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口里哼着歌,在换衣间里褪下制服换回舒适的黄色线衫和红色牛仔裤,再穿上她上次在饶河街夜市惊喜发现的橘色球鞋,愉快地背起包包就要往外走。
同是上小夜的南施愕然地瞪着她的一身装束,「春红……」
「嗳。」她笑嘻嘻的回头。
「-……-的服装品味还是那么『与众不同』。」南施话中有话的说。
「谢谢。」她快乐地笑了。
「春红。」南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是在赞美。」她愣了一愣,「不是吗?」
「对,我是说,不是。」南施走近她身边,指指她颜色像香蕉的线衫,「相信我,没有人会买这么鲜艳的颜色还搭另外两种更鲜艳的颜色……」
「-的绕口令说得不错哟。」春红像发现了新大陆。
南施翻了翻白眼,「正经点!」
她吐吐舌,「好啦。」
「总之,-这样穿实在太耀眼了一点,看起来有点……俗气。」南施勉强忍下「毙了」的评语。「如果-穿的是淡紫色线衫配白色长裤和白色球鞋,就会显得淡雅秀致许多,下次可以试试看。」
「谢谢。」春红迟疑地抓了抓头,「可是……我觉得这样配起来挺漂亮的。」
「不理-了。」南施决定她是那根不可雕也的烂木头。
「南施,不要生气啦。」春红急忙攀住她的手臂「顶多……下次我听-的话穿看嘛。」
「这才对。」南施捏了捏她水女敕的脸颊,笑道:「我不会害-的。」想她可是年年得到饭店最佳服饰小姐后冠的得主,不少时尚杂志的记者都会来访问她关于流行彩衣的意见呢。
「谢谢-,我先下班了。」春红嫣然一笑,松了口气。
「要不要我送-?」
她摇摇头,「不了,我可不想当大电灯泡。」
「什么嘛,我们都算老夫老妻了,还怕什么电灯泡?」南施不以为意地笑道。
全饭店都知道南施有个追她多年的公子哥,天天开着捷豹跑车追美人,在追到手之后疼之若命,天天接送上下班,真是羡慕死饭店的女性员工了。
「说真的,安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要把-娶进门?」
南施撇撇红唇,「那得看我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求婚。」
哗,真不块是有饭店百花皇后之称的关南施小姐。
看着南施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妩媚风情,春红真是嫉妒到流口水。
「如果我有-那么强就好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乏人问津。」
「-会乏人问津?是-坚持非外国人不嫁,要不然-家大门早就被一牛车求婚的人挤爆了。」南施轻笑道。
「唉,甭提了。」她到现在仍是小姑独处。
不,应该说是四个,四姊妹在家里大眼瞪小眼,而她身为大姊,却没给妹妹们做个好榜样,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一讲到这个,春红就忍不住哀声叹气,连聊天的兴致也没有了。
「我要回去了,拜拜。」
「真的不要我们送-吗?现在快十一点半了,这么晚有点危险吧?」
「我没有漂亮到会被半夜劫色抢亲的程度,-放心。」她嘻皮笑脸地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往外走去。
「还是要当心点喔。」
「收到。」
走到饭店门口,跟夜间值班开门的小弟说完再见后,春红这才发现外头还挺冷清的。
这附近有捷运站,又是著名的商圈,可是现在时间很晚了,商店也关得差不多,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商和KTV霓虹灯依然闪烁,而且路上也没什么车……
她打了个寒颤。
虽然是春天的夜晚,可是她没有穿外套,被夜风这么一吹,觉得有些寒意。
春红深吸-口气,正想越过马路到对面搭捷运回家,在经过一排行道树时,一道突然从树后窜出来的黑影撞到她,旋及她的肩膀一轻……
她的背包!
她反射性的动作比惊呼声更快,死命揪住对方不放。
在幽暗微光下,头发染成像稻草颜色的年轻人,口里咒骂着三字经,一脚踹向她的小月复,狠狠地将背包抽走。
小月复像被铁锤重重捶中,春红痛得弯下腰,那男子临走前还用力推她一下,她整个人摔跌在石砖地上。
「抢劫啊!」春红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扑向男子的背后,又是扑又是抓又是咬。「还我背包,还我……」
「X-娘的,还不放手?」男子的肩膀被她咬中,忍不住痛吼,扭动着身子要甩掉她。
就在危急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倏地袭来,春红被人拎了起来,那名男子却痛叫一声,转眼间被一只铁铸般的大手压制住手臂。
昏暗中,春红只听到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还给她。」是一口充满浓浓英国腔调的英语,带着完全迥异于优雅的危险和威胁。
虽然对方命令的不是她,春红却有脚软的冲动。
被制住的男子虽然听不懂英文,但惊恐之余本能地丢下她的背包,拚命叫着:「Iamsorry……Iamsorry……」
那名高大的男子松开手,年轻男子连忙抱着被扭疼的手臂逃之夭夭。
春红眨眨眼,再眨了眨眼……
「谢谢你,我可以下来了吗?」她的后领被他拎起来,前襟勒在脖子上,她快呼吸不过来了。「咳咳……」
那人动作温柔的放她落地,在月光下,她看见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眸略带关怀地凝视着她。
蓝色的眼珠子+英国腔调的英语--外国人?!
「-还好吗?」
外国人,外国人,救她的是一个外国人,而且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一型吗?春红差一点就欢呼起来。
顾不得全身上下的痛楚,她紧紧攀住他的手臂,「我……我……」
「-没事吧?」蓝色眼眸掠过一抹忧虑。
该怎么搭讪?该怎么搭讪?春红狂乱地想着。
倏地,她感到小月复一阵疼痛,忍不住哀叫一声,双手捂着月复部,「我的肚子……噢……」
那人本能地搀扶住她,「小姐?」
「我快死掉了,我好像看见我在天国的曾祖母在对我招手……」她又痛又喜,紧张到语无伦次。
「我立刻送-去医院。」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结实的肌肉微微贲起。
卯死了、卯死了!春红在心底痛快欢叫,可是真被他送到医院,那还有什么戏唱?
妈妈有交代,机会错过就不再,她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再不好好把握机会,那一辈子恐怕就只有当老处女的命了。
所以……猛一点准没错!
「我……不能去医院……」
气若游丝地讲完这几个字后,她立刻闭上眼睛装昏倒,头一垂,瘫软在他臂弯里。
「小姐?!」
◆◆◆
咱两人,做阵拿着一支小雨伞,一支小雨伞……雨越大,淋得湿淋淋心情也快活,啦啦啦……
脸孔埋在他怀里,感受着急促却稳健步伐的起伏感,春红爽快到在心底拚命歌唱。
虽然没下雨,他也没撑着雨伞,可是她已经陶醉在这种两人世界的美好滋味里了。
呵呵呵!被英雄般的猛男抱着,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春红强咬住下嘴,忍住差点溜出的狂笑。
她闭着眼睛偷笑,却本能地感觉到他抱着她走进的地方好像有点熟悉,那种感觉……就像回到家。
电梯的当当声也很耳熟,好像每天都会在她耳边响起。
她好奇的本想偷偷睁开眼睛觑一眼,可是又想到终身大事就系在这一刻,她还是硬生生压下冲动。
嫁不嫁得出去就看这一把了,下好离手,准备通杀!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自己被轻柔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情不自禁捏紧拳头……好耶!就是这样。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进展到「床上关系」了。
她心头小鹿怦咚怦咚地乱跳起来。
不过,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要被那个,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春红在心底强烈拔河着。不过……有那么高大的身材和低沉好听的嗓音,长相应该不会离谱到哪里去吧?
她胡思乱想着,没有听到男人威严的吩附从人去请医生的命令,直到屋内变得静悄悄,静到连她兴奋过头的脑袋都察觉到异样,她才狐疑地睁开眼睛。
跃进视线的第一个印象是……这个地方好熟。
米黄色高雅大方的装潢,莹然柔和的灯座,丝绒的咖啡色床单和羽毛枕……大大的卧房里有湘绣的长躺椅和视野良好的落地窗,左手边是一扇接连着起居室大厅的樱桃木门,看起来尊贵优雅又舒适怡人……这是春天大饭店的顶级总统套房呀!
她倏地坐起来,瞪大双眼。
「不会吧?这么巧?」这个外国人就住他们饭店?
而且还是顶级总统套房,一晚要二十六万,国人旅游优惠住宿价二十五万七千元,外籍人士凭护照打九五折……她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回来,他人到哪里去了?」她揉着抽疼的胃,龇牙咧嘴。
可恶!那个瘪三可真不懂怜香惜玉,狠狠踹了她一脚外还捶了她一拳,现在她全身上下活像被坦克车碾过般的酸痛僵硬,真不敢想象明天早上起床时的惨状会是如何。
「噢……」她的好像也撞伤了。
就在她姿势极为不雅地检查臀部时,尼克恰恰好拎着饭店准备的医药箱,缓缓地推门走进来。
他愣了一愣,「-醒了。」
她一只小手正模着俏臀,闻声整张脸乍然红了起来,顿时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呃……」她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叫了起来!睁大眼睛埋怨道:「什么嘛,原来你不是外国人喔!」
站在门边的是个黑发的中国人,长得既威严又俊朗,但只要他非外国人士,那一切对春红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尼克蹙起眉头,不解地道:「抱歉?」他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她毫无形象地伸了伸腰臂,疼得她龇牙咧嘴,还一边怨叹地说:「你明明是中国人,却讲得一口好英文,害我误会了,差点以为……」
由于她说的是中文,尼克听得频频皱眉,只知道面前这个娇小女孩声如珠玉相击般清脆,但他一句也听不懂。
「对不起,我不会讲中文,-会说英文吗?」他记得她在昏倒前曾经说过英文,因此抱着一丝丝的期待问道。
「我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成功的把自己嫁出去了,哪知道还是天不从人愿,唉,我……呃?」春红眨眨眼,终于把他紧皱眉头的样子看进眼里。「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我听不懂中文。」尼克的表情很是忍耐,重复了一次,希望她能懂。
她愣了半晌,旋及用流利的英文道:「可是我以为……」
「-会说英文。」他明显地松了口气,「感谢上帝。」
「呃,你真的听不懂中文?」她怀疑地瞅着他。
「很抱歉,那不是我大学时选修的语言之一。」他面无表情,拎着医药箱走近她。「我已经让人去请医生来了,不过看情形-只有皮肉伤。」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眼神还是情不自禁放柔了。
她的手肘擦破皮,鲜血渗出鲜黄色线衫…?…话说回来,她的服装品味实在有待改进。他又皱紧了浓眉。
春红无视自己流血的手肘和腰酸背痛,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的长相……」
「我是英国人,祖上有中国和苏格兰混血的血统。」他耸了耸肩,打开医药箱取出双氧水和棉花棒。「拉高袖子。」
她傻傻地依言照做。「可是我明明看见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沾湿棉花棒,在看到她雪白肌肤上擦破的伤口时,眼睛不禁微微一-,「我的眼睛在光线下是深蓝近黑色,在暗处就是蓝色。」
她登时羡慕得不得了,「哇,好好喔。」
春红的表情着实逗趣,尼克紧绷的脸庞隐约浮起一丝笑意,「普普通通。」
「怎么会普通呢?」她热切地倾身向前,「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看过……噢!」
他正好把双氧水擦到她的伤口处,她霎时吸了一口凉气,小脸皱成了一团。
尼克动作轻柔的帮她消毒,「抱歉,但伤口有点深,不消毒不行。」
「我明白。」她想表现出勇敢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有点泪汪汪。
不知怎地,她泪光盈然却又强自忍住的模样让他心头微微一颤……尼克垂下视线,让自己专心在治疗她的伤口上。
「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刚刚仗义相助,帮我抢回了背包。」
「小事一桩。」他头抬也未抬的说。
春红近乎屏息地看着面前的他,有股冲动好想将双手插进他浓密的发丝里。
爬梳起来一定很舒服、很舒服……
尼克突然抬起头,恰恰好捕捉到她流口水的一瞬间,「小姐?」
「啊?」她傻笑的应了一声。
「-在流口水。」他礼貌地指指她的唇角。
春红急急吸口气,小手连忙捂住嘴巴。
老天,真丢脸!
「呃,我是……因为肚子饿了……」她结结巴巴的掰个理由。
怎样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垂涎「肖想」他。
「饿了?」他绅士地问:「要不要我帮-叫客房服务?」
她眼睛亮了起来,「好哇、好哇。」
她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尼克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想吃点什么?」他还是彬彬有礼地问道。
「这里是春天大饭店吗?」她眨眨眼,没头没脑的问道。
「是。」
她立刻兴致勃勃地道:「江南厅的大厨做得一手好菜,什么红烧狮子头、酱爆大虾、蒜溜干贝西芹……统统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他的点心,一口酥和桂花馅饼,好吃到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尼克瞪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怪物般。
她登时领略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那只是种形容词,不是真的把舌头吞下肚,呵呵。」
她边笑还边拍着他的肩膀,彷佛两个人已经熟到可以动手动脚的地步了。
尼克还没有把她撵出去,实在要归功于他良好的教养和绅士风范,否则一般人在遇到这种情形时,恐怕早就拉下脸大声斥喝了。
他动也不动,连表情也是冷静如昔,「-想吃刚刚点的东西?」
「没有啦。」春红意识到自己好像太不矜持了,连忙摇头,「我只要来碗招牌牛肉面就好,一碗两百块……虽然我个人觉得一碗牛肉面两百块是贵了点,有抢人的嫌疑,但这里毕竟是五星级大饭店,而且牛肉面真是好吃到连舌头……你知道我的意思,总之,我要一碗牛肉面,谢谢。」
「牛肉面。」他点点头,揿下床头柜上的按钮,「请送一碗牛肉面到1208号房,谢谢。」
春红身为饭店柜台小姐,自然对1208这个数字不陌生,她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身子一僵,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
真笨,猪头三,她到现在才发现这是怎么一回事吗?饭店里只有三间顶级总统套房,行政院长订了一间,某县长订了一间,还有一间最好的就是1208,保留给赛门跨国科技集团的总裁--尼克-赛门先生。
「你是赛门先生的保镖吗?」她充满希冀地问道。
他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肌肉,身高起码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又穿得一身黑衣黑裤,看起来挺像「骇客任务」里的基努利瓦伊……他应该是保镖,一定是保镖……
求求-,上帝,让他一定是保镖吧,不然她就惨了。
骚扰饭店重要贵客的罪名就够她吃不完兜着走了。
尼克清了清喉咙,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好像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恶作剧的光芒。
「不是。」他微笑的回道。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他?他并不常出现在台湾的电子媒体上。
虽然他的笑容很迷人,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但春红此刻胸口紧缩到快喘不过气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
惨了、惨了、惨了,难道他就是赛门先生?!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她跳下大床就想落跑。
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只要她没有亲口听到他承认自己的身分,就构不上骚扰贵客了吧?
尼克轻轻松松一把就捞住了她,「医生还有牛肉面正等着-,-不能走。」
医生?牛肉面?有这种事吗?
像是应他们召唤而出现,门外响起几声剥啄声。
「赛门先生,医生到了。」
尼克转头望向她,「瞧。」
春红欲哭无泪。