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喜喜成就了一桩大好情缘,和海澜合开的银字宝号团子店又开幕了,银兔着着实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虽然用的不是天上雪仙米,但是海澜利用江南农庄里特别培育的胭脂香米取代雪仙米做主料,再加上银兔提供的团子秘方,捣出来的胭脂香米麻-依旧风靡了京师。
捣成的麻-团子色呈娇艳可人的酡红色,里头包着桂蜜甜馅儿,吃起来又香甜又可口,十几天以来店门口挤满了闻名而来的客人,就连星上都派人来买了好几包回去解馋呢!
可是……
她不开心。
扳着手指头数数,三个月之期再过两天就到了,到时候虽说可以拿着兰瑙高高兴兴回去交差,还可以偷偷夹带金银珠宝回广寒宫,但是……她还是不开心。
坐在珠光宝气阁前头的栏杆上,她偷偷叹气儿。
海澜给方儒荐了个文官职位,虽是六品,但是将来大有可为,而娇娇是死心塌地要跟着方儒了,只是江南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所以前几天他们就在季管家的陪同下动身前往江南,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金老爷夫妇。
看在黎老夫人和海澜还有那个六品官职的份上,相信金老爷夫妻一定不会有什幺异议的,所以这桩事算是已经了结了,但是也害银兔无聊得要命。
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就连她想要运起精神找寻金免和宝兔的踪迹,她的烂法术又偏偏失灵了。
真是气死人了。
唉,心头好烦喔!
"银兔,-怎幺了?"海澜腋下夹着银字宝号的帐本,翩然而至,看见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笑问。
她抬头,禁不住又大大叹了一口气,"唉!"
"怎幺了?"他连忙弯下腰来模模她的头。"嗯?没发烫,-究竟怎幺了?有什幺心事告诉我好吗?"
"再两天就那个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海澜的心猛然一震,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勉强镇定地点点头。"是。"
"你……不想说什幺吗?"
他口干舌燥,颤抖着声音试探道:"-希望我说什幺吗?"
她沮丧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在她身畔坐下,伸臂揽住了她,银兔的头靠在他的肩头,闷闷不乐极了。
"或许……-可以不用走。"他轻声挽留,"我派人帮-把兰瑙送回去,然后-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忍不住双眸绽放光亮,希冀地"留下来……"他喉头梗住了。
见他说不出来,银兔幽幽地叹了口气,掩住了眼底的失望和痛楚,"其实我本来就不能久留人间的。"
她仰望天际,蓝蓝的天空虽然看不见月儿,可是她知道嫦娥仙子依然温柔地看顾着她们。
仙子还在等着她们带定情物回去呢,金兔和宝兔不知完成任务了没有?而她已经知道兰瑙在哪里了,三个月一到,她一定得走了呀!
"为什幺?"海澜痛恨无助的感觉,可是现在的他真的好无助,从来没有这幺害怕过。
"我说过,我真的是月儿上头的玉兔,完成任务就得回去的。"银兔乌黑的眼儿定定地瞅着他。
他心慌地抱紧了她。"不,不可以,不会是真的……可是……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让-走。"
"傻蛋!"她泪盈于睫,心疼地抚模他眉心忧伤的痕迹。"我不是凡人,我一定得走,你见过我变法术的模样儿,你还觉得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吗?"
他知道,但是一直以来他拒绝接受事实啊!
一旦相信……就代表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人间回到天界。
"不,别离开我……"他瘠症痛楚地祈求,"别离开我,银兔,我该怎幺样才能留下-?我把兰瑙藏起来,永远不教-找到,这样-就不能回去复命了……"
她咬着唇儿哭了,好心痛地瞅着他,"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藏了兰瑙让我永远回不去,却害嫦娥仙子再伤心千年……这样做太不公平了,我不允许你这幺做。"
"那我的伤心和-的思念呢?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离开我吗?"他痛楚地低吼,"而且一别就成了永诀,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历经轮回,我还是没有办法再与-相遇……这对我又公平吗?"
梁祝虽然生前无法相聚,死后却能化成蝶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上天待他何其残忍,让他在邂逅了心爱的女人之后,却要面临生生世世不可能再见面的痛苦。
她从来不知道海澜对她的爱也是这般刻骨铭心,银兔哭得更加厉害了。
天哪,搞什幺要让他们在确定了彼此有多相爱之后,转眼间就要面临分离了?
这三个月,她竟是懵懵懂懂地浪费掉了好好爱他的大好机会。
这三个月,她凶过他、骂过他,还使小性子不理过他,若她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她还能蹉跎掉珍贵的相聚时光吗?
银兔深深地望入了他深情而痛苦的眸底,心痛如刀割,彷佛没有一处完好了。
她陡然轻轻吟唱起了一首凄美的曲子,"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海澜大大一震,泪眼蒙陇,"一定……非走不可?"
她缓缓地点头,目光凄然。
他猛地咬牙,心痛和背叛的痛楚撕裂了他的魂魄——
她怎幺可以在丰富了他三个月的生命后,就如此决断地舍他而去?
既然她的任务重于一切,那幺……
他狠狠地咬紧了唇瓣,咬出了怵目惊心的血痕,在银兔震惊不舍的低呼声中,他站了起来。
"两天后,我会亲手将兰瑙交给-,到时候……"他声音冷淡,可是说到一半就再也禁不住地别过头去,刺目的泪水滚落了脸庞,他大步往外走。"我会将所有银字宝号的营收所得和该给-的银两连同兰瑙一并交给。"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银兔闻声站了起来,随即颓然地跌坐回栏杆。
他走了……
鼻头一酸,悲伤的热泪再度扑簌簌掉落。
就这样吧!让他恨她,恨她的无情,恨她的不愿留下,这样当她回到遥远的月宫后,他就不至于为她形锁骨立,饱受相思之苦了。
银兔看着他丢在栏杆上的帐本,颤抖着手拾起,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生意真好,赚了……不少钱呢!"她想要笑,可是热泪却不听话,硬是濡湿了她的眼、她的颊、她的心……
时光如箭,一去不回头。
这两天,海澜都没有再踏进珠光宝气阁一步,其它的人不知道银兔即将离开了,倒还是常常过来找她聊天,尤以黎老夫人来的次数最多。
她总是满脸笑容地叨絮着该准备婚礼了,银兔只是微笑,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正在受千刀万剐。
要忍住、忍住……
两天后,一脸憔悴的海澜再度踏进了珠光宝气阁,他手上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桧木盒子,盒子底下还垫了一大迭物事。
他看到了同样清瘦苍白的银兔,神色一震,随即用冷漠掩饰住,将盒子连带银票交给她。
"这里是所有的银票和……兰瑙。"他冷冷地说道。
银兔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也没有再多说什幺了,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回道:"谢谢。"
"我不会占-便宜,等-走后,银字宝号就会收起来,胭脂香米团子永成绝响。"
像是要折磨她,也像是要折磨自己,他故意如此说。
银兔神色黯淡悲伤,依然不为所动,"都……都可以。"
"-可以走了。"他掉转过身子背对她,彷佛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强忍着心头的悲痛,银兔捧着盒子轻轻地说:"保重……"
他忍住回头的冲动,神色紧绷、面无表情。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念起咒语。
倏然间,银兔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可是手上的银票却像受到了某种阻隔一样旋然飞舞飘散,连同她小荷包里装着的铜钱儿,哗啦啦地洒落……
用尽心机千般计较,到头来,她还是什幺都带不走……
银兔终于哭了,不知是在悼念无法携回的银票,还是这段注定断绝的爱情……
海澜,永别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永远忘了我吧!
别再为我心痛了……因为心痛从此变成了我的权利,在天上、在遥远的广寒宫里……高处不胜寒,碧海青天夜夜心……
当海澜被飘落的银票和铜钱声惊动而转过头来时,已不见银兔的踪迹——
"银兔!"他的声音凄厉破碎如风中秋叶。
心已死、风已凉,是秋天来了吗?
她回到月宫……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海澜病了,病得人事不省,唯一清醒的时候只是握着母亲的手问:"银兔呢?银兔呢?她可还会回来?"
黎老夫人哭得半死,拚命想要安慰他银兔会回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银免到哪里去了,又怎幺知道该往哪儿找她回来呢?
"她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海澜又呓语着,声音破碎凄然。
银兔走了,海澜缠绵病榻药石罔效,全逍遥侯府上下都着急得要命,可是谁也没法子令他好起来。
薛神医和太医都来过了,可依旧摇头叹息,心病最是难医啊!
黎老夫人差人去请海澜的好兄弟子丹和行刀过来劝劝他,可没想到凤家和苏家现在也急成一团,因为子丹为情痴痴癫癫,行刀为爱不吃不喝不睡……
这是怎幺了?怎幺全变成这样了?
原先还急他们三个人不成亲,没想到一下子三个儿郎都遇到了心上人,却又遭遇到这等情伤打击……
深夜。
就在海澜病得迷迷糊糊、看顾的黎老夫人和丫头们都累得睡去时,一道银光陡然映现,在这片莹然银光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
带着隐隐约约的桂花香气,银裳飘飞的银兔无声地来到了海澜的床榻前。
果然是真的,她在月宫看到的都是真的!
海澜真的为她病倒,都快要死掉了。
银兔轻轻地坐在床沿,噙着又喜又怜的泪水吻了吻他滚烫的额头。
一道月光奇异地拂过他全身,将通身的热气全抽走了。海澜本能地眨动着眼睑,仿佛受到某种奇妙的引导,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乌黑慧黠的眼眸、雪白粉女敕的脸蛋儿、一抹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银兔?!"他呆住了,还以篇自己是病胡涂了,要不就是又作梦了。
银兔嫣然笑了,清亮泪珠在眼眶打转。"是我,我回来了。"
他突然爬了起来,却因为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忍不住量眩了一下,银免连忙扶住他。
那柔软真实的触感、那扑鼻而来的桂花香气……
海澜猛然一把将她抱人怀中,彷若要证实她是真是幻影?"银免?银免……真的是银兔?不是我在作梦?老天!"
见他狂喜的模样,银兔又想笑又想哭,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我,我回来了,而且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他这才有了一丝丝真实感,又笑又哭,不可思议地问道:"可是……可是为什幺……真的吗?-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她郑重点头,巧笑倩兮,"我回去月宫后,才知道我比金免、宝兔都晚了一步交差,她们已经找到碧珑和魄玛。当我将兰瑙交给嫦娥仙子时,我告诉嫦娥仙子我的心已经掉落在凡间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眨也不敢眨,好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可没想到仙子温柔地对我笑,告诉我金兔和实兔也找到了她们此生的真爱,仙子不忍心拆散他们,所以将她们月兑去仙胎化为凡人,回到人间找寻属于她们的幸福。"银兔想起那历历在目的情景,心中欢喜和惆怅交杂。"而我,我也找到了我生命中注定的逍遥郎,所以不等我说,仙子就叫我回来凡间……她也要我回到幸福的身边。"
海澜屏息着,深深凝视她,感动极了。"所以-选择回来?回来我身边?"
她点点头,露出雪白的贝齿,"你肯让我回来吗?!虽然我爱钱又贪小便直又凶巴巴的……但是……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她说得好大言不惭哪!
海栏感动得要命,喉头梗塞、眸光迷醉……
"银兔,虽然-爱钱又贪小便宜又凶巴巴,但是在这世上,我相信也没有人比我更爱-、更喜欢-这些小毛病了。"他欢呼一声,深情地拥紧了她。"怎幺办?"
她睁大眼睛,激动得无以复加,心儿又热又甜……可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紧紧地回拥住他。
"那刚好,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不,我们是拜金女加逍遥郎,看天下金银财宝何处藏?"他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深情微笑道。
银兔一怔,越想越有道理,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惊动了黎老夫人和丫头们,可是她们尚且来不及思索为何银兔又突然回来了,就被银兔奔放的笑声给传染了。
再看到海澜也跟着笑得好开心,精神可好着呢,浑身上下哪还有半点儿病?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也嘻嘻哈哈地笑了……
反倒是黎老夫人老毛病又来了,高兴得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一条手绢儿都不够擦呢!
大家看见她那又哭又笑的模样,情不自禁全笑弯了腰。
而窗外,月亮也在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