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小草坐在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开始认真考虑起要整理环境了。
有蜘蛛当作宠物固然不错,可要是万一真的跑出蟑螂来,她恐怕也承受不住。
不过要从哪里打扫起呢?
她伤脑筋地看着散乱一地的杂物、书、衣服、发票、信用卡账单……
“算了,做到哪里算哪里吧。”她咕哝,动手就抓过一张报纸,“咦,副刊耶,还是上个月的……啊,对喔,还没看过。”
说着说着,她捧起副刊读得津津有味,看完了正面还翻到背面继续看,这样一延迟又过了三十分钟。
被一则爆笑的金玉凉言逗得咯咯发笑后,万小草猛然醒觉过来,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我在干嘛?不是要整理房间吗?”
再这样下去,一百年也整理不完。
还有,再这样下去,早晚文刚有一天会被她逼疯。
“万小草,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她深吸口气,替自己大大打气。“不过就是保持干净,有什么难的,对不对?”
她充满信心地继续打扫房间,花了一个下午总算把房间恢复成上次的样子,就是有一小块淡桃红色的净上。
这也得拜文刚上次的大恩大德所赐,因为有他在前头“披荆斩棘”,她才能够在后头捡便宜……意思也就是,如果不是他上次先整理掉那些陈年杂物,她哪能靠收拾几份报纸、两三迭发票,就成功恢复了这一小块干净地呢?
她忍不住咧嘴笑着,“看吧,我是办得到的!”
电话陡地响了起来,她拍拍起身翩然舞向电话。
“喂?”
“是我。”司徒文刚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她心头一热,甜甜的笑意自眉梢唇畔荡漾了开来。“嗨,你怎么有空打给我?”
“刚刚开完会,”他压低嗓音,温柔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想到你。”
万小草都快乐晕了,心窝暖洋洋的。“我也是呀,尤其是在打扫房间的时候。”
“你?!打扫房间?!”他听起来像是在电话那端险些绊倒。
“是啊,很厉害吧?”她沾沾自喜地道:“足靠我自己的双手哦,没有劳动阿清嫂,不需吸尘器,也不用清洁公司,做得我一身汗。”
“真了不起。”他一则喜一则忧。“但是会不会很累?辛不辛苦?还是我派几个钟点佣人去帮你吧?”
万小草一愣,文刚怎么有点不太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就是……跟以前很不一样。
司徒文刚话声甫落,自己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怎么……他现在对小草一点严格的要求都没有?
他以前不是坚持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环境卫生与自身整洁负责任吗?
“嗯咳,我的意思是,你做得很好。”他顾左右而言他,及时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有空有空,我每天都有空。”她热切地点头。
“那么晚上七点,我去接你。”他柔声道:“我想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她满脸好奇的问道。
“今晚见。”他只是笑笑,温和的叮咛,“今天下雨,晚上会有点凉,要记得带一件外套。”
“好。”她乖乖答应。
挂上电话后,万小草兴奋地欢呼了起来,雀跃难禁地满房间跳着。
耶!耶!一定是要介绍他的父母和她认识,也许还会谈到“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话说回来,他们现在不就是在交往了吗?
但是有了长辈的祝福,那就更别具意义了,对不对?
万小草心儿怦怦乱跳,一方面兴奋期待得不得了,另一方面却又有些害怕担忧。
不知道他的父母会不会喜欢她?才交往一个多月就见他的父母,会不会进展得太快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当一个称职的好妻子呢?
他的父母会不会和他一样严肃又有洁癖?万一他们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是缺点该怎么办?
万小草越想越慌,再也没有心思整理房间了,她咬着指甲满脸惊惶,紧张兮兮地在房里团团转。
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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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试穿衣服的缘故,万小草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整理得稍微有点样子的房间,又重新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服装仓库。
东一件西一件,左一件右一件,她不断从衣柜里挖出一套套的衣服,试穿了不满意就往旁边一丢,直到终于换上一件不那么素的粉红色蕾丝洋装,她才吁了一口长气。
“嗯,这样穿应该不错吧?”她频频吸气吐气,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见长辈要素净大方优雅为上,这是她曾经看过的某一本仪态教学书里说的,所以她决定今天要照着做。
小巧浑圆的珍珠耳环和珍珠项链穿戴上去,会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典雅感,这也是那本书里教的。
万小草战战兢兢地全副穿戴完毕,看看腕际的粉红色山茶花表,哎呀,六点五十分了!
来不及了,她抓起一个粉红水晶小晚宴包,咚咚咚就往楼下跑。
阿清嫂正指挥着新来的女佣擦拭红木酒柜,讶然地望了她一眼,开口问:“小草小姐,你要去哪里?要吃晚饭了。”
“我有约。”她奔向玄关,拉出鞋柜就选了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匆匆穿上。
“跟财务长啊?”阿清嫂会意地笑了起来,朝她眨眨眼。
“还有他爸妈。”她害羞得小脸红通通的。
“小草小姐,真的吗?”阿清嫂惊呼,又是欢喜又是感触。“没想到这么快,你也论及婚嫁了……真是时光一去不复返哪。”
她嫣然一笑,“还没有那么快啦,我先出去啰!”
守时是帝王的美德,而且万小草从来就没有端架子让人苦苦等待过,所以尽管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她已经站在大门外等了。
甫从温暖的房子定出室外,雨后入夜的寒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哎呀,她还是忘记带外套了。
熟悉的宾上缓缓驶近大门口停住,英俊高大的司徒文刚开口下车,深蓝色西装和笔挺的长裤穿在他身上,散发着浓浓优雅又顶尖出众的菁英味道。
他笑着上前握住她的小手,接着被她冰凉的小手惊住。“你手好冷,怎么没有穿外套呢?”
“对不起,我忘了。”她不好意思地道。
“来,我送你进去穿件外套。”他浓眉紧皱,心疼地催着她。
“不用外套啦,真的,我不冷,只是刚刚走出来有点不适应温度,可是现在已经OK了。”她急忙道:“我们快点上车吧,别让人等。”
“可是你……”
“走啦。走啦。”她巧笑倩兮的笑着,主动将他拉向车子。
走到车门边,她不等他动作就自己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脸上的笑意却被里头坐着的女孩吓掉了。
“不好意思喔,这里已经有人坐了。”穿着时髦帅气的长发女孩笑吟吟地道。
“嫒嫒,你坐后面。”司徒文刚好气又好笑,熟稔地命令。
“为什么?”眨眨染着美丽烟熏妆的眼睛,沈嫒嫒故作一脸无辜。
“你不要顽皮,起来坐后面。”他微微蹙眉。
“没、没关系啦。”万小草心下一阵莫名的着慌和揪闷,但她还是开口缓和气氛,“我坐后面就好了,反正这样也方便。”
“小草,但是……”他怜惜地瞅着她,欲开口。
“真的,我坐后面比较舒服,而且位子也比较大呀。”她温顺地安慰他,抬头一笑。
“那快上车吧,我快饿扁了。”沈嫒嫒娇笑道,对他勾了勾手指头。“来呀。”
司徒文刚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温柔地扶万小草坐入后座,谨慎仔细地替她关上车门,这才回到驾驶座。
万小草惊疑又不安地偷偷瞄着化烟熏妆的美女,胃绞拧打成结,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
文刚不是要介绍他的父母给她认识吗?为什么车上还坐了个美女?这个美女看起来跟他好熟稔好亲密的样子,是他的妹妹吗?
……她在骗谁啊?这位美女的举止谈吐和他熟不拘礼又有一丝暧昧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他妹妹?
何况就她所知,他是独生子,哪来的妹妹?
万小草觉得自己的胃越来越痛了。
“小草,我跟你介绍,她是沈嫒嫒,我的——”司徒文刚担忧地回头望着她,主动要解释。
“好朋友。”沈嫒嫒截断他的话,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回头对万小草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你就是万小草小姐吧?”
“呃,叫我小草就好了。”她心底的疑团还是未能解开,尤其在看到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的互动,她的胸口就一阵不舒服,胃更像是痛了三天三夜没吃饭一样。
“嫒嫒,不要乱讲话。”他没好气地瞪了沈嫒嫒一眼,凌厉的眼神在回到万小草身上时则变得温柔,“小草,嫒嫒其实是我——”
“最喜欢的嫒嫒表妹。”沈嫒嫒笑眯眯地勾住他的手臂,小脸紧偎在上头。“小时候我们俩约定,长大以后要结婚的哟。”
“嫒嫒!”他啼笑皆非,她扯到哪里去了?
万小草装作听懂了她的另类幽默,跟着浅浅笑了起来,可是心底的震惊却像是惊涛骇浪冲撞得她几乎腿软。
嫒嫒表妹……就是很亲,但又是三等亲外一表三千里的那一种?就是很亲密,但是没有法律约束可以结婚的那一种?也就是电视剧里“婉君表妹”的那一种吗?
“婉君表妹”的剧情飞快在万小草的脑海里播映过一遍,刹那间她觉得自己脚下彷佛有石头在松动,处境岌岌可危。
表妹和表哥,情投意又合,楼台好近水,一定先得月!
一首荒谬的打油诗蓦然浮上她脑海,她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竟然有急智诗人的天分,反而被自己给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该不会……想要嫁给文刚?”她冲口而出。
“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有这个意思。”沈嫒嫒笑嘻嘻,似真似假地道。
“沈嫒嫒,当心我把你丢回美国。”司徒文刚脸色一沉,一点都不喜欢嫒嫒的烂笑话,更不乐意见到小草脸色苍白的模样。“小草,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嫒嫒她天生就有种古怪的幽默感,自以为说的笑话很好笑。”
“文刚表哥,你怎么这样说我呢?”沈嫒嫒叹了一口气,假意伤心地道。
他白了她一眼,柔声地对万小草道:“嫒嫒住在美国,在百老汇第九流的剧场里混久了就是这样疯疯颠颠的,你千万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文刚表哥,你讲话太直接了吧?”沈嫒嫒不悦道。
“不会的,我……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万小草有些虚弱地笑笑,心里却不敢这么肯定。
万一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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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要向她介绍的不是父母,而是嫒嫒表妹。
因为沈嫒嫒昨天才从美国回来,也因为他们俩从小感情就很好,所以当她知道司徒文刚有女友之后,就央求着要和她见面。
他们来到一家有名的美式餐厅,一进餐厅就感觉到热情摇滚的美式风情,也让万小草觉得自己穿着的蕾丝洋装和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变得异常滑稽,格格不入。
她吞了吞口水,艳羡地望着定在前头跟着音乐轻松快乐哼唱的沈嫒嫒。
被沈嫒嫒强勾着手臂的司徒文刚若有所思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在接触到她寂寥落寞的神情时,蓦然心一动,二话不说地拉开沈嫒嫒的手,转过身牵住万小草微凉的手,给了她一抹温暖的微笑。
她慌乱不安的心瞬间获得平复,窝心地笑了起来。
“文刚表哥,你真是有了异性没人性。”沈嫒嫒似笑非笑地抱臂瞅着他俩。“我可是你亲爱的嫒嫒表妹耶。”
“少啰唆。”他挑眉,索性一手牵一个。“等一下晚餐多吃点倒是真的。”
万小草强忍住笑意,友善地对沈嫒嫒道:“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听说你是大名鼎鼎的万家千金小姐,这一餐当然是你请。”沈嫒嫒口气有丝酸溜溜。
她一怔。
司徒文刚眉头已然紧皱了起来。“嫒嫒,注意你的口气。”
“啊,不好意思哦,我太直接了。”沈嫒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皮皮地笑道:“万小姐,你会原谅我吧?毕竟我在美国住太久了,中文讲得不是很好,有时候会辞不达意。”
“没关系。”她勉强一笑。
喔唷,看来嫒嫒表妹真的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敌意。
原来不是她自己想太多,她的确有个实力坚强的情敌:万小草不禁又暗暗吞了口口水。
“好啦,误会冰释,就这样。”沈媛媛一副玩世了恭样地摊摊手。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一位吗?”笑容热情的服务生跑了过来,在看到英俊高大的司徒文刚时,不禁有些发晕,下一瞬间才清醒过来。“呃……我是说,三位吗?”
“是的。”司徒文刚微笑,加强语气。
“好的,请三位跟我来。”服务生脸红红的在前带路。
他们被带到一处灯光美气氛佳的红色沙发座,沈嫒嫒熟练地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沙发座椅,“表哥,我们坐吧。”
万小草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出去吃饭约会聊天兼谈情说爱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这样做……对喔,文刚有洁癖,如果她能够这样做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可恶!被“情敌”抢先了。
“嫒嫒。”司徒文刚又好气又好笑。
他是有洁癖,但也没有夸张到这种地步吧?
万小草不甘示弱,也倾身抓了一大把餐巾纸,用力地擦起另一张沙发椅。“文刚,这边也很干净哦,坐这边。”
沈嫒嫒不敢置信,她把手帕扔开,从皮包里掏出抗菌湿纸巾,卖力地再度把自己这边的沙发擦得干干净净的。“表哥,我这里最干净,抗菌的。”
什么?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有准备?
万小草骨子里难得出现的蛮牛那一面也跑出来了,她把水晶包包丢到桌上,挽起袖子,转头对看得目瞪口呆的服务生道:“你们有专门擦皮椅的消毒清洁剂吧?”
“呃,有,但是——”
“我、现、在、就、要!”
“是是是……”服务生吓到,赶紧冲进去抓了一罐清洁剂,因为职业习惯使然,还不忘拿了条抹布。“在……在这里。”
“谢谢。”她满意地笑着接过来,先喷两下,使劲这边擦那边擦,最后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好了,消毒完毕,文刚,这边坐。”
还真是从没见她这么勤劳、爱整洁过。
司徒文刚大大傻眼,还来不及说什么,沈嫒嫒气呼呼地抆腰道:“喂,我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干嘛学我啊?”
“我只是尽力做到最完美。”万小草斗志燃烧得正旺盛。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才是文刚的女朋友,这可是有经过他本人大力加持、金牌认证过的。
嫒嫒表妹如果是个柔弱可怜的女孩子,她可能还会因为心软不忍,稍微考虑!只是考虑把他让给她,可是现在看来嫒嫒表妹根本是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嘛。
她怎么可以把如此正派超级可爱的文刚交给她呢?
万小草所有的醋意心酸落寞统统被激起的战斗力烧光光,现在的她,只想向自以为是的沈嫒嫒证明自己绝对比她更适合司徒文刚!
“什么呀,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沈嫒嫒忍不住道:“像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怎么知道什么是尽力做到最完美?你们不是有一大堆佣人等着使唤吗?不是手不动三宝吗?啊?啊?”
“就算我们家有佣人又怎么样?我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来的!”万小草也跟她杠上了。“千金大小姐又怎样?千金大小姐不是人啊?你干嘛歧视干金大小姐?你说,你说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听我说,你们其实不用——”司徒文刚试着当和事老。
“跟你无关!”万小草和沈嫒嫒异口同声叫道,两人杀气腾腾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火光四射。
司徒文刚哭笑不得。
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现在变成他快饿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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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们俩终于吵累了,乖乖坐下来吃饭。
司徒文刚点了好几道主菜,有碳烤牛排和海鲜总汇等,就是知道她们俩花太多力气吵嘴,一定会饥肠辘辘。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错觉,她们俩好像越吵越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没想到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吵起架来反应满快的嘛。”沈嫒嫒嘴里啃着纽约辣鸡翅,眼神里有一丝不情愿的欣赏。“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虚有其表的洋女圭女圭,木头美人。”
“彼此、彼此。”万小草叉起一只大明虾塞进嘴里,掩不住一抹敬佩。“你也不像我原本以为的那种脑袋空空的辣妹,还有,我要声明我不是千金大小姐。”
“你不是千金大小姐?那我也不是辣妹。”
司徒文刚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唉,这样的对话再听下去还真容易消化不良。
他优雅地吃着法式焗鲑鱼,远离战火,保持中立。
“文刚表哥,你干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沈嫒嫒总算注意到他,爱娇地嚷道:“你也替人家说说话嘛。”
他给了她一个“你省省吧”的戏谑眼神,慢调斯理地道:“口渴了吗?要不要喝杯冰红茶?”
“我是渴了,不过我要喝长岛冰茶。”沈嫒嫒撒娇道。
“你,柳橙汁。”接着他转向万小草,温柔一笑,“你喝热牛女乃。”
“等一下,为什么我要喝柳橙汁?”沈嫒嫒气急败坏的追问。
万小草则是开心地接受他模模头的自然亲昵举动,无比依顺。“好,我喜欢热牛女乃。”
“乖。”
沈嫒嫒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是的,肉不肉麻啊这两个人?
文刚表哥没事吧?他怎么变得跟她印象中的差那么多?他的刚毅不拔到哪里去了?他的钢铁原则又到哪里去了?
这位万家千金到底对她的文刚表哥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