始抡起袖子,“我看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好,想死我成全你,马上赏你个痛快!”
路晋夷然不惧,昂然朗声道:“只要你未来二十九天冒充是我的未婚妻子,事成之后,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完成你任何愿望。”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交易?
冷如冰怔了下,抡拳要开扁的动作稍微停住,皱眉疑问:“冒充你未婚妻子二十九天?为什么?”
“你毋须知道。”他冷冷地道。
“信不信我现在马上毒死你?”她挑眉瞪他。
“信。”他神色不变,镇静地道:“如果你是冷如冰,我自然信你弹指间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脑袋这么清楚,还猜得出她的身分……冷如冰反倒有些踌躇、惊疑不定了。
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她冷静下来,专注地盯著他。“你知道我就是冷如冰,却为什么不怕我?”
“你是冷如冰,是五毒教副教主,我就一定得怕你吗?”路晋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那抹似笑非笑的慵懒浪荡味幽幽袭来,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怪怪的,不太顺畅。
小心笑里藏刀的汉人!
她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可是她一时忘了自己也正站在楼梯上——
“啊!”
“当心!”见她脚下也踩空,路晋伸出长臂闪电般勾搂住她柔软的小蛮腰,牢牢护在自己胸前。
冷如冰倒抽一口凉气,她是被安全的压靠在楼梯栏杆与高大的他之间,但问题就是,她被压在栏杆与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之间。
他他他……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动也不敢动;空有一身好本领,却半分也使不出来。
就这样,秀丽窈窕的她和高大颀长的他开始出现僵持的、尴尬的对峙。
路晋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急突发展,两人身躯竟无意中靠得如此亲匿密合,他结实的身体紧紧抵著她柔软的幽香,该的、不该的地方全贴在一块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冷如冰的脸奇异地发热,迟疑地开口。
“对。”路晋看著她,子夜般的眸色更深了。
“所以我们……”她仰视著他,突然发现他真的好高大。
“好。”
“那么……”她眼珠子滴溜溜滚动,拚命暗示。
“你站稳,我马上松手离开!”他抑住喉咙深处的一声叹息。
那一记像老虎呼噜般的喉音,是惋惜失望的意思吗?
“我也觉得这会是个好主意。”她完全不敢去细思。
下一刻,路晋高大的身子果然依言往后一移,他俩之间紧绷炽热的对峙感顿时一消。
冷如冰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也掠过了一丝莫名的失落感。
咦?奇怪了,她应该狠狠赏他一巴掌,再戳瞎他的眼、毒哑他的口,然后把他大胆冒犯她玉体,污染她清誉的手脚剁下来喂山猪的。
可是为什么刚刚看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时,她心里突然冒出了快乐的感觉呢?
“呸!我乐什么劲儿?”
“冷姑娘。”
“干嘛?”她脸上惊疑未定,懊恼未消。
“只要二十九天。”路晋盯著她,眸光炯炯。“我真的需要你帮我这个忙。”
帮忙,不是交易。
她张口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
别以为稍微客气一点,她就会笨到答应他这种烂主意。
“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子。”他再次提醒。
“不说话表示答应吗?”他嘴角微微往上扬。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跟这种如奸似鬼的汉人有任何牵扯?冷如冰忿忿地想著。
“对了,我是路晋。”他露出微笑,在这刹那间,仿佛万丈霞光在她眼前灿烂绽放开来。
“我是冷如冰。”因为那迷人笑容,害她一时失常。
“合作愉快。”
“合作愉……”她及时清醒过来,不悦地挑高柳眉。“不!我没答应你——”
就在此时,一个苗人打扮的老头子把头探进客栈大门,四处张望并大声嚷嚷:“喂喂,有没有人在呀?有没有人见到我家的副教主啊?她长得就像一尊结了冰的美人雕像,瞪人的时候很恐怖,有没有人见过她呀……”
“成交!”
话出口的同时,冷如冰拎起他飞也似往楼上躲。
现在只要能够摆月兑那些缠死鬼似的阴魂不散教徒,要她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