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七点,梁圆圆舒舒服服地瘫在自己的大床上,正跟周公下棋厮杀得难分难解。
真是一睡解千愁,一睡天下无难事,所以她也睡到浑然忘却了最近两个月来命理馆的惨淡,以及——
绿油精!缘油精!大家都爱缘油精……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陡地大响特响起来。
“嗯?”她沉重的眼皮微微一动,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乱模一把。
手机还是尖叫不休,她只得勉强睁开一边眼睛,看了上面的来电号码……谁啊?有点眼熟。
“喂?”她按下通话键,含糊不清地开口。“哪位?”
“这么快就忘了要和我吃早餐的事?”一个懒洋洋的低沉男声响起。
梁圆圆满脑子的瞌睡虫瞬间跑得不见“虫”影,整个人惊坐了起来。“啊?”
“啊什么啊?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话说完,电话那端就挂断了。
“在门口?”她傻眼了两秒,随即急急忙忙跳下床,光著脚丫子冲进浴室里。
迅速刷牙的当儿,她的心也跳得好快。
真是要了老命,才早上七点就从大直跑到内湖来,虽说车程也不远,但是七点到,他起码也得六点就起床吧?实在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有劲……
是因为她吗?
“呵呵呵……”她忍不住发出害羞又得意的笑声,满嘴冒著牙膏泡泡。
咦?不对,这家伙真的有这么好心吗?
他怎么可能会“一时熊熊”喜欢上她呢?明明一开始对她那么不爽的,见她一次就糗她一次,甚至还背地里用下三滥手段害她客户迅速流失。
梁圆圆抬起头,瞪著镜子里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的自己。
“不行!梁圆圆,不能再被他耍了,千万别忘记他可是大奸商,满肚子坏水。”她紧紧握住牙刷,为自己打气。“你一定要把持住,静观其变,不能因为他稍示温柔就融化在他脚边……”
说不定他只是想报一箭之仇,或者是想藉由每日吃早餐之便,让她心软,不再安排那些美女缠著他。
一想到她的“霹雳无敌烂桃花之恐怖相亲传说”,眼看就要有头无尾、功败垂成……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吃早餐是吃早餐,相亲是相亲,这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两码事。”她下定决心。“对!就是这样。”
绾起头发,穿上绣著梅花的粉黄色短襟唐装上衣后,她犹豫了一下,把老气的唐装长裤换成了紧身牛仔裤。
不知怎地,她今天不想再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老气了。
所以她只是抹了防晒乳液和淡色口红,手上拎著LV牛仔包就走出房间。
“居士,早。”美月打著呵欠走进客厅。
她心虚地停住脚步。“呃,早。”
“咦?你这么早就要去店里了吗?”美月慌忙起来,“哎呀,我还没换衣服呢……”
“没有、没有,我只是出去办点事。”梁圆圆清了清喉咙,讪讪地道,“店一样十点开门,你晚点再自己去吧。”
美月疑惑地看著她,点点头。“好。”
“那个……”梁圆圆尴尬地慢慢蹭到门边,不自然地挤出一朵笑。“我先出门了,拜拜。”
“拜拜。”居士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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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怎么能让美月知道她要跟敌人共进早餐呢?
梁圆圆困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做事光明磊落,理直气壮,一直是她梁圆圆做人的原则,但是自从遇到他……
她捂住沉甸甸的脑袋,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打开大门,她一看到静静伫立在BMW旁的他,头不痛了,可是却整个人开始疯狂心悸起来。
她改捂胸口……噢,没力。
他今天穿著合身的范伦铁诺西装,优雅挺拔得教人难以抗拒。
经过的路人无不对他报以惊艳的目光,就连遛狗的欧巴桑都故意在他附近徘徊,假借狗狗正在撒尿为名,行眼睛大吃冰淇淋之实。
唉,也不能怪别人,谁教他生来就是招蜂引蝶,桃花朵朵开的命格?
“早。”金毓尧替她打开了车门。
又这么绅士,风度翩翮。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防御寸寸融解。
“早。”她连忙闪进车子里,迅速系上安全带,像是害怕自己后悔。“我们速战速决吧。”
只吃早餐,不谈感情。
“这么仓卒?”他抬眉,“你赶时间吗?”
“对,我还要去开拓客源。嗯哼,本来是不用的,可是最近因为状况‘特殊’,”她特别加重语气。“所以我只好拉下老脸,再重新去找客人、登广告之类的,唉,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不算老脸呀。”他抿著唇笑,双手好玩地轻捏了下她光滑白女敕的脸颊。
“很好笑。”梁圆圆白了他一眼。“像你这种人,哪懂得我们为生活奋斗的心情啊?”
“我是哪种人?”他浓眉微微蹙起。
“不知民间疾苦的有钱人。”
他的眉头瞬间打结。
“呃,我的意思是……有祖荫,有能力,有才华,有舞台的有钱人。”她连忙替自己打圆场。
他瞅著她。“是吗?你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厚!你很难伺候耶。”她恼羞成怒。
金毓尧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个怪人……她看著他,心下不禁嘀咕。
怎么会她越发飙他就越爽?
“我觉得你有偶发性的被虐狂耶。”她怀疑地瞅著他。“你是一天不跟我吵架,就会全身不对劲吗?”
“你怎么知道?”他闲闲地道。
梁圆圆一时气结。
“生气容易老,脸上会提早出现皱纹的。”他笑吟吟的提醒她。
“打从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脸上的皱纹就没少过,”她没好气地道,“再以这样的速度和数量增加下去,不到三十岁我就必须去拉皮了。”
金毓尧一怔,登时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我的天——”
她瞪著笑到没天没良还没气没质的金董。
厚!好歹她也是当红的美女算命师,还曾经上过周刊专题报导,他还真当她是走搞笑路线的啊?
梁圆圆有点火大。
“天哪,你真的太有意思了。”他笑到擦拭眼角的泪花。
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像她这么好玩的女孩,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很高兴我一早就娱乐了金董。”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话。
“我也很高兴我一早就被你娱乐了。”他露齿一笑。
笑什么笑?牙齿白呀?她暗暗咕哝。
“既然我们俩已经彼此娱乐过了,那么现在准备好去吃早餐了吗?”他愉快地问道。
吃你个芋仔番薯啦!
但是月复诽归月复诽,梁圆圆还是不敢毁约。
“这么早好像只有永和豆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我知道有家小馆子,早上会卖美味的咸稀饭和刚出炉的肉包,你吃不吃?”
香喷喷的咸稀饭?汁多多的肉包?
她的唾液腺迅速分泌。“哗,我要吃——你请客。”
“没问题。”他眼底笑意盎然。
金董毓尧先生再度以美食诱捕梁圆居士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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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气,真是不争气啊!
人类为了吃,到底能堕落到何种程度呢?
说是这样说,但是每天早上七点闹钟还没响,她的味蕾就自动苏醒过来,重重地敲醒她的脑袋瓜。
然后他的电话也准时响起,通知她,王子已经驾著宝马(BMW)在门口等待。
一个星期下来,金毓尧带著她去吃了美味的芝麻凉面、破酥包加云南女乃茶、越南海鲜河粉、墨西哥烤肉玉米卷饼、纯正法国可丽饼,以及澳洲炸鱼条夹蛋黄酱。
她从来不知道,台北市居然隐藏著这么多丰富的各国美食。
早餐不再只是烧饼油条豆浆,单调无奇的一种选择了。
她这才发现,看似严肃霸道又大男人的他,其实也颇富生活情趣的嘛。
这天早上,梁圆圆坐在年代久远的板凳上,环顾著四周热闹的菜市场人潮,讶异的眸光不禁落在身边挽起袖子,英俊脸庞几乎整个埋进粗瓷大碗里的金毓尧。
真想不到,他是会来菜市场吃蚵仔面线的人耶。
她心窝莫名甜丝丝的,找出了面纸轻轻替他擦汗。
“谢谢。”他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就是这个笑!就在这瞬间!她的脑门顿时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
糟了,我好像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梁圆圆震惊得手里的面纸被揉成了一团“馄饨”,手一颤,登时好死不死地掉进她吃了一半的蚵仔面线里……当场加料。
“圆圆,你怎么了?”金毓尧察觉到她的异样,笑意化为关怀之色。“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当然不对劲,统统都不对劲了!
“我……”她喉头卡住,声音都挤不出来。
惨了!连他吃蚵仔面线吃到满头大汗,她还是觉得他帅到不行、帅到掉渣、帅到害她心中的小鹿横冲直撞东倒西歪。
这种眼睛糊到蛤仔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严重散光症状,一定就是思春——呃,心动!
完了完了完了。
“呛到了吗?”他急忙拍著她的背,“很痛吗?喘不过气来吗?”
“对。”她捂著左胸,一脸凄惨。“心脏抽筋了。”
“心脏抽……”他一怔。
“对不起,我在胡言乱语。”她挥了挥手,试图恢复镇定。
她是个经济独立,身心健全的成熟女性,研读紫微斗数多年,曾经指点过无数客户迷惘与受伤的心灵,所以现在这种突发状况,她一定处理得来。
小case,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哪!她该怎么办?
梁圆圆惊慌地捂住脸颊,觉得头晕目眩。
她怎么会爱上他?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的复仇大计呢?她能把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还有,她该怎么对金夫人交代?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测量了一下温度。“你真的没有哪儿不舒服吗?”
“应该是天气太热的关系。”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呃,时间差不多了吧?你是不是应该上班了?”
他看了眼腕际的白金表。“八点十分,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她脑子乱烘烘,只能胡乱想出一个借口。“因为……因为我们店今天早上要大扫除。”
“大扫除?”
“是啊,除旧布新,看最近运气会不会好一点。”她干笑道。
他的目光充满研究意味。“是这个原因吗?”
“那当然。”她硬著头皮点头。“好了,不如你在这里慢慢吃,我先走一步……对了,今天的面线我请。老板,总共多少钱?”
“两碗蚵仔面线,总共八十元,谢谢。”忙得一头热汗的老板抽空回答。
金毓尧微蹙眉心,专注地凝视著她。
为什么今天由她请客?她是在跟他划清界线吗?
“究竟发生什么事?”他单刀直入地问。
梁圆圆伸手入皮包里翻找皮夹的动作一僵,不自然地朝他一笑。“没事,哪有什么事?就是赶著大扫除而已呀。”
他的好胃口瞬间消失无踪,只是皱著眉头看著她。
她迫不及待掏出一百块交给老板,像忙著赶火车或逃命似地起身,匆匆忙忙对他道:“那我就先走了,拜!”
“我送你!”
“不用!不用!”她像受惊的兔子般急忙摇头,抱著包包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一定有问题。
金毓尧坐在原位,脑中思绪纷杂混乱,吃下肚的面线顿时变成了化石,沉重地压在他的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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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逃回命理馆里,坐在熟悉的宝座上,横七竖八地点了一排檀香,甚至还拿出镇店之宝——叔公面带微笑的沙龙照——梁圆圆还是没有办法获得内心的平静。
更糟糕的是,她的心底好挣扎,失常月兑序的脑袋还让她居然想拿出黄纸和朱砂笔,开始合起他俩的八字。
“冷静,我要冷静。”她做了几次深深的气息吐纳,不断告诫自己。“凡事都有个合理的解释,对,这件事也一定有一个比‘我真的喜欢上他’还要更加合理的解释。”
例如:月亮引起潮汐,潮汐影响人类荷尔蒙,再不然就是早餐吃太饱,人家说饱暖就会思婬欲,所以是食物刺激脑下垂腺体,腺体分泌……
对,很合理。
梁圆圆长长吁了一口气,惊吓之情消退了不少。
“肯定是最近都没有帮他安排相亲惹的祸。”最后,她下了一个很重要的结论。“只要帮他安排好人选,然后我人闪远一点,不要再让他逮到机会赖到我身上,就好了。”
没错,就是这样。
梁圆圆拉开抽屉,拿出本子,找出登录在上头的相亲名单。
这次要再加强筛选,去芜存菁,保证要是美女中的美女,菁英中的菁英。只要让他把终身大事给订了下来,她就可以报一箭之仇,顺便收金夫人准备好的媒人大红包,并且继续过她高枕无忧的快乐单身女郎生涯。
这帐不管怎么算都划算,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了!
“美月,记得帮我联络一下那个……”她一抬头,才发现空荡荡的命理馆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对喔,现在还不到九点,美月还没上班。
真是的,都被那家伙给搞昏头了。
不过提早上班有提早上班的好处,梁圆圆索性打开电脑,开始在专属的命理网站上抒发最近观星相与排命盘的心得。
虽然上流社会的客户们流失了大半,但是她努力经营的命理网站倒是人气越来越旺,有许多中下层的年轻族群纷纷加入会员,并以e-mail向她求助爱情学业和工作运势。
虽然收费上是没法跟上流社会贵妇和千金的case相比,但是她相信继续奋斗下去,成功依旧是指日可待呀!
一想到这儿,梁圆圆消沉多日的事业心再度沸腾燃烧了起来。
“金董,我是绝对不会被打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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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乌云密布。
厚重的黑色雨云将早晨还耀眼不已的阳光给赶到了天边去,台北出名的午后雷阵雨再度重现江湖。
金毓尧坐在黑色皮椅里,修长的双手指尖交触,一脸深思。
“董事长,在欧洲方面,许多厂商非常积极地跟我们接触,他们想要尽快获得我们公司新产品的详细资料,所以大力邀请我们前往设柜……”子公司的陆总经理喜悦地向他报告著工作上最新的斩获。“我们在评估过后认为,欧洲市场应该大有可为。”
“嗯,这方面的资讯已经和欧洲分公司联系、讨论过了吗?这次的新产品主要针对的是东方女性肌肤的需求,而欧洲女性的皮肤在酸碱质各方面都和亚洲女性有所差异,就算厂商非常有兴趣,也要首先考虑到产品的适合问题。‘莲漪’美颜护肤系列已经在亚洲打响名号,目前达市场占有率的百分之二十七,接下来的每一步依旧要稳扎稳打,绝对不能自大轻敌。”
陆总经理点点头,“是的,董事长。”
“目前还是照原订计画,新产品在亚洲各城同步上市。”
“是,董事长。”陆总恭敬道。
金毓尧思索了片刻,“至于进军欧洲,我想你和研究团队以及欧洲分公司方面共同研讨,如何创造出适合欧洲女性肌肤的护肤产品,如果确定‘莲漪’的最新产品在这方面完全符合的话,那么先不设柜,而是大规模地打平面广告,让欧洲各主要城市里都出现‘莲漪’的踪影。”
“这……”陆总经理有些疑惑。“只打广告,没有产品上市、设柜……”
“就选那几幅由国画大师傅田为‘莲漪’画的广告图吧,深红浅红微红色的荷花盛放和翠绿女敕绿淡绿色的荷叶波浪,充满浓浓的东方瑰丽色彩,我要欧洲大城市里的每一条大街上,都可以看得到‘莲漪’,就让人们惊艳、好奇,最后引起热烈讨论和期待……”
“然后再一举推出‘莲漪’!”陆总经理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太好了,到时候肯定会一炮而红!”
“这是可以预期的最好的结果。”金毓尧微微一笑,深邃的黑眸闪动著精明之色。“所以要稍安勿躁,切记做好所有准备。仗,要嘛不打,既然要打,就要一战成功!”
“董事长,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负您的期望。”
陆总经理满眼崇拜,兴奋的离去。
待他告退后,金毓尧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眼神略带沉思与郁然地注视著桌上的手机。
要不要……打给她?
那个小女人脑袋瓜子异于常人,总是不时冒出乱七八糟的怪念头,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拉近了的距离,又莫名其妙被切断。
每天早上看见她灿烂的笑容,听著她机智幽默的谈吐,以及时不时和她来场热闹的斗嘴抬杠,这些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享受也最自然的习惯。
他现在甚至已经想不起在遇上她以前,过的究竟是何种无聊的日子了。
以前,只有工作能够激起他的兴趣和热情,但自从她撞进他的生命里之后……
金毓尧的嘴角不知不觉愉快地往上扬,想起了最近吵吵闹闹却又热闹非凡的生活。
他心情又莫名大好了,愉快地就要拿起手机,但内线电话却先响了起来,他只好按下通话键。
“郝秘书,有什么事吗?”
“董事长,呃,有一位兰小姐现正在会客室,她说她跟您约好了。”郝秘书克尽职责地道。
“谁?”他一怔。
“兰小姐,兰慧心小姐。”郝秘书忍不住提醒他:“就是那位刚刚载誉归国的小提琴家。”
亿周刊最新一期的封面人物呢。
“兰慧心?”他略微思索了一下。
没错,最近是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干他什么事?
他确信自己跟这位兰小姐一点也不熟。
“董事长,要我帮您回绝兰小姐,说您现在正在开会吗?”郝秘书充当他的挡驾大队已经很习惯了。
“对。”他想也不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